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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喜怒无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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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不痛快,你让我喝吧。”他说道。
已是深夜,除了他们长街之上不见其他人影,月影倾斜,光亮愈甚,远方天幕却融于黑暗,交融处泛着幽蓝色,一眼望去只觉得非常幽深寥落。
有一个瞬间他的神色比夜色更幽深,落拓出一丝悲意来。
伏霜泽放了手。
朝玄茗之仰首灌酒。
酒液流入他的口中,或者溢撒在外,顺着嘴角流出,蜿蜒过轮廓优美的下巴,再淌过因吞/咽而上下滚动的喉结,最后滴落在衣襟上……越喝越猛,越撒越多,最后衣服湿了一片,也浑不在意。
他明明衣冠整齐,却显出浪/荡不羁来。
一坛酒饮尽,将酒坛随意的掷在远处,打了一个饱嗝,长长喟叹一声,然后仰躺在瓦片上。
那种不羁就更明显了。
也可能是,用洒脱来掩藏悲意吧。
其实伏霜泽既未曾了解陆离,也不曾真正了解过朝玄茗之。
这个人与一堆传说捆绑在一起,在各种或传奇或玄妙或励志或香/艳的故事里时常出现,逸闻趣事流传出来的就有八百多条,关于他的性情为人都有不下三十种揣摩,没见过他的人肆意编排他,见过他的人却说他捉摸不定,留给世人最大的印象就是武功天下第一以及手下亡魂无数,不少人都觉得他狂、傲、不可一世、与中州约则格格不入,真正的他到底如何又有几人清楚呢?
伏霜泽也是不清楚的,在凤苍山之前,他与朝玄茗之只见过寥寥几面,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十二年前的群英会,刚继位没多久的朝玄茗之在青晖试夺冠,那时他就在观礼台上看着;六年前的群英会朝玄茗之战胜了伏霜泽那拥有宗师级实力的父亲,伏霜泽也在当场;随后朝玄茗之更是亲往苍云城寻求联合、说动他父亲一起攻宸方国;再之后就是逆天之战,战争接近尾声的时候,父亲战死,他紧急赶往前线顶替父亲的位子,在战场上又见到了朝玄茗之……那寥寥几面,朝玄茗之眼中始终都是没有他的,大约是看不上他的实力,他们完全不熟,他却把人家当成需要追赶超越的目标,只是从来没有追上过。
他不了解朝玄茗之,只知道那些添油加醋的故事和一些浮于表面的印象。
很多人跟他一样,所以群英会首幕仪式上的变故才惊诧众人,谁都不敢相信朝玄茗之也会落到那么惨的地步,毕竟他在某些传说中已经无所不能、与神比肩。
凤凰天都则更为神秘,世人都是隐约知道凤凰天都的传承不同于别的宗门,内里究竟如何却都是一知半解,只以为朝玄茗之在凤启国呼风唤雨、连储君都可以随意更换,根本想不到他究竟会遭遇什么挫折,到了现在,即使凤凰天都出了内乱,人们依然觉得朝玄茗之还是那个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的朝玄茗之,所以敬畏不减。
其实并非如此吧……伏霜泽看着他微微合着的双眼,睫毛上不知是结了霜凌还是沾了酒液,有些湿润,就像含了眼泪一样。
伏霜泽捂住心口,那里有些抽疼。
有些话是不好说出来的。
陆离可以肆无忌惮的哭泣,朝玄茗之却好像是不行的。
伏霜泽俯身伸手,小心翼翼的刮了下他的睫毛,想把那些湿润拭去。
“干什么啊?”朝玄茗之睁眼,拍开他的手,似乎醉了,语调有些软。
醉的却不彻底,他望着伏霜泽道:“我想耍酒疯。”
伏霜泽一时没跟上他的变化。
朝玄茗之撑着手臂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把他推倒,力量大的出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把他拉了起来,大概是怕瓦片硌着他。
这一番动作确实是有点疯。
伏霜泽满脸疑惑的看着他,然后就见他倾身靠了过来。
距离太近,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伏霜泽默默咽了下口水,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看清了他面具上的花纹,睫毛又黑又长,眼睛有如幽潭,鼻梁挺秀好看,嘴唇、嘴唇上依稀有晶莹的酒液,看起来极为柔软,紧接着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自己脸上,与自己只有微小的距离……
他却停了下来。
伏霜泽很想立即扑倒他,但他似乎是因为有话要说才停了下来,只顿了片刻,便轻声唤道:“霜泽。”
这一声温柔缱绻至极。
伏霜泽顿时头皮发麻,浑身一热,身体里起了巨大的冲动。
朝玄茗之就这样在嘴唇快要挨着伏霜泽嘴角时用惑/人的声音道:“醉酒之后做的事,醒来后我大约是不会认的,你准备怎么办?若是心中介意便把我推开吧。”
气息近在咫尺,让人肌/肤发麻,身体里的火焰燃烧了起来,心都酥的快要碎了,却又听到他这种无赖的话。
都这种时候了……这个混账!
