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君一肖]良辰好景》九十五元一条鱼

2、再生

　　三岁时，肖战在将军府门口玩耍，路边走来一个算命术士，算命术士说他命格不凡，日后贵人相助，能有一次化险为夷的机遇。
　　当时祖父只当是江湖诓骗，随意打发走了。
　　如今看来，却似乎是对的。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救他的人是一个俊美的红衣公子。
　　“我叫停云，至于我的身份……你就当我是神官，民间说的执掌姻缘的神官。”
　　停云抬起手，手中散落一团红线:“你不必慌，我是来帮你的……我用些法力借了你一年时光，你现在的身体年龄都倒回到了一年前，生死簿是查不到的。
　　“你只管用这一年，做个了结吧。”
　　还未等肖战去问个明白，那人就消失在眼前，像烟一样散了。
　　霎时，他猛地惊醒，如同一条搁浅的鱼拼命地呼吸，冷汗直流。
　　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一样，如果不是看到胸前的锦衣染有大片已经凝固的鲜血以及那一道吓人的剑伤，肖战几乎以为这真的是梦。
　　心脏传来剧痛心有余悸，剑刃穿心的感觉仍停留着，而此时此刻，他确实是活着的。
　　或许，这位停云公子真的是神仙罢。
　　他是在客栈里，那店小二说是一个红衣公子付的房钱，他心下了然。
　　直到出了客栈漫步在街上，冰凉的雪落在鼻尖，肖战才稍微回过神来。
　　停住脚步，他适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肖府。
　　昔日的住所处围了一干御林军，正在往房屋上倒油，而点燃火折子的那人他认识，是卫七。
　　卫七看了看纷纷小雪，皱眉：“陛下要求必须将肖府烧为灰烬，动作快些。”
　　肖战微怔，只见他把火折子扔到泼了油的木板上，不过瞬间便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势汹涌，半空中的雪花甚至都被融化了。
　　百姓们在旁议论，甚至有人拍手称快。
　　他直愣愣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王一博，当真厌恶他到了这地步吗？
　　在他死后，都要派人烧了将军府吗？
　　连自己在世上的所有痕迹都要抹去，眼不见为净吗？
　　可他把一切都献给了王一博。
　　扶持王一博，赢得夺嫡之争，他得罪了许多前朝大臣。
　　肖战没有朋友，他曾有一个最相信的人。
　　启明殿上生死相逼，如今又火烧府邸做的如此决绝，他只觉得王一博愈加陌生，往日的种种美好都似虚假。
　　若此时进宫面圣质问一个变了心的人只是荒唐之举。
　　让他走吧。
　　那就让他走吧，离开大煜的京都，走得越远越好。
　　也许这就是这余下岁月的意义所在。
　　肖战远远看着这场火，烈火将这拥有数十余年岁月的、留有他祖父、父亲和母亲痕迹的府邸烧为灰烬。
　　半晌，他将衣领往上提了提，毫不踟蹰地转过身。
　　“王一博，我没欠你什么了。”

　　他当了曾经王一博赠他的金锁，凑足盘缠去了江南。
　　他未下过江南，此次来虽有些不适应，但更多的是欢喜。
　　江南小筑颇有风情，安于一隅对于他来说倒也是舒心的。
　　以寻亲为由租了一间小院，当铺当的钱尚且有余，他换了萧姓、换了身份，平日里在前院坐诊。
　　他曾在蓬莱宫学过医，只是以前都用在王一博身上了，王一博年少时身子羸弱，可费了他很多心思。
　　因他不是以坐诊为谋生的，所以也并没有要多高的诊费，镇上的人都知道有这样一个医者仁心的俊俏公子，对他都极好。
　　他甚至会忘却从前的事，总觉得自己就是生在此处的人。
　　就这样，时间飞快，一月后，马上就要迎来除夕。
　　这一日，肖战拿了大氅，准备到集市买一些除夕要用的物品以及吃食，只是还未走到门口，他便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
　　肖战警惕几分，知晓事情不妙，准备溜去后门。
　　谁道他还未动身，那前面的门突然被推开，他立刻抬手给了闯入者一掌，那人灵巧地躲过，拔剑出鞘。
　　肖战压身闪开，诧异地认清了来人。
　　“卫七！”
　　卫七惊愕至极，手中的剑落在地上，他张着嘴，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半晌才嘶哑地喊出一声——
　　“肖大人……”
　　卫七有些不知作何地捂住了脸，很久才再次抬头看肖战。
　　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得，攥紧了拳。
　　“肖大人，我不知你是用了蓬莱宫哪些秘术全身而退的，只是现在，你还是快些走吧。”
　　听此，肖战有些不可置信地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但他还是不相信事情真的会走到那一地步。
　　直到卫七接下来的话打破他所有的幻想。
　　“门口已经被围住了，陛下，就快到了。”

