《反派昏君降智之后》卧石漱雪

2、第 2 章

　　梁寻月高坐台上昏昏欲睡，深冬凛然的风打在脸上，才勉强恢复几分清醒。他垂眸望向台下站得密密麻麻的朝臣，冕旒下秀气的眉头越蹙越深。

　　他凝神回想，按照原书的进度，赵玚此刻就在人群之中吧？

　　深知这一切并不真正属于他的梁寻月无法对权力生出任何留恋，耳听众人山呼万岁，反而生出许多警惕。

　　受限于文化水平，梁寻月实在搞不懂大朝会是个什么流程，反正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主打一个任人摆布，稀里糊涂也就过去了。

　　倒是冬至朝会后天子例行的赐宴有些让他头疼，宴会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比之高坐台上时大大缩小。

　　原来的少年天子在这样的场合，应该是什么样的表现？梁寻月思考一瞬，随即决定，不知道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那就面无表情。

　　众人便见那一贯喜怒无常的小皇帝，不知又抽了哪门子风，不言不笑也不愿饮酒，仅仅只是用纤细的手腕撑着下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观察座中诸臣，似乎在考量着什么，又似乎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于男性而言过于秀丽的眉眼间好似结了一层霜，巡视四周后，原本仿佛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目光一滞，众人便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勋贵当中端坐着一个英武俊秀的少年人，或许是因为还在抽条，身形看着还有些单薄，面上少肉，无端又为那张冷淡的脸添上几分阴鸷。

　　然而仅仅只是坐着，也能看出他身量已是异乎寻常的高，高到足以刺激不但面若好女，身形也异常纤细的陛下。

　　……这人，是不是帅得有点突出？男主角应该就是人群中帅得最扎眼的那个吧？这该不会就是赵玚吧？实际上只是在寻找男主，完全不懂得遮掩自己视线的梁寻月还在暗自琢磨。

　　倒是一旁的穆丞相与太傅，一见小皇帝神色莫测的注视着宣武侯世子，难得达成共识，心中大呼不妙。

　　若是任由这小皇帝当场犯病，放话说要锯了这人的双腿，那就大大的坏事了啊！现在宣武侯老赵家他们得罪不起啊！

　　为了自己能稳稳妥妥当个权臣，穆丞相勇敢地站了出来，上前再拜道：“陛下，臣……”

　　“哦？穆丞相有什么话直说吧，朕不耐烦那些繁文缛节。”梁寻月这才回过神来，坐正身子向他摆了摆手，神色疏懒地开口，直接打断了穆丞相那些花团锦簇的场面话。

　　梁寻月暗道，反派一开口准是要作妖，想也知道准没好事，肯定是要给他出难题了。

　　果然，穆丞相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小皇帝这样打断，只是沉默了一下，便面不改色继续道：“臣方才见陛下一直在打量宣武侯世子，赵世子少年英杰，三年前方及束发便能孤军击破北狄，颇有冠军侯之风，想来陛下是起了惜才之心。”

　　梁寻月愣了一下，歪头望着赵玚坚毅而冰冷的茶褐色双眸，这家伙果然就是男主啊……

　　他摸了摸心口，颇有些感慨。亲眼看到书里的人活生生的站在面前，这样的经历几个人能有呢？

　　随后，梁寻月说了一句坦荡得令众人冷汗直冒的话：“是吗？原来他就是宣武侯世子赵玚？朕只是看他年龄与朕相仿，长得却这样高，不免多看几眼罢了。”

　　也就没人注意到，理论上不该直视君颜的赵玚正泰然自若的同天子对视，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梁寻月。那张苍白秀丽的脸小得出奇，看起来稚嫩又脆弱，实在不像是统御六合的帝王。

　　梁寻月无疑是生得很美的，然而对于一个男性，尤其是原来的梁寻月那样在乎男性身份的人而言，美是他终生的耻辱与罪过。

　　但眼下，似乎是换了一个人，梁寻月身上阴沉晦暗的部分，便被不合时宜的天真坦荡取代了，从此再无一丝阴柔之气，仿佛明珠被轻轻拂去表面的尘灰，让赵玚有些新奇，也让他觉得……梁寻月实在不应该属于这里。

　　梁寻月察觉到了赵玚的打量，却并不觉得冒犯，像赵玚这样的人，若真的发自内心尊敬小皇帝，那才叫咄咄怪事。所以他不甚在意地向赵玚回以一笑，笑得连赵玚都怔了一瞬。

　　另一头的穆丞相强行拐回了话题，继续道：“臣想起前段时日，陛下提议重组羽林卫，臣以为，陛下何不任命赵世子为羽林卫中郎将？世子本是长于行伍极善领兵之人，想必不会辱没了陛下的羽林卫。”