伏霜泽许久没有那么生气了,他叼住朝玄茗之的唇,恼怒的把他搂进了怀里。
朝玄茗之眼里淌过一抹笑意,双手摸向伏霜泽的腰背,大力的揉了一阵,呼/吸随着接/吻的深/入越来越乱,最后还是没忍住,把他推/倒在屋顶上,俯身上去,如狼似虎的啃了起来。
暗夜静谧,凉风之中只闻声声暧/昧纠葛的喘/息。
擎持卫:……
恪尽职守,暗中保护,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的首领擎持则要纠结一点:律神医嘱咐过,宗主应该早睡早起,我该不该去提醒他早点回去休息?
次日一早,朝玄茗之在镜花水榭后头那个他暂居的院子里醒来,目光从淡金罗帐移到帐子边上的圆月玉环上,渐渐清醒了一些,瞥见自己身着干净的寝衣,整齐的盖住被子,似乎是一直安睡着的,昨夜的某些片段倒似是一场绮/梦般。
“擎持。”
擎持进来,俯首:“主上。”
朝玄茗之坐起来:“我昨夜醉了?”
擎持老实道:“醉了。”
朝玄茗之:“怎么回来的?”
擎持:“……伏宗主送您回来的。”还非要背着您。
“阿嚏!”朝玄茗之打了个喷嚏,按住额头想了想。
在房顶那种地方,就算再怎么动/情也不好做太多,所以他至多也只是啃了一通……不禁回味了一下,暗自赞叹,伏霜泽的身体确实滋味不错,肌/肉匀称,瘦而有力,不会显得壮硕粗糙,更不会柔弱纤细,总之非常好啃,他以前便有些垂涎的,咳……重点不是这,重点是他啃着啃着睡着了。
……唉,都怪一下子喝了太多烈酒!
“阿嚏!”
“主上!”擎持慌起来,“您着凉了!”
一顿兵荒马乱,律择观过来看了看,确认他确实是着凉了,写了个与平时汤药不相冲的药方让人去煎,律择观却也不急着走,一脸鄙夷的看着他道:“纵横八方、睥睨天下、天字级血祭渊流见了都得绕道走的朝玄宗主竟然吹不得一点风,好大的笑话啊!”
朝玄茗之靠在床头,眯眼笑道:“人正因为有了缺点而完美,不懂这一点的人思想可真是乏味至极,不过我不取笑你,毕竟你一口气竟然对我用了三个赞美之词,可见在你心底对我有绵绵不绝的崇敬之情,我很高兴,平时也不要遮着掩着嘛,我喜欢听,你尽管说。”
律择观一脸的吞了死□□的表情。
朝玄茗之笑的更很了。
律择观指着他:“是不是你跟古江晴说我住在镜花水榭?”
朝玄茗之补充:“水榭后巷。”
律择观怒道:“老夫的一世英名都被你给毁了啊!云衡国的人也就算了,现在青图国的人也知道我出没过烟花之地……唉!这叫老夫以后如何面对病人?!”
朝玄茗之不以为意:“烟花之地怎么了?神医就不需要放松心情解决生/理需/求吗?”
律择观脸色发青:“我没去烟花之地!”
朝玄茗之:“那可就更好了,清者自清,何必过于在意啊律先生?”
律择观:“我可都是为了给你治病才留在这里!我不管了!我走了!”
