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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内卫 ...

  •   柳明重在沈醉的屋里坐了一个时辰,他没有想到沈醉竟然不在。李子告诉他沈醉受了重伤,他觉得也许是误会这个孩子了,便着急着过来想看一看。初推开门的时候,浓烈的药草味让他有些内疚,想要好好安慰一番却惊讶地发现小屋里没有沈醉的人影,问守着的护卫竟是没人觉察到他的离开。

      他自诩为高手,也识人无数,却没有看出沈醉身上的功夫竟是远远在他之上。这半年来他亲自教授沈醉武功,这天资极好的孩子在练习的时候十分认真,考察切磋的时候也没有露出过一点底细。柳明重手指轻抚桌边的药碗,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沈醉究竟瞒了他多少。

      天色昏暗,柳明重起身拿火折子去点灯。灯芯燃着的刹那,地上印出了修长的身影。柳明重转身,沈醉站在他身后看他,眼神里有几分诧异。柳明重干笑一声,却不知为何只是指了指桌上早已凉透的药汤,然后挪了张凳子坐到了空处。

      沈醉侧身,端起药碗便将黑浓的汤药灌了下去,放下碗时眉头微微皱着,过了好些时候才舒展开。柳明重一直看着他,眼中渐渐凝聚起曾经满溢的慈爱。若是别有图谋就该对身边任何事物都心存戒备,而这孩子却将有可能要他性命的汤药毫不犹豫灌了下去,他不应该再怀疑。

      “身上有伤还偷偷跑出去,不要命了吗?”柳明重不轻不重地骂了句,之后却和蔼地笑起来。一会儿又想到什么要紧事儿似的,站起来拉着沈醉到榻前,一把将他按坐着四处翻找起东西来。

      沈醉看得愣神,义父突然的转变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似乎是将这两天发生的事都忘了一般。柳明重寻了一圈,将屋内能藏东西的柜子抽屉全翻遍,又站在屋中央发了会儿呆,后叫护卫去药房取刀伤外敷药膏。沈醉动容却不多说,只是看着义父忙碌。

      护卫拿来药膏,柳明重便要扯沈醉衣衫。沈醉回过神,忙往后挪一点闪开已经触及扣带的手指,眼神滞了一瞬之后脸色微红略带羞赧。柳明重一手托着药膏盒往前一步,一手蛮力扯下结带,且笑道:“听李子说,你连药都不喝,我想你一定不会敷药。”

      “我自己来。”沈醉明白过来劈手夺过药膏,手里紧抓衣带靠到了墙边。柳明重的举动似乎是牵扯起了什么记忆,夺来的药膏随意丢在一侧几处扣子却抓得很紧,似乎很紧张这一身衣衫下的情况。

      柳明重也是一惊,沈醉的反应让他始料未及,沈醉的眼里似乎隐隐有一丝悲哀。但悲哀只是极淡的一瞬,淡得让柳明重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眼,再仔细一看时已是枯井无波,异样的平静。

      “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有什么难受的都可以和义父说。”柳明重捡起药膏握在手里,并挨着沈醉的身子坐下,臂膀揽过沈醉让他靠着,端的是一派慈父模样。

      沈醉埋着头,却是闷着不说话。这样的慈爱让他心里顿时乱了,他可以忍住威逼却对如此温言关怀无法抵抗。就在短暂的一刹那甚至想要说出心底话,话都已到了嘴边却又死死咽了下去。他毕竟还是义父的仇人之子,贪享父慈而刻意隐瞒,他真的很自私。

      柳明重轻叹一声,手抚着沈醉的背也不勉强他,只当他是因为不想让一身永远都消不了的伤痕给人看见。过了许久,柳明重将药膏郑重地放在沈醉的手心,柔声道:“其实你在义父这儿不必忌讳什么,若你真的不想提起就将过去忘了,一切从头再来。”

      沈醉望了眼手中精致的药盒,想了想却移出了柳明重的怀抱,坐到了榻的另一头却背对着柳明重解了衣衫。后背纵横交错的各种伤痕,即使是过去了半年依旧清晰可见。柳明重见他如此明白伤口在前胸,虽是心疼却也忍着没有到他面前去看一眼。

      才一晃眼的功夫,沈醉便将衣衫套了回去。柳明重一奇,在他身后问:“怎么这么快就好了?你不会是应付义父吧?”

