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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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旺踏出宫殿的一刹，耳畔回荡的仍是自己砰砰的心跳。
在宫门外等候多时的车夫小跑着朝他迎来，接过他手中的檀木匣子。
而后眉眼含笑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怀中的檀木匣子品相不凡，尚且带着几分淡香，一看便知是皇室用品，想来是皇帝的赏赐。
柳旺摆摆手，面带颓丧地躬身钻进了马车中。
车夫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有赏赐分明是件喜事，为何自家老爷脸上看不见一分喜色？
他将箱匣塞进车厢中，而后牵马朝着府邸的方向走去。
柳旺靠在车厢内，垂着眼帘，叹了口气。
他眼前又出现了刘德全那张老脸，“这些都是陛下赏您的。”
箱匣微微敞开着，上好的丝绸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柳旺看得分明，那上头印满了喜鹊踏梅的图案。
都是陛下赏的。都是陛下赏的！
那些想不通的事情在此刻倏地云开月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本以为是妃子争风吃醋，皇帝知道丽妃是被人利用，却因私情偏袒幕后黑手。却没想到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耳畔响起京兆尹临别的送言，“许是进宫领赏也说不定”，柳旺心头一震，不想相信这世上有这般巧的事情。
柳旺道：“停车！去京兆府。”
恰有一阵风来，车厢内暗香浮动。
柳旺猛咳不止，脸憋得青紫，不住地抓挠胸膛，直至血肉模糊都未曾停下。
车夫听见车厢中的动静，试探着喊了两声，却一直未听见回应。
他壮着胆子推开车门，见其中情形，嘴唇哆哆嗦嗦，千言万语唯剩下一句哀呼：
“老爷——”
*
芸香殿内暖香缭绕。
长条案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顾识归捏着手中的佛珠，不知第几次抬眼朝殿门看去。
江栗玉进殿已经有几炷香的时间了。
自那扇殿门关闭后，所有试图窥视的视线都被阻拦在外，殿内的声音自然也与外界隔绝。
虽然知道一切只是徒劳，但顾识归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
“那位师父。”
疏朗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顾识归猛地一惊，忙低下头去。
江去闲放下手中的茶盏，慵懒地靠在卧榻上。
“孤瞧着你十分面善，敢问尊号？”
顾识归压着嗓子道：“不敢当，小僧法号空明。”
“空明大师。”
江去闲饶有兴趣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顾识归背对着江去闲，虽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却能够依着这语气，猜到他此时不怀好意的表情。
再一抬眼，见江去闲正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狭长的凤眼中酝酿着一场风暴。
顾识归几乎要吓得魂飞魄散，而江去闲嘴角微勾，笑得格外温润。
“孤觉得，大师与孤的一位故人，生得很像。”
顾识归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僵硬地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得上哭的笑来：
“是吗？如此，是贫僧的荣幸……”
安静了许久的殿内猛地传出一阵劈里啪啦的脆响，两人同时扭头看向殿门。
顾识归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瓷瓶落地的声音。
那夜芸香殿，也是瓷瓶落了地，他醉倒在芸妃的眼泪里。
只见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有一女子从中走出。
江去闲眉心一松，快步上前，将她拉至怀中，抬手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她的身形。
见着这一幕，芸妃气得又冲着他们扔了个琉璃杯。男人却好似早有预料，背着手扔出把匕首。
匕首在空中将琉璃杯打歪，直冲冲朝芸妃飞去。
顾识归回过神来，箭步上前，终抢先一步，将飞至芸妃面前的匕首截下。
抬眼见芸妃满眼惊愕，顾识归猛地回过神来，扭身将芸妃挡在身后。
然而殿外的人已经走远。身姿俊逸的男人微抵着头，像是在听怀里的人说话，也像是在出声安抚她。远远看去，像是对交颈的鸳鸯。
芸妃按了按手掌，问道：“他认出你了？”
顾识归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
“只是……”
他扫过芸妃眼角的泪痕，再环顾殿内的一片狼藉。
