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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青葱发小 ...

  •   午后,赴宴的亲朋走得七七八八,他们一家子人和池家爷孙坐在宅子的树荫底下,在微噪的蝉鸣声中品茶闲聊。

      池嘉木依然坐在叶昔归的旁边。

      他喝得有些多,即使他意识清醒,但经历了高强度的出差工作与奔波,在放松又惬意的午后,手肘撑着石桌边缘,微阖双眼,一边养神一边听长辈聊天。

      说话声很热闹,蝉鸣声也很热闹。
      叶昔归却从这些声音里面,清晰地感知到他均匀平缓的呼吸。

      头顶的小叶榕仿佛长出绒毛,在自己耳尖和心上轻挠。

      长辈们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孩子,就一个转头的功夫,池爷爷看到他俩,话题就到了他们头上:“这俩小孩现在都长大了,郎才女貌的,还能坐一起真是难得。”

      爷爷乐呵呵接话:“二十多年前,也是在这个院子里,也在这个桌子上,那个时候嘉木只有六七岁吧,在我这吃西瓜,我们小昔归当时还上不了桌,就趴石凳上把她哥哥盯着,牙齿都还没长出来,口水倒是流了一围兜,哈哈哈哈!”

      叶昔归:?
      过往的社死也算社死好吗?

      她惊恐地盯着爷爷:“爷爷,我怎么可能那么馋?”

      “你小时候就是个小馋猫啊。”范淑笑着插话道,“每次我们回来,爷爷奶奶都要向我们告状。”

      叶昔归更难以置信了:“啊?告什么状啊?”

      爷爷笑弯了眼睛:“因为你长牙齿之后就学会抢东西吃了,只要嘉木在我们这,你就要抢他的零食。”

      在爷爷的描述里,叶昔归那会儿刚长好牙齿,两只脚走路都还有点颤巍巍的,也就刚到池嘉木的屁股高,结果为了个绿豆糕愣是在院子里撵着人家跑了三圈。

      池嘉木又不敢真把她磕着碰着,每次都会“落败”,被小昔归追上,把吃的让给她。

      简直就是叶家的小恶霸。

      被不存在的童年记忆突然袭击的叶昔归转头去看池嘉木,依然不死心地问道:“有这回事?”

      池嘉木眼神依然带着几分朦胧,却直勾勾盯着鲜活的她,轻轻勾起嘴角:“我那会儿也小。”

      叶昔归立马理直气壮了:“看看,他也不记得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池爷爷感叹:“还好当时我们有你们这个街坊,那几年我们忙得哟……嘉木这孩子没少在你家吃饭。”

      爷爷豪气地一摆手:“害,这孩子当年出生,名字都是我取的,可不得当成亲孙子一样照顾着嘛。”

      叶昔归又惊讶了,再度转头看着池嘉木,用眼神询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这次池嘉木却是点了点头,淡淡念出一句:“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很有叶爷爷的风格。”

      爷爷:“你居然记得这句话。”

      爷爷脸上写满了骄傲:“人如其名啊,终是成材了。”

      叶昔归和池嘉木的名字,都是爷爷取的。以茶为名,寓意茶的风骨与品质能融入他们的人格。

      现在看来他这俩名儿起得是正正好,两个年轻人,都像坚韧的古茶树一样,成树成材了。

      叶昔归觉得现在这个氛围,有种很诡异的温馨感。
      在她没记忆的幼年,池嘉木应该是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并且经常出现在自己家里,所以在亲人们的眼中,她和池嘉木,天然就应该是熟悉的。

      可对于叶昔归来说,一个月前,池嘉木对于她而言还只是个陌生人。

      ……他们亲近的速度,真的会令心跳都不适应。

      但很快叶昔归就没心思想这件事了。

      茶歇茶歇,是必然要有好茶相伴的。

      贵客远来,爷爷也是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老同兴。

      三伯母便张罗了起来:“斟茶的事情,理应是小辈来做。只是小辈中,现在估摸着只有昔归还会茶艺了,昔归,手艺应该还没生疏吧?”