      “醉儿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义父放心。”沈醉理好衣衫,转过身浅浅一笑。义父大约是觉得他上药太快了,不过这是他的习惯,多年来养成的难以改掉的习惯。

      柳明重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叮嘱几句好好休息便走了,到院子里吩咐护卫管着沈醉的安危。沈醉重伤下虽是疲惫,但还是能够听见柳明重的关怀。一盒药膏还剩下一半,伤口清凉的感觉证实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在做梦。

      沈醉和衣躺下,脑海中不停翻滚着这几日发生的事。义父打着要他辅佐柳笙黎才对他好已是事实,但似乎在义父心里还是对他有份情意,并不只是单纯的利用。近端时间的反复不过是因为义父心思单纯,很容易因为一件事一句话误会,更容易因为另外的什么事情信任一个人。

      寂夜中,风娑娑磨着着瓦楞,声音清晰干脆。沈醉疲倦地睡了过去,却在夜半时分猛得惊醒,在黑暗中茫然坐起,透过窗子呆呆望着时明时暗的星光。过了些时候却又自嘲地笑笑,裹着薄被侧身躺了下去。

      屋顶上,几个黑影闪过,在乌云遮月的片刻翻下屋檐倒挂在窗边。院中的护卫无意地往屋子撇几眼,却都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月穿云出,院中明亮不少,有护卫正朝屋檐上扫过一眼,看见人影却未反应便瞪大了眼倒了下去。其他护卫惊得欲拔兵刃,却在刀剑出鞘之前与方才那人一样瞪眼倒下。

      院中再无活人,三条黑影先后从窗子蹿进,没有弄出一丁点声响。黑衣人齐刷刷立在榻前,身上没有看见什么杀人利器,但嗜血的眼睛却如地狱来的鬼魅一般。沈醉似乎并没有察觉,依旧是呼吸均匀睡得沉熟。

      月再一次躲入云后,屋子里越发黑暗,三人不约而同,右臂前伸银丝以极快的速度往榻上奔去。银丝没有触及榻上任何事物,反而在半途中偏了方向,一根钉在地上,两根穿透了屋顶房梁。沈醉已坐起,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小匕首。

      黑衣人似是料定这一击不能得手,银丝飞散之际便一齐出掌往沈醉身上奔去。这三掌一样的招式一样的力道,就似三道一样的掌力叠加在一起。沈醉飞身而起上了房梁,伏身将手中匕首打了出去,钉飞了其中一人的蒙面黑巾。

      那人刻意将脸一转用手遮住,其余两人却停下了攻势。沈醉微微一愣,却从房梁上飞下,站在被打飞面巾的黑衣人身后。黑衣人没有出招,四人就如此僵持,不一会儿院中就亮起了火光。沈醉蹙眉,往院中看了眼道:“你们伤不了我,还是快走吧。”

      “多谢公子不杀之恩,但任务失败我兄弟三人已无处可去。”当中的黑衣人转身对沈醉施礼,脸上一道细细的血丝是被匕首所伤。三个人没有离去的意思,反倒是眼神灼灼盯着沈醉。

      沈醉迟疑一瞬,苦笑道:“内卫的规矩我明白,我也不想为难你们,这次的任务我没办法帮你们完成。”

      “公子不必如此,公子不在内卫这段时间已是物是人非,阿育不求别的,只求能够在暗中保护公子安全,求公子恩准。”阿育领着两人跪在沈醉身前,叩头苦苦哀求。

      沈醉凝眉,听得外面院中人越来越多。巡逻的护院发现了这边的尸体,赶着去禀报庄主,柳明重担心他必定会过来查看。沈醉看了眼伏趴在地的三人,却并没有松口,只道:“若我不愿,无人能伤了我。你们自顾逃命去就是,江湖之大必有你们容身之地。”

      三人跪起身,却还是不愿意离去,院中已经传来柳明重与壮丁的说话声。沈醉肃了脸,一眼扫过三人脸面,却将三人看得低下头,神色有些慌张。脚步声越发近了,沈醉压低声音吼了声“滚”,且快步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处,柳明重正踏上台阶,看见沈醉安然无恙焦急的神色稍缓。沈醉料想屋里三人应该离开,便要让着义父入内说话,却在侧身后退时瞧见阿育三人慢悠悠从窗子爬出,且刻意朝他这边看了几眼,似是刻意让人瞧见一般。

      沈醉明显觉察到柳明重脚步一顿,眼神似乎也是往窗子那边过去。阿育翻窗子虽慢,但出了屋子便飞上墙头消失不见。沈醉顿时惊悟,只垂首跟着柳明重在屋门前站了会儿,等院中尸首收走又安静下来才进屋。

      屋里点了灯,却依旧十分昏暗。柳明重立在屋中四处张望,瞧见了留在地上的银丝也发现了墙上的匕首。沈醉顺着他的视线将匕首取下,并将那块黑巾一起拿着递给了柳明重。柳明重掂了掂匕首,又捏着黑巾,突然就问:“你可知刚才的是什么人?”

      “三个黑衣人,功夫不弱,但醉儿看不出他们的来路。”沈醉不假思索,立刻便回答了。屋内没有打斗厉害的痕迹,只有银丝穿出的几个细洞和匕首钉住黑巾,几招之内瞧不出对手来历才是常理。

      柳明重却将匕首用黑巾包了放在桌上,又捡起银丝仔细瞧了瞧,再抬头一看房梁,叹道:“来人是朝廷内卫。”

      朝廷内卫受命于大内,诛杀对朝廷不利之人。他们杀人不眨眼也没有任何顾忌,一旦行动不是目标死亡就是他们死,从没有两方皆无事的情况。柳明重看沈醉一眼,但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内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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