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林》打我就要一天一夜

3、苟且

　　杨思全然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不管是黑三子，还是那些来抓壮丁的。

　　晚上没了太阳，的确是两眼一抹黑，除了眼前这堆火以外，杨思再看不清什么东西，能入目的只有轮廓影动不止的高树，和有黑色的山。

　　杨思本来想回家的，取个被褥子来，想想又觉得算了，把被抱过来弄的脏兮兮的，打水费劲不说，棉花还得花钱找人弹蓬，划不来。

　　对付一宿，反正也不是没对付过，索性也就没回去。

　　也不知道是几点了，杨思觉得有点困了，白天其实没少睡，这人一吃饱了，到不到点他都困，杨思把火堆踩灭一半，就留了一小堆熏艾蒿。

　　杨思从马扎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灰，朝着半裸的草棚子走去，东家真是操蛋，破稻草有什么舍不得用的，盖草房还要盖一半？！

　　杨思瞧了几眼，只觉得焦躁无言，索性一屁股坐下，惹的地上干草哗啦啦响，来回滚了几下这四翘的稻草在身下才算熨帖。

　　瞌睡已经起来了，杨思阖上眼，脑袋里空空的，不一会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后来也模糊了，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就着初秋的晚风睡着了。

　　齐笙没放弃，特意鞋子都没穿来，再一次出发了。

　　没穿鞋是害怕自己被人抓到跑丢了，也害怕出动静，左思右想，上下身就一条吊腿麻裤，和一个背心。

　　村里遭贼的天天都有，没抓到就当认栽了，谁也没工夫去镇里报官来抓个偷鸡，偷菜的不值钱东西，但是要是抓到了，无非是一顿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齐笙就被抓到过一次，看菜地的是个老头了，跑不动，知道他是谁，追了一半气喘吁吁栽倒在垄沟边上，也就不追了。

　　但愿今天看鱼塘的也是老头，齐笙路上念了几遍阿弥陀佛，也不知道这西洋玩意管用不管。

　　依旧是那条公路，下了这条两边都是白杨的公路，就是水塘了，就在村子边上，所以要是跑，齐笙也不怕，只要是钻回了村子里的路，谁也没他熟。

　　呼吸长长短短，一口气快要断成了两截，一个脑袋掰出了八半来警惕，齐笙蹑手蹑脚的扶着一旁的碎砖，往坡下滑，也就两三句阿弥陀佛的功夫，脚下终于站在了平面上。

　　齐笙一眼就望见了不远处的火苗，但是旁边没有人，看来是已经睡了，也是，这都算三更半夜了，这么不经熬，肯定也是岁数大了的。

　　给自己打足了气，就继续往前摸，他甚至已经看见了鱼养大的样子，心里更是紧张的不行，手心也开始出汗，背后薄薄的一层已经粘在了白背心上。

　　齐笙没穿鞋，已经下了公路，这边都是泥土石头，脚下的刺痛并没有让他放慢脚步，而是步步稳踩在地面上，犹如窥伺猎物的野猫。

　　四下打量了半天，齐笙可算是看见了那一排鱼笼子，不过不远处又看见了那个半塔拉着脑袋的草屋，很显然那就是守夜人睡的地方了，可是怎么连个门都没有？

　　这要是被看见了还不直接冲出来连缓都不用缓的，齐笙心里摇起了拨浪鼓，去还是不去，自己实在是没有勇气再来第二次了，这鱼塘后面半片的坟地，他奶活着的时候天天给他讲鬼了神了的东西，从小就怕的要死，不是为了这口饭，自己是死也不会来的。

　　听说去年还有人喝多了进了坟地第二天就七窍流血死了的，齐笙那时候才七八岁，吓得天天晚上做噩梦，睡得模糊睁眼睛看见窗边还站了个白衣服的女人，齐笙大病小病一起来，喝了一个月的药。

　　去，还是不去。

　　片刻之后，齐笙捏了捏干巴巴的拳头，去！

　　轻轻的深吸一口气，齐笙就放低了身子，以一种诡异的蹲伏姿势开始往前爬，爬了几步，就觉得这样反而动静有点大，所以又直了直腰，这样眼睛还能勘察一下敌情，早看见早跑。

　　约莫二三十步，齐笙已经能看见鱼笼子的编线了，鱼苗触手可得，齐笙又大吸了几口气来缓解紧张，毕竟手指已经抖的伸不直了，少摸了鱼苗可怎么办。

　　几番心理建设，周围除了鸟虫鸣叫和风声，什么也没有，于是齐笙开始胆大起来，一共拿了两个编制袋子，一大一小，索性把最大的那个拿了出来，多装点，到时候能多卖些钱。

　　齐笙哆哆嗦嗦把编织袋从裤腰解下来，慢慢蹲下去拆那个鱼笼子的线，拆了半天才发现这一条完全是绑死的，而且是乱拉的，根本没有线头，齐笙有点慌，又反反复复确认了几遍，发现一排鱼笼子都是在最前头才有草缝，看来是在前面把苗灌进去的，而且里面好像水不少，外面的草都湿乎乎的。

　　齐笙把编织袋赶紧从地上收起来，然后抱在怀里，继续弯着腰往前蹲行，两米不到，就看见了鱼笼子的头，齐笙露出一个汗津津的笑，然后趴在地上把袋子撑开，一切准备就绪，终于伸了手，齐笙费劲的把手顺着缝隙往里深，怎料太着急把鱼都吓跑了。

　　这笼子这么长，跑到哪一块也看不见，齐笙又开始慌了起来，但依旧不死心，于是整个人都趴在了鱼笼子上面，把手拼命往里伸去摸，指尖瞬间触碰到了鱼苗滑溜溜的身体，齐笙心里一喜，然后用力一抓，成功的捏到了一条手指粗的小鱼。

　　齐笙完全沉浸在抓到鱼的兴奋中，耳朵完全听不见鱼笼子里面塑料受到外力稀里哗啦的声音，还有外面稻草压动的细碎声。

　　杨思翻了个身，以为是耗子，用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算继续睡，手还没离开脸上，杨思就看见不远处有个人趴在鱼笼子上，动作幅度不大，一抖一抖的，这不是在偷鱼是在做什么？哪他娘的是耗子？！

　　由不得反应，杨思直接一个打挺从稻草上爬起来，拎起堆在草屋里面的半截镐头就出去了，齐笙完全伏在笼子上，压根没看见杨思。

　　没看见最好，杨思捏了捏手里的工具，一步一步往前走，想着把人直接拿下，然后送到村长那去，黑三子前两天还说自己家的鸡丢了好几个，没准就是这人干的，那几只鸡是黑三子没日没夜干买了三十个鸡蛋成天成宿的抱在被窝里孵出来的，三十个就活了五个，怎么能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