　　马车停在屋前，王一博掀开车帘，他一身白玉色锦衣，眉眼清冷，青丝束在脑后，贵公子模样。
　　“卫总领说人跑去镇西了，正去追……”陈庭拿着暖炉递给王一博:“外面冷，陛下不如回马车上吧？”
　　王一博不回他，而是进了屋。
　　屋内简陋，简单放置了些日常人家的摆设，他感觉得到那人居住过的熟悉气息，莫名地心静了几分。
　　一些医书在桌边，想来是经常翻看，也是，他会医术，从前就为自己调养身子。
　　后院还有农具……他会种菜吗？
　　王一博微微低眸。
　　他草草扫了几眼便走到后门处，往东边小路看去。
　　“派一部分人从这条路到镇东口全部围住，别把人放走了。”
　　陈庭“咦”了一声，却见王一博命令完后就顺着路往前走，并没有要他跟的意思。
　　卫总领去西头，陛下要东头，难不成……陈庭脸色一变。

　　镇东门盘问起了人，凡是路过者都要看一看面貌，盘问者分明是寻他的。
　　肖战看到这情况便又缩回巷子里。
　　为何突然盘问了？卫七那出了变故？
　　要不要过去打？还是易容逃跑？
　　他舔了舔嘴唇，正想着后背却不小心撞上一个人。
　　“抱歉……！”
　　肖战连忙道歉，却被冰凉的手一把抓住了手腕，手中的包袱掉下去，他慌忙回头，迎面看到了王一博。
　　他仿佛是不认识王一博了，看了半晌才看出来，又像是不相信，一张脸惨白。
　　恐惧，痛苦，悲伤，愤恨，委屈，让他的心揪成一团。
　　那人攥他手的力气越来越大，肖战用力地甩开手，可由于颤抖没有成功。
　　“王一博，放开！”
　　他心烦地抬头看，那漆黑如潭的眼底令人沉溺，那里有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他的心痛得身子发抖。
　　“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王一博冷冷地看着他:“你把我赠给你的红绳当了。”
　　“就凭那个？”
　　“就凭那个。肖战，我告诉你，我命人打的金锁，此物世上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主人。”
　　语毕，王一博将他扶起来，带着不加商量的语气道:“宫中的除夕宴快到了，跟我回去。”
　　回去吧。
　　半月后就是除夕宴了，我想和你一起过除夕。
　　熟悉的话语带着如潮水的回忆席卷脑海，肖战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以为他身处在兴阳城。
　　可下一秒，他意识到狼狈的现实，立刻推开贴近的人。
　　王一博似乎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肖战面无表情地问:“回去什么？陛下，回去，等着您再杀臣一次吗？”
　　他本是温润俊美的长相，在说此话时那双桃花眸像是沾了层晶莹的水汽，偏让王一博生出一种刺痛的感觉来。
　　疏离的话语如同利刃割破了二人最初还有温度的气氛。
　　王一博压抑着眼底的冷意:“朕要你跟朕回去。”
　　坚定得仿佛确认他定会回去一样。
　　肖战冷笑道:“陛下未免也太自大了，陛下既然不敢杀，那臣敢死。”
　　袖中忽的探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脖颈处。
　　王一博立刻反应过来抬起手打向他的手腕。
　　那匕首掉在地上，肖战还未去看清楚掉在哪里，一阵天旋地转，后背便靠在墙上了。
　　他吃痛闷哼一声，却被死死掐住脖子，再睁眼，便与王一博四目相对着。
　　他在王一博的脸上看到了从来没见过的阴冷神色。
　　眼底尚有血丝，这冰冷的目光似乎能看穿他这个人，压迫感强烈得让肖战心中发怵。
　　他抬手去隔，却被抓住手腕束缚在头顶，对方牢且有力地禁锢住他的动作，让他动弹不得。
　　他听到那人咬牙切齿道。
　　“武林盟纳兰烟要在除夕宫宴上献贺礼。她之前闭关了几个月，现在知道你死的消息定是要大动干戈的。”
　　“虽不知肖大人用的什么蓬莱宫的秘术，也算意外之喜。你与朕回去，找个空讲给纳兰烟，就说这是你和朕的计谋，是假死。别让武林盟与朝廷因此伤了和气。”
　　肖战不可置信地看着王一博。
　　胃有些绞痛。
　　他真的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一丁点都不想听。
　　他想躲进墙里，变成墙里的石砖、变成一抹灰尘或者是一阵风、一束阳光都可以，总之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他想做感受不到感情的一切事物。
　　他这辈子都不想听王一博再对他说什么话。
　　巷口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是御林军全部堵在巷口，让外面的百姓看不出里面的情况。
　　王一博退后了几步，他背过手，倒是回到最初那风度翩翩的模样，仿佛刚刚的人不是他。
　　那双凤眸寒冽，带着几分讥诮。
　　“肖大人，你最顾大局了，不是吗？”
　　肖战平稳着呼吸，良久，他弯下身子将掉落在地上的行李捡起来，用手扑去灰尘。
　　他把行李背在肩上，一字一顿道。
　　“宫宴之后我就走。”
　　“此事过后，江湖两路，各安天涯。”
　　王一博双眸半眯，淡漠如水，他微微扬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