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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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过子时。
一弯月悬挂于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月影缥缈，宛如一枚淡淡的吻痕印在如墨的夜空上，回应着那漫天深情眨眼的繁星。
街巷人烟少得可怜，但仍有三三两两的醉鬼倒在墙角叫嚣。
两辆马车停在了三皇子也是太子的府邸门前，随着府门缓缓打开，几个摇摇晃晃的人影也从门内走了出来。
“大皇兄，皇妹夫，我们就先告辞了。”
还没走到马车前。安知萌就抱着杨桉宁的胳膊不停地撒着娇，俨然一副醉态。杨桉宁脸上却没有一丝愠意，一边安抚着抱着自己不撒手的人，一边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
“好，二公主殿下慢走。”栾泽轻笑着点了点头，却不受控制地又瞄了一眼安知萌的方向。
她觉得有些新奇，明明平日里那么清冷的人，在喝了酒之后性格竟然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真是酒精害人，诚不欺我啊。
听到栾泽的回答，杨桉宁轻轻地点了点头后便揽着安知萌上了马车。
在目送马车走远后，栾泽也低下头瞧了眼乖乖靠在自己怀里的杨谨俞，恰好怀中人也像感觉到了视线一样，睁开眼回望着她的眸子因醉意一闪一闪的，可爱中还带着几分迷糊。
栾泽看着她的样子，眼底浮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看来我也先告辞一下比较好。”站在一旁的杨星昂看着眼前的一幕，顿时察觉出来自己似乎有点碍眼，赶忙大手一挥，便自顾自地牵了马，准备离开。
“天色已晚了，骑马不安全，还是让臣送大皇子殿下回去吧！”栾泽一手轻揽着怀中的人，一边收回了目光对着摇摇晃晃往前走的杨星昂担忧地喊道。
“不了，本宫在外征战惯了，着实坐不惯那摇摇晃晃的马车，还是骑马来得安逸。”杨星昂脸颊绯红，嘴巴上却还不忘了调侃：“皇妹夫尽管放心，我可不是星熠，几杯酒下肚就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哈哈哈哈！”
栾泽本来还想着说些什么，但面前人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翻身上了马，挥了挥手后便驾马离去。
原本热闹的门口，霎时间就冷清了起来，栾泽看着杨星昂独自骑马远去的背影，迟迟没能回过神来。
因为她的心底，始终有那么一抹不安感，不知从何而来……
夜风习习，怀中的人一个战栗，将栾泽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回过神的她怕怀中人受凉，急忙将人抱上了马车。
可车还没走出几步，窗帘便又被栾泽掀开了来，她挂虑地看向杨星昂离开的方向，可哪里现在却只剩下一片漆黑，而透过那片沉闇，却又似乎有人正在窃窃低语。
她越发地感觉不安，正要起身时，身边却传了一声嘤咛。
“好冷……”
杨谨俞无骨般的倚靠在栾泽怀中，可能因为冷的缘故，又把自己的身体往栾泽怀里缩了缩。
另一边听到声音的栾泽赶忙回过头，伸手把怀里的人揽得更紧了些，可她做完这一切再看向之前的方向时，映入眼中除了那黑漆漆，空荡荡的角落之外，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自己太紧张了么？
但栾泽实在放不下怀中的杨谨俞，就这样纠结了一路，直到马车停下，她心底那股不安感都还是没能消散。
刚下马车，两人便看到不远处门前的石阶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紧闭着眼，静静地依偎在门前的石狮旁，双眉也因痛苦紧紧地打起了结。
“二公主殿下？发生什么事了？”栾泽见状赶忙将怀中还有些晕乎的杨谨俞扶靠在马车旁，自己则小跑着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了似乎已经坚持不住快要倒在地上的杨桉宁。
借着昏暗的月光，栾泽只判断出眼前人似乎是受了伤，但却不知道伤在哪里。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杨谨俞听到了身前人语气中的急切，也赶忙追了上来查看情况，而面前的一幕，瞬间就让她从酒醉中清醒了过来。
“清儿！清儿！”
