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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齐天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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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最后以国师的落荒而逃告终。
一夜辗转,无人安眠。
陈年账目足足有上百本,担心杨家会来横插一脚,众人加紧接连查了十天,终于摸清了赃物和赃款的去向。
姚集等人在徐尾的授意下调包□□,通过万通镖局运送到王不易的拍卖行拍卖,最终钱款由拍卖行与平安钱庄三七分成,涉案赃款高达数十万两银子。
如此一来,涉及镇远侯与刀匠师傅的案子就此明了。唯一可惜的是,平安钱庄整个大庆数十家分号,他们却只能找到天长分号与镇远侯案的关联,也许杨家会抓住此点辩驳,弃车保帅。
总之,不管如何,陈虞渊将证据整理成册,先交由影卫加急传入京城,待皇帝看过之后再做判断。
另一方面,关于洛章被害的案子,无论是拍卖行还是平安钱庄都找不出证据,而金大块也莫名其妙地在狱中死亡。祝浔将这个消息带给洛卿卿,看着她因为虚弱与熬夜而瘦削的脸庞,心中不住地愧疚。
“洛章的案子明明与杨家关系不大,我们以为他不会被灭口的……”
“也就是说,应该不是杨家发现了对吧?”洛卿卿却笑了笑,扶着廊下的柱子从躺椅上直起身,“那也好,至少镇远侯的案子能结清,我舅舅泉下有知的话也会高兴的。”
“诶,洛姐姐慢些。”祝萝小心地搀扶着她。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嗯,帮我谢过小王爷,要不是他的药材我还不能这么快站起来呢。”洛卿卿动了动胳膊,望着天空眯起眼,“萝萝,咱们去外头转转吧,我想吃酒酿了。”
“镖局的人还在外头堵着呢。”祝浔担忧地看着她,“秦准似乎很想见你。”
得知儿子的死讯,宋氏无法接受,跳河自尽,只剩年过半百的秦准勉强维持着镖局。这个年轻时占尽风头、吃尽人血馒头的自私男人大约没想到,自己会在本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年纪里偿还曾经的罪孽。
当然,等待着他的远不止这些。镖局虽然只是拿钱办事,但涉及的案子牵连甚广,皇帝的重视程度有目共睹,大约除了性命之外什么也保不下。镖局的人听了消息,早就走的走跑的跑,只剩秦访为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四处奔走。
这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自己仅剩的、唯一的女儿。于是他调动了手下仅剩的人整天在街上徘徊,哭诉自己的苦衷,就为了把洛卿卿堵回家,连与她交好的祝萝等人都被拉着好一顿掰扯。
他这种行径连顾有景都看不下去,默许了洛卿卿暂时在府衙内避避风头,同时动用知县的权利帮她免去了不少骚扰。
“这男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洛卿卿重新跌回椅子上,哀嚎着,“我的酒酿啊……”
“没关系的!我的那份可以和洛姐姐分!”祝萝趴在扶手上看着她,眨了眨眼。
“嗯?你喊影卫还是李哥帮着跑腿了?”洛卿卿点了点她的鼻尖,玩笑道,“长得好看就是好啊,大家都愿意帮你。”
“什么呀,他们都好忙的!”祝萝脸一红,“就是祁公子很闲,他一直问我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就问问他可不可以带些酒酿回来……”
“祁公子?”祝浔本来都打算走了,听到个男人的名字又转了回来。
祝萝点头,“就是国师呀。”
“……”祝浔狠狠地吸了口气。
这国师怎么回事,跟陈虞渊关系好就算了,怎么还跟他抢妹妹?!
说曹操曹操到,这边话音刚落下,国师的脑袋就从门口探了出来,“祝姑娘,你要的酒酿到啦,我给你拿、拿、拿拿拿——”
他微妙地往后蹭了两步,躲开那道能杀人的视线,“就不拿进来了,放这儿了啊,你趁热吃!”
说完他缩着脖子拔腿就要跑,被冷不丁一个力道压歪了半边身子。祝浔胳膊肘撑在他肩膀上,弯下腰幽幽地贴在他耳边。
“跑什么?国师,聊聊呗。”
“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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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祝萝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蹿远了,将门口的酒酿抱了回来,“阿兄就是太紧张了。”
“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妹妹,我肯定也这么紧张。”洛卿卿哈哈笑着,跟她一块儿分了那碗酒酿,“说起来,你们之后打算去哪儿?你爹的冤屈也算洗清了,案子也结了,可以休息一阵子。”
祝萝歪了歪脑袋,“是哦……洛姐姐准备去哪儿?还在天长吗?”
“秦准在一天,这里我就呆不下去。”洛卿卿放下勺子,冲她眨了眨眼,“不过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侄女写信说要来找我,带我回京安顿。”
“真好呀!”祝萝由衷地替她高兴,“就是你那个逃到京城的大姐的孩子吧?你们没见过面吧?”
