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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残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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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福来客栈入住最后一间客房,黄羲不由分说最先扑向床榻,抓过被子一裹,不出三个数梦会周公。张钧向店家要了纱布和温水,包扎好伤口,同以往在玉虚宫时盘膝而坐,闭目静修。
苍茫云海之上,一只仙鹤展翅高翔,黄羲盘膝而坐在仙鹤背上,衣袂飘飘,好似个云游仙人,朝着一座金碧恢弘的宫殿飞去。
然而下个眨眼,座下仙鹤消失,换到一间轩敞大殿。殿内冰晶作柱、汉白玉铺地、星辰为顶,正中央一方八相莲花宝座,周围环列九层长明灯。万点烛光连汇成片,光芒犹如旭日,教人不由心生敬畏。
黄羲凝视这片烛光,没有任何崇敬,反是感到分外熟悉,仿佛这片光芒围绕身旁许久,不禁走得更近,想仔细看清那一盏盏亮起的长明灯。待到跟前,耀眼烛光忽地一闪,化成一片燃烧火焰,从中冒出几道红色线条,飘到眼前缓慢旋转、拼合,逐渐组成一个图案。
那图案残缺不全,只能大致判断是个圆形,从外圈拼出的花纹看,似乎写着天干地支,中心花纹扭曲成团,有点像梵文,也有点像古篆。
黄羲觉得这图案似曾相识,正回想在哪里见过,眼前图案突然由红转黑,冒出浓烈邪气,继而变成一张血盆大口,疾电般冲到面前。
“阴魂不散的家伙,找打!”
黄羲当即飞起一拳,锤在血盆大口中央,将它打散成烟,没想到打中时还传来肉感,同时响起一声闷哼。
怪哉,现在应该是在梦中,为何梦里打架还有触感?而且这触感还分外真实?
满头雾水坐起身,转头一瞧,瞧见同屋人捂着腮坐在地上,一脸无辜和不解。
“哈哈哈,原来打的是你。”黄羲尴尬笑几声,视线错开看向窗外,发现一觉睡到旭日东升。
“梦见仇人?”张钧松开手,说话时眼角略微抽动,半张脸火辣辣地疼。
“也算也不算,是昨天那个羊头怪兽。”黄羲重新回忆一遍梦中所见,绘声绘色全讲出来,说完古怪挑起眉头,上下打量倾听的人。
此刻张钧微蹙双眉,两眼凝视地面出神,嘴角却勾起一抹浅笑,表情说喜悦也不是,说严肃也不是,表情耐人寻味。神游半天,才开口问道:“你能否将那个残阵画出来?”
黄羲无奈摊手:“我最不擅长记这个。”转而又说:“但我可以领你去看,就在附近的树林里。”
“好。”张钧点头同意,又恢复往常的温和神色。两人简单吃了早食,去向郡外的深林。
祭月庆典结束,十里天河的庆灯和彩绳全部撤下,大街上车马辐辏,各家表演团队陆续离开华阴郡,沿官道去向王都或者其他地方。踏踏马蹄声连绵不断,惊起树林中飞鸟。
煌帝站在树林内一堆焦炭前,摸着下巴凝神思考。这堆焦炭勉强能看出是只头似山羊的动物,至于身子长什么样,已经黑成一团。
眷属居然被黄羲一把火烧死,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您如何告知太华山神。”无目白鸟用平常语气说道,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煌帝伸出根纤长手指,在眷属尸身上方一挑,勾起缕残存的黑气,停在指尖端详一眼,又将它打散成齑粉,目带它意落在冰凉黑炭上,说道:“如实相告。它的元神早已被侵蚀殆尽,即便没死,也将被太华山神诛灭。”
微昂头,面朝太华山的方向,吐出一连串远古低语。
少时,黑炭四周地面生出许多藤条,紧紧包裹住炭堆,缠成个大茧,而后藤条茧缓缓沉进地面,不稍片刻消失,仅留下一地炭黑痕迹。
送走眷属的尸体,煌帝打个响指,重新把这片焦地化回盎然绿林,悠哉欣赏自己的杰作,缓缓说道:“那缕黑气不简单,两个小家伙日后的路怕是很艰难。”
“终究会解决,不是吗。”无目白鸟又是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反问话,停顿一秒,提醒道,“他们两个要来了。”
“看来他们已经注意到林中那个东西。”煌帝朝某处顽皮一笑,弹出一缕光芒,化成只圆滚滚的小光鸟,启唇轻声道,“去吧,给两个小家伙指出唯一的路。”
黄羲按昨日脑中的记忆路线,拨开林中枝叶摸索前进,越往深处走越不辨方向,四周草木生得如出一辙,称得上是座天然迷宫,几次折回原地。
兜转许久,二人终于找到昨天杂草丛生的地方,垂挂藤条的巨树依旧在,同昨日一样,无数藤条随风摇摆,像一片手招呼来者靠近。
黄羲稍作回想,站在之前的位置上,朝旁边走了十步,指着地面道:“那个残阵就在这里。”
张钧上前拨开杂草,看向地面露出个奇怪眼神,确认问:“当真?”
“骗你我是小狗。”黄羲不悦嗔句,也低头看去,随即大吃一惊,地面毫无可疑痕迹,扫开附近的杂草检查一遍,离奇道,“怎么不见了?”
奇特残阵莫名消失?!是被人擦掉?还是故意隐藏?黄羲指尖挑起个火团,挥手打过去,检验是否有人对残阵做手脚,火团撞到地面散成一片火星,跳跃两下熄灭,没有打出任何外力干扰。
张钧委婉提醒:“或许不是这个地点?”