反应之余，她赶忙转身用力地拍打着府门，大声地叫喊着里面的人。
早已在府里等待许久的清儿听到自家主子焦急的喊叫声，还以为自家主子出现了什么意外，急忙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大门。
门刚开，栾泽便以最快的速度抱起了地上只剩下一丝气息的人快步进了府中，杨谨俞紧跟其后，走了几步后还不忘嘱咐清儿关上门。
随着府门的关闭，远处的灯火也倏地的熄灭，暗沉的天空，倾吐着烦闷的气息，似乎整个世界都流淌着潮湿的压抑……
“咚！”
伴随着木门被踹开的一声闷响，三个焦急的人影也冲进了屋子里开始了各自的忙碌，掌灯，铺床，一切准备就绪后，栾泽才将怀中的杨桉宁稳稳地放到了床榻上。
懂事的清儿端来了一盆清水，放到了床边备用，而此时杨桉宁身的裙摆已被大量的鲜血浸透，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
“清儿，快去喊大夫过来。”杨谨俞看着眼前的画面，语气虽然有些慌张，但还足够清醒。
“是，奴婢这就去！”清儿头如捣蒜，赶忙听从了自家主子的命令，飞快跑出了房门。
时间不等人，栾泽回过头，似是在征求同意般地看了身后的杨谨俞一眼，而杨谨俞也在瞬间就理解了这人的意思，轻轻地点了点头。
得到同意的栾泽这才借着灯光慢慢地撕开了那已被鲜血浸透的裤筒。
瞬时，一道狰狞的伤口便暴露在了两人面前，还不断在涌出墨色的鲜血，空气中很快弥漫起一股锈甜味，这说明二公主殿下失血很快。
栾泽深知这样下去，不用等大夫来，杨桉宁就会失血过多而亡。她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那个办法可能会有些残忍，但想要保住人命，也似乎并无他法了。
“殿下，能不能帮臣按住二公主殿下？”
栾泽轻唤着身后的杨谨俞，而那人闻言点了点头，来到了她的身后，没有丝毫的怀疑，就按照那人口中所说，用力地按住了杨桉宁的肩膀。
她知道，这人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事已至此已然没有退路，短暂的沉默后，栾泽咬着牙取出了腰间的匕首，放到蜡烛上用火烤红，贴到了杨桉宁猩红的伤口上……
“啊！！！！”可能是太过痛苦，昏迷中的杨桉宁竟猛地睁开了双眼，周身不住颤动的同时，嘴里也发出了一声濒死的惨嚎。
“再忍忍，马上就好了。”栾泽虽然嘴上安抚着，但额间渗出的汗珠也昭示着她并不轻松的事实，而一旁按着的杨谨俞也被这样的画面吓得失了力，险些让榻上奋力挣扎的人推开。
但好在，在一阵手忙脚乱后，两个人还是顺利地完成了“任务”，伤口处流血的速度大为缓解，在进行了简单的包扎过后，面色煞白的杨桉宁渐渐清醒了过来。
她无力地睁开了双眼，微微翕动的嘴唇苍白无血，却仍然在艰难地喘息地喘息着，嘴巴嗫喏吐出的字眼微弱而混乱：“.城.北……弈林.”
弈林？闻言栾泽先是一愣，但她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忙活了这么久，安知萌哪去了？
“安姑娘可能有危险，劳烦殿下帮忙照看下二公主殿下。”她回过头对着杨谨俞轻声嘱咐，眉宇间挂着抹隐约的担忧。
“好，驸马注意安全。”杨谨俞虽然担心面前人的安危，但也知晓顾全大局，轻点下了下头的同时还不忘提醒。
“好，臣去去就回。”栾泽眉头紧皱，各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正在成为现实，她快步来到房间的一角，从角落的木蓝里取出了一柄长刀……
窗外笼罩的重重运营渐渐飘散，夜空变得明朗起来，杨谨俞站在床边看了床上闭眼休息的杨桉宁一眼后又担忧地看向了窗外。
月光映照出了一抹快速从门内走出的身影，又伴着那抹身影愈走愈远……
而栾泽似乎也感受到了窗口的那抹视线，一边在心里默默回应着让其不要担心，一边快步走出了府门。
有了杨桉宁的提示，沿着去城北的路，她很快便在一处名叫弈林的大庄园外，找到了杨桉宁和安知萌离开时乘坐的马车，此刻马车周遭已是一片狼藉，但除了地上那一片片触目惊心的鲜红之外并无一人。
栾泽没有过多停留，继续往前走，终于在城门不远处的树丛找到了一件时绣着金凤的披风，而这个披风，正是之前安知萌身上披得的那件无疑。
她以最快的速度拾起了地上的披风，又仔细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后，才谨慎小心地往树林里面走去。
可还没走几步，窸窸窣窣的对话声便顺着风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不然要是被那个人知道咱们办事不力，你我的小命都别想保住，听到没？”