“嗯,我们约好凭手信相认,”洛卿卿揉了揉她的脑袋,“有机会介绍你们两个认识,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祝萝笑弯了眼睛,“之后洛姐姐应该能过得开心了吧,没有秦准的骚扰,没有烦人的婚约和债务。哦……除了你舅舅的事……”
“没关系,我相信未来一定有什么办法的。”洛卿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轻念着,“洛家的女儿绝不会服输。”
洛卿卿的视线是那么坚定,祝萝望着她,就像望见了灿烂的阳光、澄澈的天空、以及模糊却充满希望的远方。
“啊——吃饱了就困了,”洛卿卿伸了个懒腰,“我在这儿睡一会儿,你也去休息休息,别老围着我转啦。”
“好!”祝萝收拾完吃剩的碗筷,在院门口与她挥挥手告别。
这么善良温柔的孩子,要是能一直快乐下去就好了……洛卿卿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躺在摇椅上不自觉地想着。
她合上眼快要睡去,耳旁却忽地风声一动,像是什么东西擦过。洛卿卿异样地睁开眼,发现脚边不知何时落下一封信:
洛章之死,今晚酉时,城郊南门,过时不候。
信笺没有署名,洛卿卿有些困惑,想起之前夏元向她求证药粉之时提及的信。也许有诈,可事关舅舅之死,洛卿卿无论如何也是要去一趟的。
她已经麻烦祝浔他们很久了,这种小事再叨扰就说不过去了,至于顾有景……算了,不提也罢,也就自己一个人去瞧一眼罢了。
洛卿卿打定主意,将信笺揣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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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陈虞渊和祝浔不知又为什么忙碌起来,洛卿卿收拾东西赴约之际路过他们的院子,隐隐约约听见似乎京中又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了,便在门口稍稍站了一会儿。
也就这站着的一会儿,她便与出来透气的顾有景撞了个正着。
“嗯?”顾有景正满脸疲惫地揉着眉心,见到她独身一人有些意外,“祝姑娘没陪着你?”
“总是麻烦她也不好。”洛卿卿错开了视线,“陈志舟要过来了?”
“不是他,是他胞姐,那个横行霸道的长公主,说是追着小公主来了……算了算了。”顾有景发现解释起来太复杂,干脆扯开了话题,“你身子好利索了吗?需不需要我派人陪你?”
“不用。”
“你啊……”顾有景叹了口气,“总是这么要强,偶尔也撒个娇服个软,像个女孩子一样嘛。”
洛卿卿看着自己的鞋尖沉默了。
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顾有景说最喜欢她不像普通的女孩儿那么软弱无能,只会仰着脖子靠男人救济。到头来,男人还是更喜欢那种会服输会示弱的普通姑娘。
“我已经习惯了,如果我不这样,那怕是活不到认识你的那一天。”洛卿卿自嘲地笑了笑,“我不会服输的,永远不会,所以……就让我孤独终老随随便便地死去吧。”
顾有景一怔,“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要娶我吗?”
“……”顾有景不再说话了。
“走了。”
“你要去哪儿?”
洛卿卿没有看他,只是摆了摆手。
顾有景追着她跑了两步,发现自己早已连她的背影也摸不到了。
“……”
月照如玉的台阶下,男人对着尽头那个渺小却倔犟的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囿于父母的压力、世俗的目光、狭隘的偏见,他终究是负了她,但直至今日,心中的敬佩仍然与初见的那一天一般,丝毫不减。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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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着秦准,洛卿卿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来到城门口。这一阵子因为养伤,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活动过,几步路都走得气喘吁吁。
“洛姑娘果真准时来了。”
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洛卿卿转过头,见是一个带着巨大黑色斗笠的人,面蒙黑布,只一双眉眼。声音压得很低,她甚至分不清此人的男女。
“这么神秘,”洛卿卿拧起眉,“给夏元迷药的也是你?”
“我还以为你只关心洛章的事。”黑衣人抬手,向她抛出一个竹筒。
洛卿卿狐疑地扫了他一眼,从竹筒里倒出纸卷,抚平展开,借着月光仔细阅读起来。
“这……这是写给杨日的信?”
“是平安钱庄总局发出,寄给杨日要求杀了洛章的信函,原件哦。”黑衣人挑了挑眉,“新鲜偷出来的,可拿好了。”
“你在帮我?”
“是啊。”
“金大块是不是你杀的。”
“……”黑衣人怔了片刻,低哑地笑了起来,“别这么敏感啊。”
“如果金大块还在,我不会需要这种东西,”洛卿卿捏紧了纸张,“你不惜杀了金大块引我出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黑衣人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似乎仍然在笑。
“给夏元迷药的或许也是你,因为那个迷药他动手杀人,挑起了山城的事端。但天长所有的事都已经结束了,你能在我身上利用什么呢……”
洛卿卿的思考到此戛然而止。
利刃紧紧贴上了胸口。
“你身上什么也不值得我利用,但,你的死反倒是一剂最好的良药。”
洛卿卿缓缓抬起头,在那双眼里看见凛冽杀意的同时,长刀撕裂了胸腹,血液如堵不住的泉涌倾泻而出,带走了指尖的温度。
洛家的女儿不会服输……不会的……
她摔倒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天边的圆月被水泡软了轮廓,发散成道道晦暗不明的光束。
好痛、好累……只是休息一下……一下就好……
……
月色蹒跚行,星辰黯淡影。
乌鸦嘲喳鸣,残花复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