“明明就在这里的。”黄羲仍然不甘心,随手拾起地上树枝,在发现的位置上东戳西刨,想从地底挖出来证明就在此处。
张钧瞧着一脸赌气又较真的少年,忍不住弯起浅笑,大脑却未沉迷观赏这张稚气侧颜,而在回思早晨他讲的话。
一个中央为特殊符号、外圈为天干地支的阵法……
这种阵法在玉虚宫所授中并不罕见,道家许多阵中会出现以上描述,并且越高阶的阵法,图形更加繁杂,没有亲眼见到很难断定是何。但有一点能肯定,残阵必然不简单,不然不会蹊跷出现在黄羲、这个玉清琉璃灯化形的器灵梦中,还与三昧真火扯上连系。
几近晌午,平整地面被刨出个大坑,那方残阵就像梦中昙花,出现又隐没。黄羲累得双臂发酸,干脆一扔树枝彻底放弃,起身拍打溅到身上的泥土,忽地耳朵一动,捕捉到一点鞋踩草叶的轻微动静。
张钧见他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黄羲再细听,凑近踮起脚,在耳旁轻声道:“附近好像有人。”
张钧旋即升起狐疑。此地既非热闹场所,也非山林美景,跟他们一样同来这里,要么为了那个残阵,要么迷路,要么就是跟踪他们。
不过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张钧使了个眼色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回去吧。”
黄羲收到信号同样应和声,保持平常神态欢快走在最前,张钧在后又回头望了眼那片草地,眼神里升起一丝警觉。
日头升到一天当中最高的时候,金黄的光芒毫不吝啬洒满整片大地,照耀每个生灵,灼人亮度看一会儿直晃双眼。然此刻深林中两人却如行走于黑夜,张钧点亮火折子,寻找沿途系在枝条上的布带标记,判断返程方向。
“你的行动很快嘛,连我都没注意你用布条做记号。”黄羲折回来跟对方同行,歪头眨着猫眼端详映泛火光的清俊侧脸,认真道,“我想到一个成语,特别适合你。”
张钧好奇:“哪个?”
黄羲:“大智若愚。”
“……”
张钧挤出个无奈苦笑:“我看上去是个笨的人?”
“不啊,你长得很好看,只不过有点傻里傻气罢了。”黄羲掰着手指数,“你不爱说话,有时候发呆出神,喜欢多管闲事,哦对了,早上还神经兮兮的笑,就像个傻里傻气的人。”
“…………”
还不都是因为你!
张钧瞧了眼黄羲,头回在心里吐槽他。天晓得当听到他梦中开始回忆起玉虚宫的景象,内心掀起的喜悦巨澜比昨天更甚,差点要原地蹦起来,指着自己说就是那个执灯童子、那个玉京金阙内唯一可以拨亮灯火的执灯童子!
“你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黄羲却完全没留意温和凤眼下闪动的心绪,反是露出坏笑,放慢脚步贴到人身侧,故意对上视线,欲借迷惑天赋再捉弄他一把。
正此时,两人面前的火折子噗下熄灭,冒起一缕烟。
“怎么突然灭了?”黄羲打个响指弹出个小火苗,落在火折子上,中心刚燃起豆大光芒,转瞬又是熄灭,反复多次百点不着。
无风焰自灭,暗中必有诈!
两人当即相背对而立,警惕四周异样,黄羲集中精神放在眼力和耳力上面,睁大双目聚集昏暗深林内极微弱的光,详察四周每一寸草叶,同时屏息凝神听其中动静。但闻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千万只虫子横行,呈包围之势朝他们爬过来。
张钧同样听到由远及近的嘈杂声,像是几千只爪子在挠木头,让人不寒而栗。不待未知情况逼近,先拽住黄羲的衣袖,凭来时记忆朝着一处方向狂奔,逃离刚才站的地方。
就在两人离开不过五个数,无数条黑色荆棘从四面八方冲来,铺满当前土地,缠绕上所过之处的植物,被覆盖的植物随即冒起嘶嘶黑烟,不稍片刻干枯,化成一地碎屑。
而吸饱植物生气的黑色荆棘又生出新的枝条,缠绕蔓延,形同汹涌海浪直追前面二人!
“哇!要是被缠上绝对会没命的!”
见邪物紧逼,黄羲扬起团火焰,反手打向身后来势凶猛的黑荆棘,黑荆棘遇见火焰似临大敌,立马散开个半圆圈。两人趁这个空隙一口气冲出二里地,转个弯没入旁侧树林,又继续跑了大半炷香,暂且未听到诡异的窸窣声,才停下来歇息会儿。
当前早就过了午时,二人只吃了简单早食垫肚,经过一番折腾,腹中早就空空如也。黄羲肚子直打鼓,又一时寻不到出去的路,蹲在地上气得发牢骚:“先是古怪残阵,又是吸生气的荆棘,这破林子真是邪门!”
半天喘匀气,回过神才发现身边少了某人,慌张起身大喊:“喂!你在哪里?”
少顷,张钧从旁侧树林里钻出来,蹙起两条浓黑长眉回到跟前。黄羲刚松口气,又见他神色不对,紧张问:“你怎么皱着眉?难道咱们被那个邪门植物包围了?”
“不是,但遇到更麻烦的情况。”张钧环视周遭,“我方才探了探附近,发现四周的路走不出去。”
黄羲心里咯噔一跳:“走不出去?这话怎么说?”
张钧:“不管朝哪个方向走,都会回到此处。”
鬼打墙!黄羲脑中瞬间蹦出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