　　梁寻月闻言恍然大悟，总算想起这是个什么桥段了，这不就是原书里男主被扣留在京城的桥段吗？

　　只不过原本并没有羽林卫中郎将这样好听的名头，而是见不得人个子高的小皇帝言笑晏晏，试图砍了赵玚的腿，被太傅阻拦后未遂。

　　但小皇帝却发话，此人下了他的面子，无论是谁不得放赵玚离京，想要建功立业做梦去吧。当天晚宴结束后男主又出事了，是丞相下的手。可怜男主孤身进京，先是皇帝，再是丞相，本来就不怎么阳光的性格变得更糟糕了。

　　梁寻月满脸疲惫地摆手：“羽林卫？什么羽林卫？不记得了。”那不是原装小皇帝的提议吗？原著里就没做成的事情，怎么现在好端端的提出来了。梁寻月决定装憨。

　　耿直的老太傅都有点无语，悄声说：“陛下先前还撒泼打滚闹着非要羽林卫做玩伴不可，一连闹了一个月！真是小孩子没定性。”

　　老人家八十岁了，耳朵背，自己觉得说话声音挺小，别人听着那叫一个声如洪钟，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每次他都拿这个理由当挡箭牌。

　　梁寻月的眉头再次蹙起，不是，难道是剧情的不可抗力？这人就非得留下是吗？

　　他陷入沉思，难为丞相想了这样好听的名头，直接拒绝了，男主会不会觉得自己在针对他啊？

　　纠结这么多，不如问问本人吧。

　　梁寻月忽然起身，慢吞吞地走到赵玚身边。赵玚此时正身姿笔挺地跪坐在席位上，佯作老实地低着头，少顷却听见一串软弱虚浮的脚步声向他靠近，随之而来的是对方身上幽幽的香气。

　　“宣武侯世子，赵玚？”或许是因为体质虚弱，梁寻月常年都是懒洋洋的，一副没骨头的样，总要找个地方作为支撑。

　　此刻的梁寻月便将一只纤细白皙、血管分明的手压在赵玚的肩膀上，语气没什么波澜地确认着他的身份。

　　赵玚恭敬地应道：“是。”

　　梁寻月并不在意他的反应，遵循自己智力不高的人设，很直白地问：“你自己觉得呢？留在羽林卫，还是回凉州？”

　　赵玚却是一副不动如山的忠君爱国嘴脸：“承蒙陛下厚爱，若是陛下希望，臣自当为陛下效力。”

　　梁寻月却不大满意，直接蹲在他身侧，在他耳边一脸严肃地说悄悄话：“我说真的，你想留就留，想回就回。再假客气就没机会了，我也不知道怎样才算对你好，你倒是给我个准话啊。”

　　赵玚微怔，过了片刻，才想开了一般，也向小皇帝耳边凑近。梁寻月见状，还以为他终于想好了，赶紧迎上去凝神细听。

　　结果听到这人一本正经地说：“陛下凑得太近了，臣的耳朵有点痒。”

　　梁寻月有点郁闷了：“……喂！”对男主的正经人滤镜碎了一地。

　　小皇帝搓着耳朵，霍然起身，厅内其他被无视很久的人早已看傻了眼。

　　“算了，就依丞相的意思办，即日起组建羽林卫，封宣武侯世子赵玚为羽林卫中郎将，”梁寻月冷冷地说完，才背着手回了自己的位置，嘴里仍在嘀咕，“不识好歹的家伙……”

　　赵玚规规矩矩地上前谢恩，从此以后他便是长居禁内的赵将军了。

　　梁寻月一见赵玚装模作样就纳闷，明明原著里说这个时候的赵玚最是年轻气盛，不论见了谁都是一副高傲冷漠的模样，眼前这个满脸恭敬惯会做戏的人是谁？他的大男主被掉包了吗？

　　与梁寻月正相反，赵玚越发觉得有趣了，或许是因为他看不明白，这无论怎样看，都不像是本人的小皇帝，其行事动机究竟是什么。但终归是一只被剪了指甲的小猫，无论如何，总不至于伤人。

　　赵玚目光幽深，左右他在宫里的时日还很长，还有很多日子可以好好观察……

　　而老太傅将一切看在眼中，十分忧郁地叹息：“陛下年将及冠，还是一副孩子心性……”这却当真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悄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