      没有明说,可她已经张罗着把位置摆好了,话里话外都是让她起身展示茶艺的意思。
      后悔了……现在把送给三伯母的丝巾收回还来得及吗???

      三伯母心眼不坏,就是有点缺。

      叶昔归也理解她的思路,她是小辈,理应主动去承担斟茶的职责。

      但叶鸿远在场。

      她偷偷瞭了一眼叶鸿远,他此刻表面风平浪静,微微低头看着手机,实际已经快演变成低气压的中心。
      他们虽然坐在同一片空间里,但坐得远,也没个交流,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味道,这对于撕破脸皮两年的父女来说,是最理想的距离。

      不论是叛逆,还是尴尬,她都不愿意在父亲面前碰茶叶。

      范淑连忙站起,小声又急切地说:“爸,不如让鸿远来吧,他最精通…”

      叶昔归讪讪一笑,推脱道:“好茶自然得配好手艺,我虽然没忘,但许久没练习,已经生疏了。浪费好茶不说,还怠慢了池爷爷。”

      说到手艺生疏的时候,她看到叶鸿远很明显地轻哼了一声,然后别过了头。

      “哟,闺女哪的话,怎么会怠慢呢,爷爷开心着呢。”池爷爷摆手,“不要这么拘礼,爷爷能喝你的茶也高兴。”

      池爷爷此话一出,叶昔归就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再推脱了。一个如此德高望重的长辈,不挑手艺也不挑礼仪,甚至还很盼望着喝一杯自己泡的茶,她硬着头皮都得上了。

      她站起身,双手揪紧自己的裙摆:“那…那我就…”

      她正欲抬脚走向另一张摆有茶具的石桌,身后的池嘉木突然出了声:“叶爷爷。”

      众人都将注意力转了过去。

      池嘉木抱歉一笑:“咱家有多余的客房吗?中午酒喝得有点多,现在有点困,想休息会儿。”

      “困啦?那睡会儿也养精神。”池爷爷很自然地接话,又转头对叶爷爷说,“这孩子现在累,出差都是好几天,刚才来的路上还处理工作呢。”

      “那是该好好休息。”叶爷爷说,“家里客房倒是有,不过不常来人,就只有孙女那间,还有大儿子他们的屋我提前收拾了一下。嘉木,你就去昔归的房间睡吧。”

      池嘉木嘴角微勾,抬手从后面轻挠了两下她的手肘:“可以吗?”

      叶昔归点头:“可以呀。”

      池嘉木向外跨出一步,弯着眼睛看她:“那就麻烦昔归妹妹带个路了。”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叶昔归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他是在帮自己解围了,心里瞬间淌过一股暖流。

      叶昔归瞬间接了这个话茬,脸上是压不住的窃喜:“爷爷,那我带他去啦。”

      说完,她跟急着出门遛弯的狗子一样,抓起池嘉木的手腕便跑,溜得比谁还快,也不管身后的长辈是不是同意。

      她的卧室就在宅子右侧,和正中间的堂屋隔着两间房,没几步就到了。

      叶昔归把门一开,拖着池嘉木闪身进了房门。

      隔绝掉院子里的热闹,房间里安静得耳蜗发痒。

      理智慢慢地重回高地,叶昔归腾地一下松开了他的手腕,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谢谢你啊。”叶昔归轻咳一声,抿抿唇道,“刚才帮我解围。”

      “我爷爷不了解你的情况,所以刚刚才那样说。”池嘉木解释了一句,“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不想做的事可以直接拒绝的。”

      “嗯。我知道的。”
      空气再度陷入安静。

      叶昔归拍了拍被子,又掀开一个角,打破沉默:“床单应该都是爷爷叫人新换的,我也很久没睡过这屋了,你就把这当自己家,休息会儿,免得头痛。我先走了!”

      池嘉木淡然出声:“不怕被抓去泡茶了?”

      “哦对。”叶昔归立马转身,趴到窗边,额头贴着窗玻璃,看外面的情况。

      她爹现在正坐在茶桌边上预热杯子,意味着她不用上场泡茶了。

      但是……她现在出去的话,她就要喝她爸爸分的茶。

      叶昔归深吸一口气,转头可怜巴巴地问道:“要不,你睡觉,我在房里坐着看会儿书?”

