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人心不可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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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前。
那时的明修对于悬剑山的向往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强烈了，或许一样东西一直得不到也会慢慢习惯。
明修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其实想想也不错。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女人身上。
那一次，明修以教书先生的身份重回红尘。
只这一次，就破天荒的收了个关门弟子，而且是个女弟子。
第一次见面，那小女娃才六岁，生的娇俏可人，眼波流转间尽是孩童的天真和善良，还没等他父亲寒暄完，那女娃已经等不及自报家门：
“师父，我叫鱼玄机，父亲想让您收我为徒，您就答应了吧，以后徒儿会好好孝敬您！”说完话，竟然也学着大人模样跪拜作揖。
“大人还没说完话，小孩子不许插嘴，越发没有家教了！”鱼父一把拉起身前的鱼玄机，指着小女孩的鼻子教育道。
那鱼玄机却一点也不害怕，小眼睛叽里咕噜的看着明修，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只是门牙缺了一颗。
“明先生见笑了，小女自幼顽劣，您看……”鱼父一脸尴尬的看着明修。
可是明修却只笑笑：
“小孩子天性而已，无伤大雅。”
明修的心，一瞬间被这个小机灵鬼融化了，修行这许多年，明修见过世事变迁，见过爱恨嗔痴，更见过生离死别。本以为这颗心早已经超脱红尘之外，可是见过终究只是见过。
第一次自己身在其中，这种感觉竟然这样奇妙。懵懂的孩童，就像是雨后的春笋，正在奋力成长，他们努力，明媚，干净，纯粹。
让人见了就像掏出自己一切的美好。这就是明修此刻的心情。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从前，明修从不相信命定这种事情。
修仙之人，不惧鬼神，更不信宿命。
现在明修想把这句话后面加一个问号。
就这样，鱼玄机留在了明修的身边，在孤山村度过一年又一年。
鱼玄机十一岁。已经出落得越发像个大姑娘了。
那一年，孤山村中闹起了瘟疫。
明修带着鱼玄机在孤山村忙了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可是瘟疫传播的速度却比救人的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
一开始，村子中身强体壮的年轻人都加入了志愿者的队伍，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越来越少。
本以为这次瘟疫能像从前一样，只是一阵子，就会被消灭殆尽。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大家抗疫的热情高涨，也很乐观。
可这次，不管换了多少次药，依然没有明显的改善，村子中的粮食越来越少，身边越来越多的人感染，越来越多的人失去生命。
有的人带着一家老小连夜逃离了孤山村，有的人掏空家底出高价买下一点点粮食，有的人暴毙在路边却无人敢上前……
也有的人离开孤山村后发现瘟疫肆虐，已无处是桃源，有的人高价买下的粮食却无法下咽，有的人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感染却还是隐瞒病情……
明修看着自己生活过了十几年的孤山村变成如今的模样，感觉心头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一口气，喘不上，也咽不下。
奈何修仙之人一旦入了凡尘，不可在凡人面前动用法术，否则必将遭受天谴，何况是明修这种尚且没有飞升之人，说的不好听点，被判入妖魔一族也是有的。
明修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带着小小的鱼玄机在无数个充满阴冷，绝望的日日夜夜为村民们奔走，尝试一种又一种解毒药物。
刚开始的时候，村民们对明修师徒二人无不感恩戴德，可是时间久了，人心也会变。
不知尝试了第几次，开始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
“到底行不行啊，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这是拿咱们村民做实验呢，怎么他们两师徒不去试药呢？”
“是不是拿了官府的好处啊，咱们一直不好，他们拿的好处越多。”
“谁都是无利不起早，哪有人没私心啊。”
“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
……
明修听到这些，无比惨淡的对着鱼玄机笑了一笑：
“师父是有私心啊。”
鱼玄机拉着明修的衣角说：
“师父的私心就是孤山村的瘟疫早点过去，咱们好回到那个小茅屋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
“是啊，回到正常的生活。”明修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时，集中隔离点有人急匆匆催促明修赶紧回去，听说又有人要不行了。