“你与芃娘的关系，真的不要紧吗？”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狠绝的背影。
*
自江栗玉踏出芸香殿的那一刻，整个后宫便传来了芸妃母女失和的消息。
这本不是什么值得震惊的事情，芸妃母女关系一般是宫中众人皆知的事情。只是江栗玉出殿时，脸上还带着个新鲜的巴掌印。纵然被遮得严严实实，但芸香殿里的人看的却分明。这消息也如投入油锅中的一滴冷水，啪得炸开了花。
江栗玉躲在墨色的衣袖下，像是躲在一片墨色的天地中。
她的身子还因为刚才激烈起伏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眼前不住浮现殿中的场景：粉碎的玉瓶，含讥带讽的桃花眼，一点点拼凑在一起，组成一个丑陋的嘴脸，她道：“生死有命，丽妃之死与本宫何干。”
她知道狗皇帝的话不过是为了挑拨离间，可她还是忍不住上了钩，来芸香殿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鼻尖猛地传来淡淡的杜若香，额头好似抵在了一块硬铁上，一时间四周只剩下炙热的滚烫。
江去闲将她揽入怀中，“早知道，就该先吃了羊肉锅子再来。”
男人说话时胸腔微震，温热的呼吸时不时从她头顶拂过。
她眨落一滴泪，“又是云州的讲究？”
江去闲拥着她不说话，好一会儿才道：
“不是，只是想你……高兴些。”
这日暖阳正好，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既能驱走料峭春寒，又不让人觉得晒。杨柳风拂面而来，淡淡的花香落在鼻尖。
江栗玉抬头看去，远处桃枝上原本缀着的三五点粉朵，如今已然怒放。
“原是桃花开了。”
客路那知岁序移，忽惊春到小桃枝。
江去闲道：“孤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便攥着江栗玉的手腕，朝宫外走去。
江栗玉的视线落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嘴角渐扯起一抹笑。
马车一路驶至城西。
江去闲自然地牵着江栗玉的手，将她扶下马车。
如今的城西与先前的早有不同，柳条发了嫩芽，路边草窝里各色的野花纷纷探出了头。看来春风也愿意光顾此地。
排队领米粮的人好似少了不少，抱着手蹲在街边的人也几乎绝迹。
江栗玉站定，朝人群中张望了几番，没在其中看见熟悉的面孔。
江去闲静静地站在她身旁，而后掏出两件粗布衣裳：“去别处看看吗？”
江栗玉没忍住笑出声来，眼睛弯弯，冲他点点头，“好。”
江栗玉换了衣裳仍觉不够，又掏出脂粉盒往唇上敷了一层，而后打量着镜中面无血色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江去闲早已经换好衣裳在马车前等候。明明是一件普通的粗布麻衣，却被他穿出几分贵气来。江栗玉心底暗啧一声，突然觉得有时候衣服不好看也不怪衣服。
听闻身后动静，江去闲转过身，朝她伸出手，“走吧。”
江去闲问她可有想去的地方，江栗玉想了想，带着他去了第一次来城西时去的小巷。
此时巷中暖阳满地，积雪早已经化作墙角柳树的水源。
江栗玉抓住个过路的人问道：“这巷中的人都去了哪？”
那人好奇地打量了她两眼：
“这么大的事情你竟不知道？前段时间朝廷来了批人，城西无父无母年纪不过十五的孩子，无儿无女，年纪不小五十的老人，都被送去济善堂了。”
恍惚间，江栗玉好像又看见了第一次来城西时遇见的那个女人。她挤在人群里，手里端着粥碗，升腾起来的雾气在她眉间缭绕。旁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惹得她笑着与那人闹作一团。
江栗玉尴尬一笑：“前段时间出了趟城，回来见城西变了样子，因此才有此疑惑。”
那人一听她这般说，便来了兴致：“难怪。那你可知这事是谁的提议吗？”
江栗玉摇摇头。
“是咱们朝堂里的汶阳公主！”
他指了指皇宫的方向，激动道：
“那可是个菩萨心肠的大好人，如今城西，没有人不知道她的！”
有几个人听见了“汶阳”二字，也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讲着她的丰功伟绩，什么朝堂之上挺身而出，怒斥贪官污吏，为城西穷苦百姓挣得一条生路。
江栗玉废了好大的劲儿，才从这人群中脱身而出。
她看向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男人，问道：“皇兄，多谢你。”
江去闲道：“谢什么？”
江栗玉道：“那些事不过是一个想法，具体实施……”
更何况，她也没有朝堂之上挺身而出，怒斥贪官污吏。彼时政策实施时，她正在地牢里朝不保夕。
江去闲笑了一下，“芃娘，凡事从零到一总是最难的，你的想法便是从那个零到了一。”
“百姓是最单纯的。他们原先吃不上饭，你让他们吃饱穿暖，那你在他们心中，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只是，”江去闲微顿，黑眸定定地望向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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