说罢愤然离去。
律神医果然不管他了。
直到朝玄茗之用过膳食,喝过几样汤药,又穿戴好衣冠之后他才回来,一进屋就扒拉着把朝玄茗之脸上的面具拽掉。
朝玄茗之顿时脸色一变:“律先生,请还回来!”
帮他整理配饰的谢瑾吓了一跳,躬身退后,听出来他这是动怒了。
律择观不仅不还,还挖了一块药膏要往他脸上涂,朝玄茗之闪身避开:“这印记我要留着的!”
律择观明显还很生气:“留着干什么?”
朝玄茗之:“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吧?身陷陷境之时自己刻的印记,留着当然是提醒自己所历之苦难,来日好把仇人千刀万剐、扒/皮碎骨!还有,律先生,我虽然敬你,你却不能什么事都管!”
声音骤然冷冽,眼睛漫上阴霾,气息压人,整个人危险至极,与嘴毒犯贱或者言笑晏晏时的他完全不一样。
律择观却也固执:“那是你没有打听清楚我律择观的原则,我要救一个人,除非能力所限,否则我是一定要把这个人完完整整的救出来的,那印记是个疤痕,我有能力消除就必须消除掉!否则我不再给你拔毒!”
气氛冷到了极点。
这时擎持及时出现,拜道:“主上,沐锦太子在门外,亲自来请您登避轻台。”
朝玄茗之:“让他等着!”
声音略大,在门外的千沐锦听到他这句话了:“……”他是朝玄茗之的臣属吗他为什么要这么毕恭毕敬?想冲进去揍他一顿。
律择观犟着脸,胡子都快支棱起来了:“我的原则必须坚持!”
屋里的温度更低了。
僵持了一会儿,朝玄茗之却突然笑了,他一笑方才的冷肃气氛瞬间瓦解:“没必要闹的这么僵,咱们打个商量,药膏我存着,等我报完仇之后再涂怎么样?反正还需要拔几年的毒,痊愈也不在这一时半刻。”
律择观想了想,脸色略缓:“行吧。”他也不是非要朝玄茗之现在就完完整整,就是被他气到了也想激他一下罢了……这小子怒起来还真有点吓人。
朝玄茗之又道:“多给我一罐,有用。”
不待律择观多问,他就软了声音道:“律先生一片苦心,却是我不识好歹了,方才多有得罪,我很惭愧,还请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他突然这么客气律择观还有点不习惯,摆了摆手,不再管他,放下面具出去了。
擎持去招呼千沐锦,谢瑾继续为朝玄茗之整理玉佩等物,又把那叶子般的精巧面具一端挂在他的鼻梁一端挂在耳朵上,听他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谢瑾跟擎持一样老实:“有一点,奴婢很久没有见过主上动怒了。”
朝玄茗之:“本不至于如此,只是对那些事过于敏感了。”
谢瑾:“奴婢理解。”
“谢璇如何了?”
谢瑾:“已杀。”声音淡淡,仿佛无情。
“你会怪本座吗?”
谢瑾愣了一下,似是从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坦白道:“主上于谢氏有再造之恩,谢瑾一世之忠尚不能回报,那个人从背叛主上那一刻起就不再是谢瑾的兄长了。”
朝玄茗之道:“引郑童他们质疑青冥宫,又为救我多次涉险,我很感念你的忠心,多谢。”
谢瑾道:“奴婢应做之事。”
朝玄茗之笑了一下,拿起无回剑与那药膏,举步出门。
谢瑾忙着琐事,整理各家宗门送过来的东西,其中有一样让她略感奇怪,那是一件配饰,用红绳编成鲤鱼的形状,鱼尾巴上坠着赤红色的流苏,虽精致,但对于朝玄宗主来说终究是极普通极不起眼的东西……谁家会送这种东西?
后来她拿给擎持看了,擎持道:“哪家小姐藏进来的吧。”
朝玄宗主很受欢迎,想给他送香囊手绢玉佩等略带暗示意味物件的少男少女多的是,他从来不收,这鲤鱼坠子很可能是谁家暗藏春/心的小姐借宗门之名送过来的,宗主不可能理会,谢瑾就把东西收了起来,归置好,也没再多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