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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高山流水楼,鸟语花香间,大片月白幕帘三三两两,自上而下悬挂伸展,随楼宇处微风飘逸摆动,倒像银河瀑布一泻千里。故而日光尽管浓烈,承接了波涛般柔缎吸收,层叠之间,另一面流出的竟似月色般微白清冷。
      掩映深处,冯玉温黑发半披于两肩,洁白玉带装点在一片浓墨中更显其晶莹剔透。榻前金镂香炉中,余烬仍在,幽兰香在温热的空气中游走,愈积愈浓。榻上人捧一本古书,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其实早已烂熟于心。银纹白裳随他闲适的姿势松散开,无暇的肌肤沾有几条未干汗迹,他目光如炬,看来心无旁骛,却在伸出纤长手指准备翻页时眼神一暗。这算是他读书时头一次走神。
      而令他犯此低级错误的...“呼啦”一声,冯玉温打断沉思,垂下眼眸。檐下燕子展翅还巢,黑色团影隐入视线外。
      常侍冯郎君身侧的小厮恭敬入内,隔着几层幕帘传来回话:“郎君,司马大儒已至阁中,邀您共议。”
      冯玉温收敛眸中凉气,他怀揣着对大儒的崇高敬佩,不几时恢复原状,仍旧是温润如璞玉。稍作整理,拿着些近日的文章旧词大步踏出。
      想这被世人称为“世外高人”的司马大儒,年青时原任帝王钦点的皇家太傅,当朝太子儿时就曾拜其为师。司马一生清慎勤,教书先育人,是那一阵浑浊朝政时,醉生梦死权贵中无法忽视的清流。但一方面朝堂动荡,小人当道;另一方面年事尚高,身有残病,司马对当下局势无限失策失望,偶有冥思间忽然豁然开朗,他不再纠结,一纸文书洋洋洒洒痛快离朝,告老还乡。
      皇室内在腐烂,有如树根内部生蚁虫,虽根基庞大,但抵不过那千千万万没日没夜地啃食,早晚会老树坍塌,再生新枝。一如自然规律,世人无法抵挡。
      司马返回北方旧地,本欲长久隐居、自生自灭。因此无论多少人苦苦哀求,他皆是视若无睹,直到庆阳王府世子相邀,这也算在意料之外。司马知晓这位世子爷专门为寒门子弟建造了一座天居阁作为求学栖息,凭这一点,即是其他权贵公子们不可相比拟的。而后王府前后送来的数封信件,才是真正说服他孤寂内心的所在。那些手函笔迹清爽大气,自有一派不屈风骨渗入,每次话语皆不多,却诚恳细腻,字字句句都直击他心。
      参悟其中深意,终是发觉这世上不乏苦心孤诣的莘莘学子,他如大梦初醒——即便保不了这株垂垂老树,不妨就注视着新的枝丫长势,为其尽上最后一力,再多添些繁茂绿叶。
      司马大儒再度出山的风声甚嚣,至于谁人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打动大儒,众人本议论纷纷,更有甚者愤愤不平,但一看大儒是被轿子恭敬抬入庆阳王府,一众口舌自动消音,再无争议。在北方,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百姓最是信服庆阳王府,即便是皇城脚下的显贵权势大驾光临,恐怕也只需王府一声令下,长街上必然空无一人接迎。
      只是司马大儒光临天居阁的事,到了坊间衍生出另一说法:年轻气盛的世子爷偏爱寒门,甚至不惜为其间一郎君搭建高厦楼宇,如今更是放下身段“三顾茅庐”聘请大儒出教,当真恨不得将心一同挖出来讨其欢心,像极了古时流传“金屋藏娇”之典故。
      王府秘事,看似在青砖红瓦中封锁深处,但又似随风飘散的泡沫在空中肆意流转,落到街道巷间三五成群嚼舌头的人耳边,悄无声息炸开,使他们枯燥乏味的闲散时候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不过,这些调笑中的闲谈比不上身处隔墙有耳的王府内,寻常百姓就可以做到的事,在王府中若是发现妄议却是死路一条。
      阿桃在一声声掷地有力捶打中恍惚了思绪,说到底,这里面的人看似富贵泼天养尊处优,却像是关在金笼子里花样稀缺的鸟,被经过此处的外人任意打量评赏时,还一副自傲模样竖起了金贵羽毛,殊不知那些人只是隔着栏杆看它好笑,相比之下倒不如自己贫困却独善其身,一生自在。
      身旁的小柔也学了阿桃之前的妙法将袖子系于腰后,少了束缚干起活儿来分外卖力,木头棒槌在手下敲得“邦邦”作响。
      阿桃取了矮凳待在她旁侧,周围安宁的氛围令人昏昏欲睡。她双手托腮,将重量架在并列的膝盖上,一尾粉色裙摆在草面上划出圆润的弧度,有两只黄白蝴蝶彼此追逐,忽闪着飞越,阿桃含着水光的眼弯了弯,感觉到岁月静好的真谛。
      “阿桃姐姐,世子爷那边没再为难吧?”小柔伸出手背抹汗。
      阿桃笑笑:“世子爷繁忙,哪能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小柔莞尔,刚要继续捶打,阿桃探出头望着她:“小柔,你那日受我连累,以后还能再去探望你家哥哥吗?”
      对方倒张着嘴摇摇头,“阿桃姐姐,我没事的,我家哥哥他今后不许搭乘那位贵人了。”
      阿桃眼皮一跳。这冯玉温真是心思缜密,估计小柔他们若不是一同在李铮身边伺候的,都会被安个罪名处治了吧。目前虽是只做驱离,可见他的权限还不超出天居阁范围,说不准这还是因和李铮闹别扭的缘故。倘若以后冯玉温主动示好求和,李铮其人作为一个痴情种子必然愈发疼爱,金银权力可不就是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见小柔懵懂的模样,阿桃感叹她天真年幼不知其中利害。既然小柔他们安好,冯玉温在这段时间应该还不会轻举妄动。阿桃无意拽下一节藤蔓在手指间来回撵动,心想这不失为安排好自己计划的大好时机。
      毕竟有了上次小柔教给的路线,阿桃有信心不会惊动旁人。这天居阁即便是虎穴龙潭,也需得提胆闯上一闯。
      脆生的藤蔓被不算尖锐的指甲尖扎破,嫩绿色的粘稠汁液附在发红的指腹,不禁让人想起那条埋伏在草丛深处吐信子的毒蛇,光滑冰凉的头颅猛然昂起,紧紧盯住了属于他的猎物。
      彼时的阿桃,毫无察觉地甩掉了那根断掉的绿枝,随着晒完衣裳的小柔搬起板凳离去。
      殊不知,那点点粘稠的绿液沾染在皮肤上,一连几天都无法彻底洗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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