      池嘉木坐到床上,撑着床沿看她,揶揄道:“你才是房间的主人。”

      当然是想干嘛就干嘛了。

      叶昔归恨不得敲敲自己的脑袋,今天怎么一直在脱线。
      她坐到桌边:“那我就自便了。”

      他轻哼了声:“我其实没真想睡。”

      “只是为了帮我解围么?”叶昔归撑着头,掩掉眼睛中的触动,“既然都回房了,能睡就睡会儿吧,你工作连轴转,还喝酒,刚刚在外面眼睛都快合上了。”

      他故意打趣:“这么注意我啊?”

      叶昔归耳根奇异地红了,但仍然嘴硬:“这么大个活人能不注意到吗。”

      池嘉木没接她这话,转而开始打量起她的房间来。

      她的房间东西不多,陈设也相对比较老了,基本都是小时候的一些东西,爷爷没扔,保管得好好的。午后的阳光被窗框分割,照进床铺上形成鳞次栉比的光斑,泛黄的旧书与木质书桌、床架,传递着时光的味道。

      一些模糊又熟悉的记忆传来,池嘉木不由得笑了下。

      叶昔归顺着他的目光,却什么特别的都没看见:“你笑什么?”

      “你房间好像没怎么变。”池嘉木伸手,从衣柜指到书桌,最后停留在书架上,“多了海报和书。”

      “你怎么这么清楚?”叶昔归更惊讶了,“你小时候不会天天在我房间里玩吧?”

      “其实……小时候我经常睡这间房。”

      叶昔归:??

      池嘉木解释说:“小时候我家忙,连爷爷奶奶都经常要出差的,只有个住家阿姨带我,所以叶爷爷就给我爷爷说,让我到你家来,都是街坊邻居的,就是一碗饭一口水的事儿,我还能和你搭个伴。”

      池嘉木伸手摸着床沿:“那会儿我刚上小学,你两岁,也就比这个床沿高出一点。”

      似乎是陷入回忆,他嘴角的笑意很温柔。
      叶昔归没有搭话,静静地倾听着。

      “因为你太小了,晚上得和爷爷奶奶睡。这间房就成为放玩具的地方了,我也最喜欢到这里来玩,累了就倒床上睡。”池嘉木笑容又更大了几分,摸了摸鼻尖,“我们搬家之后,我还寄了不少玩具过来,但基本都是一些汽车挖掘机的,忘了你是个小女孩。”

      他说到后来的事情,叶昔归才终于有了印象。
      大概就是她快上小学的时候,家里陆陆续续多了好多未拆封的玩具,那时候叶昔归已经长大了些,开始喜欢跟其他小姑娘一起玩芭比梦幻之家。面对这些迷彩汽车、遥控挖掘机之类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甚至还怀疑是不是爷爷偷偷进货出去摆地摊……

      进而联想到家里已经穷的揭不开锅,需要靠爷爷出去摆摊才能生活,一次吃饭看到桌上有鱼有肉,还大哭了一场,抱着二老的裤管,说家里都这么穷了,爷爷奶奶不要再花这么多钱了…

      叶昔归忍俊不禁,开口告知了后续:“确实,我都没拆过,后来爷爷分给咱们这个巷弄的其他小孩了。”

      “那也挺好。”

      叶昔归又问:“不过,为什么要搬家呢?二十年前,西街巷弄也是昌川最繁荣的地区呢。”

      “那会儿嘉仕已经初具规模了,我爷爷做了个很大胆的决定,和我爸一起去已经,在一个不是很熟悉的地方开拓业务,当时还缺不少资金,西街这套宅子蛮大的,就忍痛卖了。”

      他继续说:“那会儿我刚升六年级,他们这趟也不清楚能不能成,昌川也还有商业街的生意,所以没全家都走,我、我妈妈和奶奶留了下来,也换了个小点的,离学校近点的房子。”