月光下，一名身形瘦高的黑衣的男子用手拍了拍对面另一名黑衣男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知道了哥，反正跑了的那个女人受了伤，想必也活不了了，咱们也算完成任务了，那这个抓错了的怎么办？直接杀了？”另一名黑衣男子附和询问道。
“嗯，你太慢，我来动手吧，早点完事。之后咱们还得与另一队汇合交差呢。”男子应着，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缓缓向树丛的阴影处走去。
通过面前人的对话，她基本能够确定安知萌现在应该还活着，但面前的两人明显不是善茬，她并不清楚自己能否应付得了。
见两人离开，栾泽急忙地跟了上去。
“咔嚓。”
屋漏偏逢连夜雨，随着一声脆响，她脚下的树枝也应声折断。
“什么人？”
原本向前走的人影听到声音快速地回过了头，警惕地看向了栾泽站着的方向，另一个人更是直接从腰间抽出了武器，缓缓向着树丛走了过来。
听到喊声的栾泽眉头微蹙，她一直忙着在脑中想着对策，一时间没有注意自己脚下。
看来要正面动手了……
“吱吱！”
“一个小畜生而已，大惊小怪的。”
“大惊小怪的是你吧，哈哈哈哈哈！”
在危难之际，一只松鼠从她的脚边冲出，径直从警觉的两人脚边飞速跑过，而后两人还以为自己多想了，相视一笑后转身离开了。
危机解决，栾泽不由得也松了口气，她稳了稳思绪，继续跟在那两人的身后走到了树林深处。
随着最后一道树影被掀起，被绑在树上的安知萌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的身旁，还站着几个身形大致相同的蒙面人看守。
听到有人走近的安知萌缓慢地抬起了头，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怒视着向她走近的两人，嘴角渗出的血迹更是为她白皙的脸上增添了一种破碎的美感。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还真是可惜了啊。”打头的蒙面人掂了掂手中的短刀，冲着被绑在树上的人挑了挑眉，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惋惜。
看着面前人手里的短刀，安知萌却突得敛了眼底的怒意，默默垂下了眸子，嘴角挂着一抹淡然的笑意，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她眼底那抹视死如归的情绪。
“别啰唆，让我去见她。”
蒙面人眼底的惊讶转瞬即逝，索性不再言语，直接将手中的短刀架到了面前人的脖颈上。正欲用力，一股剧痛却突然从他的后背直透前胸。他不可思议地将目光下移，却只看到一抹血红的刀尖透胸而出，鲜血正滴滴下落。
“啊……这是？！”
蒙面的瘦子软软地倒下，他身边其它蒙面人就算再傻，也知道这下事情是大条了。他们立刻背靠背围成一团，举起各自手中的武器，无比紧张地环顾四周，同时出声叫喊，给自己壮胆。
“到底是谁！别偷偷摸摸的，快他妈给老子出来！”
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冒出，她拖着长刀，一时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蒙面人们交换了一下表情，接着突然散开，从不同方向朝着栾泽猛扑上来，力求一击必杀。
栾泽冷笑一声，左手一抬，一块飞石便正中在她最左侧的一名蒙面人眼眶。随后她脚下发力，带动身体，先避过已经从自己右侧劈来的一刀，右手的长刀直接送出，刀尖刺入来袭者的胸膈下方，同时左手接住对方的手腕，用敌人手中的刀挡住了另一个敌人挥来的刀锋。
金属碰撞声和人类的惨叫声几近同时响起。但栾泽一刻不停，她伸腿踢开被自己刺伤的蒙面人，让伤者撞入另一个蒙面人的怀中，同时右腕带动长刀反转，挡开从左侧砍来的另一次攻击，借着回弹的力量，她推刀向前，“咯啦”一声，锋利的刀锋又划开了一名蒙面人的腹腔。
惨叫声尖厉刺耳，伤者倒地，热血喷溅，余者胆寒。
不过如此。
此时的栾泽，已经清楚了这些人的斤两，她单手握刀，冷冽的眼神扫过剩下的蒙面人，每一个被她目光扫到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恶寒，令人颤栗不已。
那是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中磨砺出的杀气，根本不是这些市井恶徒可以想象的。
“你们竟敢伤她们，死！”
之后的战斗，是一个人对一群人的屠杀。栾泽刀锋过处，血肉飞舞，几乎无人是她一合之敌。等她稍觉清醒时，却发现四周已成了一片死伤遍地修罗地狱。
