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林》打我就要一天一夜

2、故事

　　第二天黑三子和杨思早早就去了水塘，今天就可以封边了，等那边引水的沟一开，鱼塘就算是建成了。

　　黑三子兴奋的不行，来水塘之前还特意去敲了东家的门，送去了不多不少的一把野菜婆婆丁，算是感激他给了自己活干。

　　杨思搬来了小马扎，就坐在塘岸边上，仰着头去看灰蒙蒙的天，也不知是几点，太阳连个缝都没露，叫人拿家伙事儿的精神都提不起来。

　　远处黑三子正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吆喝着，“大杨！今天不用挖了，他们说下午直接在这支起棚子，留着看塘人在这守夜，咱俩去通水就行，等太阳一下，就算完事儿了。”

　　“嗯，钱给你结了吗？”

　　黑三子嘿嘿一乐，然后把今天的工钱掏出来，一共是四十，顺带着杨思的那一份。

　　“给你，小心点揣着。”说着黑三子把钱递给他，然后继续嘟囔着：“那个，我下午就不来了，我去镇子上拿这钱买票，等晚上回来收拾行李，你走不走？”

　　杨思没想到他是说真的，而且这么着急，反倒是没了定心，“我晚上再告诉你。”

　　“哈哈哈，得嘞，其实我也明白，你放不下你爹，我也希望咱叔是冤枉的，可是...”说到这黑三子一拍脑袋，把话匣子关上了，转头说起别的，“晚上我给你带好吃的，镇里有糖麻花呢，我知道你爱吃。”

　　“好，那你再拿五块钱，多买点。”说着杨思又递给他五张票子，但黑三子直接把他手推了回来。

　　“扯啥呢你，我请你！收回去！”

　　杨思莞尔一笑，骂了他一句把钱使劲揣回了兜里。

　　两个人把细碎的活儿挑挑拣拣，等到了大中午饭点，黑三子就走了，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杨思没打算吃，想着把拿着的玉米饼子吃了就算对付一下算了，没想到东家下塘来了，还带了馒头和咸菜。

　　“杨啊，今晚上黑三子说是不来了，我还没找到守夜的老头呢，要么你先顶一夜？”东家的表情一脸讨好，这是没得了好，要是杨思同意，他马上就变了另一张脸，是属于雇主的脸。

　　杨思早知道他什么人，索性也不废话，“行，也干了这么多天，今晚上我给你守，你给我五块钱就行。”

　　东家很明显是没想到，自己拿来的咸菜馒头都进了人家嘴了，这五块钱...

　　嘀咕了半天，东家还是点了头，但是讨价还价是不可避免的，“三张，多了就不行了，你吃我三馒头还得五毛呢，啊大杨，你可不地道了。”

　　杨思不屑一笑，把馒头大口咬起来，“嗯。”

　　东家又说了些有的没得，末了又把提来的暖壶又提了回去，这口热水，绝对不能让多整了三块钱的杨思再喝到一口。

　　杨思吃了个八分饱，怡然躺在一旁的树根旁，觉得正午的太阳着实有些晃眼，直接翻身起来一脚蹬上了树。

　　这棵树粗的三个人都围不住，杨思从小睡到大，树干兴许都睡出了人形来，这是杨思的家，也是杨思在外面的妈。

　　下午也没什么事情，期间只来了几次送鱼苗的人，把苗都堆在了一边，杨思睡得香，有人唤他也装听不见。

　　想找杨思干活，没有钱是不得行的。

　　杨思他爷是方圆几里的老中医，村里街坊来看个小毛病不是提着米就是提着面，什么糖果子，麻花，吃的更是不断，所以杨思从小也是没干过粗话，一直到他爷爷去了，才十指尽沾黑土地。