      他没有再深入说下去。
      但嘉仕的起家初期,叶昔归还是不难想象到那种辛苦。

      在偌大的市场里,仅仅三十年就搏杀出这样一个商业巨擘,要付出的成本和精力是常人不可想象的。

      虽然概括起来,就只有短短一句话:从一条商业街到一个商业帝国。

      但他们前十年,从小商铺扩张到一条商业街,再选择从商业街走出去,走向房产这片二十年前的蓝海时。
      背后是留守在昌川的奶奶、妈妈,为了维持商业街收入做出的努力,并给在宜京的事业持续供给资金来源。

      随之而来的,一定是池嘉木成长过程中亲情的缺位。

      代入到她自己身上,父母光是一个茶叶生意走不开,缺少了陪伴,她都难过了好多回。

      所以,看着现在神色安宁、性格温和、做事有条有理、能轻松驾驭住嘉仕集团的的池嘉木,叶昔归很难想象他成长过程中经历了什么。

      “我挺感谢你们家的。”池嘉木突然说。

      叶昔归回过神:“嗯?”

      池嘉木动了动喉头,再出声时带着些许潮意:“给了我一个很快乐的童年。”

      热闹的西街巷弄、比邻即亲人的关系,早已经成为回不去的旧时光,但那份在叶家实打实获得的快乐和幸福,是让他能从容成长,必不可少的基石。

      同样的一间房,当时趴在床上和自己一起玩积木,扎着俩冲天髻的小女孩,现在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并且依然坐在自己面前。

      如果能一直像现在这样,那么人生从此一眼能望到头,也是可以接受的了。

      池嘉木这样想着,叶昔归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抿着唇,将手掌放到了他的头上,动作小心轻柔地抚摸了两下。

      耳尖奇异的酥痒传来,池嘉木忘记了反应,愣愣地坐在床上。

      叶昔归有些笨拙地安慰:“虽然我想象不到过程有多辛苦,但你依然坚强且从容地长大啦,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池嘉木突然又想起一个画面。
      彼时他五岁,妈妈领着自己去叶家,看望刚刚坐完月子回家的范阿姨。
      在摇篮中,他第一次见到襁褓中的叶昔归,她睡得正熟,脸上皱皱巴巴,但他一伸手指,小家伙粉粉的、晶莹剔透的手便将他攥得死紧。

      妈妈笑着搂住他肩膀,对他说:“以后要好好照顾小叶妹妹哦。”

      他抬手,握着叶昔归的手腕,将她的手捉下来。
      趁着三分醉意,他试着牵了叶昔归的手。

      叶昔归手指轻轻蜷缩,池嘉木察觉了她想撤回手的意图,正想要放开她时,叶昔归的手指放松了下来。
      任由他牵着。

      池嘉木轻笑,再看向她的时候眼里有光坠落:“嗯,会的,我还答应了爷爷好好照顾你。”

      ……

      池嘉木嘴上说着不困,但神经放松下来后,还是很快睡着了。

      叶昔归也不能真在房间里一直待着,不然出去肯定会被他妈和三伯母拉着问,她轻轻掩上门,还是回了院子里。

      他们不知道正在说什么,面色都有些沉重。她走近时只听见池爷爷摇头叹了口气:“孩子真是挺苦的。”

      她悄悄摸到妈妈身边,耳语问:“妈,在聊什么啊?”

      范淑眼尾泛着微红,小声说:“爷爷在聊之前创业的事情。”

      “怎么了吗?”

      范淑轻轻吸了吸鼻子:“小池妈妈走了,过劳死。”

      如同一道闷雷,响在叶昔归的心里,她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快,颤抖着出声:“什么时候的事?”

      “很多年前了吧,爷爷刚才说搬完家没两年就有这个噩耗了。”范淑重重地叹了口气。

      叶昔归愣住:“那和您联系的,他妈妈是……”

      范淑说:“他的继母。我也是恢复和他们的联系,才知道这事的,没想到竟然是过劳,太辛苦了…”

      叶昔归突然理解了,刚才池嘉木为什么回归故地,会那么有感触,因为这里不仅是自己的回忆之地,更是有和妈妈相处的那些年的所有记忆。

      她突然有些后悔。
      刚才他牵住她的时候,她没有再大方一点给个拥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青葱发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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