她警觉到应该留个活口，便朝地下一个受了重伤的蒙面人走去，她扯掉他的面罩，却只看到了一张眼神涣散，表情痛苦到扭曲的脸。
“鬼……恶鬼……”
“快，快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又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口鲜血，随后他的瞳孔开始放大，眼皮也不由自地往上翻，看来是已经不行了。
“是驸马爷嘛？我大概知道是谁派他们来的。”
听到安知萌的声音，栾泽顿时领悟到自己有点着相了。她拾起一把短刀，径直走到了安知萌身边。手起刀落将她身上密麻的绳结斩开。
劫后余生的安知萌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既有惊喜，也惊诧。
“是二公主殿下告诉我你在这里的。”栾泽单手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安知萌，语气轻缓。
眼前人怕是误会了重要的人离开了自己，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才会一心求死吧。
“您是说？桉宁她还……”安知萌闻言猛地抬头，眼中的阴霾也在霎时间一扫而光眼，布满了难以扑灭的欣喜。
“她受了重伤，但是我已经给她进行了简单的处理，来之前殿下也已经让清儿去喊了大夫过来，应该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栾泽说罢又看向了地上的几人：“假如安姑娘知道他们的来历便再好不过，我先带安姑娘回府，让你亲眼看看二公主殿下，方能让你真正安心。”
“好。”面前人的话无疑是给安知萌吃了一颗最好的定心丸，让她悬着的心终于得以放下，她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笑意在唇边轻漾开来。“对了，驸马爷，来抓我们的人应该不止这几个，臣女被带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有三五个人没有跟上了，往反方向走了。”
“安姑娘可能推断出他们大致的方向吗？”栾泽倏地站住脚步，心中蓦然一紧。
“如果臣女没记错的话，那几个人应该是往大皇子殿下的方向去了……”安知萌轻声应道。
栾泽闻言眉心处凝成了一股结。她意识到自己的预感不是自作多情。之后她便以最快的速度将安知萌送回了府邸后又赶忙骑马去寻找杨星昂的踪迹。
当她马不停蹄地停蹄地赶到大皇子的宅子时，门前却除了他临走时骑的那匹马之外，空无一人。
马儿看着走近的栾泽，像是看到了暗处的一道光一般，走过来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手臂，示意面前人跟着自己走。
她心道不妙，赶忙跨上大皇子战马的马背，然后任由马儿带着自己往前跑。
一人一马在黑夜在黑暗中快速奔驰，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巷子的一端是一片昏黄，一端是灯火通明，一个熟悉的人影正静静地躺在那一抹昏黄中央，早已没了气息。
栾泽一步一步向着地上的人走去，每一步都像是有无形的力量拽着一般，沉重至极。
杨星昂的身上插着好几根无尾的短矢，胸前有一道可怕的伤口，周遭的血迹已然凝固。他的眼睛却还怒睁着，似是在诉说着自己的不甘和愤怒。看到这一幕的栾泽鼻头一酸，眼中瞬间被泪水噙满，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时间静止了几秒，她像是要伸手去抚闭那人的双眼，可手却是抖的，试探了几次，都没能将手伸出去。
她还是不愿相信，这个曾与自己同吃同住，一起奋勇杀敌如战友般同生共死了几次的人，如今竟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自己面前。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天上原本轻盈的云似乎也在倏忽间变得阴沉。
栾泽抱着地上的人缓慢地站起，放到了马上，微微偏过了头，苍白的薄唇颤抖了几瞬后，终究一句白话没说，牵着马转身离开。
远处阑珊的灯火在此时渐渐地熄灭，惨白的月光下，牵着马慢走的身影孤寂又脆弱……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 4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