　　杨思长得高，长得白，现在也看不出个白样子了，跟村里的毛小子没什么两样子，但还是不一般，那两根粗眉，像田里的稻穗，粗粗的毛毛的，英气的很。

　　杨思这三个馒头不白吃，一觉睡到了太阳下山，等从树上跳下来，塘边已经码了一排鱼笼子，塘里也放了大半的水。

　　养鱼确实是个技术活，听说东家还找来了镇里的养鱼专家，这才稳扎稳打敢花大价钱去买苗。

　　杨思蹲在地上，爬开草笼子，往里面看，底下铺了一层的塑料布，小鱼苗黑黢黢的，都靠在一起，两只鳍忽闪忽闪的，倒像个娃娃、狗狗一样可爱。

　　说是搭了棚子，可是这棚子都不比马圈，只有一半的挡风，另一半露在外面，这秋末了蚊虫也不少，今晚上三块钱挣得是遭罪。

　　杨思走回树那边，去拔艾蒿，一会点火烧了怎么也能抵挡点，不然一宿肯定被咬的跟蜂窝一样。

　　来来回回几趟，杨思弄了一大捧艾蒿，堆在一边，然后也不着急的慢慢往回走，打算下了坡去合作社买包火柴，买包糖。

　　天儿还没黑，所以土路两边石墩子上全是纳凉闲聊的老头老太太，三个两个坐在一起，说张家长李家短。

　　杨思径直走向合作社，没想到迎面装上了他家叔叔杨壳子，一个成天不干正事的酒蒙子，成天不是掀大姑娘的衣服就是偷人家的鸡，杨村里算是头号人物了，那年喝酒倒在路边差点摔死，还是杨思他爷连下了三天的药才救了回来。

　　杨思对他恨不起来，但也爱不起来，因为杨思他爷倒下的那天，他是唯一来帮忙的人，令人恶心的是，他本是来看笑话的。

　　杨思刚要往一边躲，没想到杨壳子也往这边走，杨思当即皱起眉头，“起开。”

　　杨壳子被怼的一愣，不一会又嘻嘻哈哈的说起来废话，“哎呀大侄子，来买啥啊，叔，叔好长时间没见你了，那个你...”

　　还没等到杨壳子说出手头这两个字，杨思一把将人推开，声音也恶狠起来，“滚开。”

　　杨思十八九岁，长得人高马大，气力大的要命，杨壳子遭不住推，失去平衡一下子栽在门口淌污水的阳沟里，四肢扑腾扑腾的乱抓，“哎呦你个小兔崽子，打人啦，杨大打人啦！”

　　那边的人听见他大叫，赶忙围过来看热闹，杨思买了东西迅速走出院子，看都没看一眼就绕开狼狈的杨壳子离开。

　　背后杨壳子还在大叫，像是过年时候被杀的猪，嘶吼之后是无奈的叫声。

　　杨思面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是喜是怒，两眼是一汪水，是平静无波澜的湖。

　　捡了点柴火，今夜就算是开始了，堆柴，点火，熏艾蒿，一切都按照顺序来，杨思看着火苗蹿起来，又跌回去，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如果黑三子真的走了，自己在这村里，还能像个人样的活下去吗，如果天上一定要有太阳有星星才叫天，那失去了太阳，还能再失去星星吗？

　　没答案，折磨了半天，杨思索性闭上眼睛，静静的坐在小马扎上，嗅着艾蒿独有的味道，和夜里的风凉。

　　黑三子马不停蹄的往回赶，拎了一包的麻花，还有些糖块，走到家门口见里面亮堂堂的，还以为是来客人了，没想到是全家都坐在厅里等他。

　　黑三子推开门进去，把东西提前放在了外面的石磨上，吃的是给大杨买的，不能便宜了那俩小兔崽子。

　　“咋了爹，这么晚了都不睡觉在这坐这干啥？”

　　黑三子他爹冷冷的看着他，把一个铁盒子当啷一声扔在地上，盖子和盒子各自摔各自的，就是钱没摔到，因为盒子里是空的。

　　黑三子看见这一幕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反应过来马上去抢盒子，可是盒子捡起来后，里面空空如也。

　　“钱呢！我的钱呢！你拿走了？！”黑三子咬着牙质问他爹，还有那几个小狗怂。

　　“钱？我生你养你，就是给你攒钱要跑的？！”

　　黑三子跌坐在地上，顿时没了话，两个手颤抖的不行，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谁告诉你的，是...是大杨？”

　　他爹两眼一翻，直接接了他的话，“是啊，就是那小子告诉我的，你想跑，没门我告诉你，我已经跟村里征兵的打好招呼了，你去当兵吧，一年能给家里补贴万把块。”

　　黑三子极目欲裂，颤抖着将铁盒子捏成了个扁的壳子，然后扔下壳子就往外跑。

　　等人走的没了人影，黑三子他小弟小妹才吱吱哇哇的开口，“爹，是我俩看见的呢，不是大杨哥说的，你得奖励我们！”

　　“好好好，给你们买糖啊，明天就去给你俩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