明修赶到的时候看到那人，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了，这人不是一直在这里隔离的，他本是村里的独居老人，先前病情尚轻的时候没有到隔离点医治，也是因为见了太多的人在隔离点走到生命的终点，所以对于这里有着莫名的恐惧。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了。
明修上前号了号脉，摇了摇头。
鱼玄机上前帮老人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这时床上的老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明修站在一旁，口中连连说着：
“救救我”
“救救我”
可是明修不是神仙，不能无中生有，更不能起死回生，这老人家已经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只能安慰道：
“老伯，您宽心，要保持希望。”
老人家虽然已经病情已经无药可医，但是脑子却不糊涂，虽然明修嘴上说着保持希望，可是却不为自己用药，心里了然。
谁知就在鱼玄机刚要起身离开的时候，老人家却一把拉住鱼玄机，趁鱼玄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突然就一把将鱼玄机脸上的面罩拉了下来！
在场的众人皆大惊，身后的人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面罩。
这种情况下面罩被拉下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知道，可是不管是鱼玄机还是明修都没有想到，老人家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上一刻鱼玄机还在贴心的为他盖好被子。
那老人口中阵阵有词：
“既然你们也没有办法医治我，那就陪我一起死吧，这样我就不害怕了。”
“都说你们到现在还没有被感染是因为有特效药，既然有，那就应该拿出来！”
“这下好了，看你们是愿意拿出特效药还是愿意陪我一起死！”
……
越说越离谱，明修迅速拉着鱼玄机飞一般的离开了。
回到茅屋中，明修赶紧安排鱼玄机躺在床上，而他自己在厨房忙前忙后，每隔一会便端出一碗药汤来，一言不发，抱着鱼玄机就是一顿猛灌……
转眼间，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
“师父，真的喝不下了……”鱼玄机在喝下第十二碗汤药后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小心翼翼，生怕明修下一刻就爆发出来。
从隔离点回到家里后明修一直没有说话，忙前忙后，煎药，喂药，看似风平浪静，可是明修额上的青筋告诉鱼玄机，师父的心里此刻正在燃起一团火，那火不知会烧向何处。
只见明修忽然就跪在了鱼玄机的床前。
鱼玄机一下子蒙了，赶紧就要下床去扶起师父。
“师父，你这是干什么呀。”鱼玄机鞋都没有穿，就这样也跪在明修面前，怎么拉都不能将明修拉起。索性两人就这么对着跪。
“玄机，都是我害了你啊！”明修猛地锤了一下地。
“如果我没有强出头，你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世人都说我有私心，我倒希望真的有私心，那样也好过现在……”
“你不能有事，否则，我就一无所有了……”
鱼玄机看着面前从不曾流泪的师父此刻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索性用自己瘦弱的手臂一把抱住了明修。
“我不会有事的师父，我还要好好孝敬您呢。”
一连几日，明修不眠不休守着鱼玄机，生怕出现一丝闪失。
可是最终，鱼玄机还是感染了。
连着烧了好几日，鱼玄机已经没有清醒的时候了，偶尔说出几句话也是梦话：
“师父，徒儿不会再偷懒了，你不要生气。”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呀。”
“师父，说好了我会陪着你的。”
……
明修眼睛红红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里挣扎无比。
最终还是没有办法看着床上小小的人儿就这么香消玉殒，明修决定逆天改命。
“明修，你疯了吗?”就在此时，明修的两个人格突然分裂开来，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道。
“我没有疯，只是她不该死。”一个说道。
“生死有命，你不该干涉，这是她的命。”
“那你的命呢？这样做的后果你知道吗？你能承担吗？”
“我不管！”其中一个明修已经没有理智了。声嘶力竭的对另一个自己喊道。
“你对她动了心？”
……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最终，鱼玄机得以重获新生。
明修失去了自己的另一半，那个自卑，清醒，敏感，正义，暴力，冲动，却也对这个世界充满爱的明修。
没有人知道那个晚上，两个明修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鱼玄机醒来时看到了一个无比憔悴又兴奋难掩的师父。
从此他改了名字，温庭。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人心不可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