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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罡剑奇阵。
玄宗数术式法,四境中鼎鼎大名,素有夺天地造化之功,神鬼莫测之力。数百年来,魔界在这点上吃的苦头,他最清楚不过。鬼族本身,虽然不能与以此为本行的伏婴一支相比,在魔界诸族中也有不错的天赋;更拜术法狂人伏婴所致,多年来过惯了逃家与打仗日子的魔王并没有旁人想象中那么认识浅薄。
事实上,听了苍的解说还能保持如此镇定,只说明……这几个根本就没真正听懂。
玄宗式法,天门、地户、人门、鬼路。
天一生水,五乃天之中数。王相休囚死,五行无常胜,有生有克,有法有破。
玄罡剑奇,化五行为四象,五止于五行,四极于四时,四五并行,阴阳全数。四方俱生而不取,自然完满,其险峻精微还在玄宗四奇阵之上,已是尽夺天地造化之意;否则,此阵不可能克制住魔神之格的弃天帝。
事实上,苍是要压阵,否则以他换下紫宫太一,胜券更高。四境之中,术法高手尚有邪能境阴阳师与极道天权,奈何这两人行踪都十分隐秘,而且让邪能境之主来主持玄宗的阵法也未免太不切实际了……若是当年的青阳子此时还在或许可能……
他蓦然长叹。时光荏苒,惟见青冢黄昏,东风回首尽成灰。
无知是福……
看着那几位的懵懂眼神,恨长风默默地擦了擦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这要是换了伏婴在场,只怕已经兴奋到开始召唤式神了。
苍大概知道这几位对阵法没什么认识,也不用再顾忌自己,为求万全,解释得格外仔细。须知,四境之中,术法流派虽多,顶尖者大体不出那几个方向。精研术法者通常有若干禁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暴露真正造诣于人前,更何况是通盘解说自己推演的阵法?
他在一旁静听玄宗六弦之首难得的多言,心内百味杂陈,越想得多,便越发沉默。苍有通天之能,他并非第一次知晓,但仍难以完全抑住此刻飘散的思绪。
对上弃天帝之时,苍分明打算以青龙之位主持阵法,以水生木,带动剑阵,心下决绝之意,不言而喻。
他的决心,也因此而更加坚定。
苍解说的间歇,他趁机邀请叶小钗一谈。
白发沉默的剑者,虽破相却总是平静的面容,一直以来都令恨长风有种复杂的罪恶感。相谈,并不仅是为了狼叔的遗愿,然而他却也没想到,自己首先说出的,竟然是道歉。
设计任由伏婴师引叶小钗入魔,不但为难了他多年挚友、中原正道支柱清香白莲素还真,更操纵他杀害了诸多正道中人,其中便有玄宗的拨弦道曲墨尘音。惯于玩弄人心的魔,到了深受其害的时候,才体会到自己过往作为的残酷。虽然逝者已逝,但总算有所交待,不然,他每次看到苍,都难以控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悔恨与苦涩吧?
咒世,堕业。赎世,净业。
这对绝世刀剑在自己手中洗去魔气,便如同洗尽前尘重获新生。
命运的考验……
大概,只有这般坚强豁达直面人生的剑者,才适合这样的锋芒锐烈冰火双极的兵器。
听到苍直言赞美狼叔技艺的时候,心底有种淡淡的喜悦。
苍从不回避彼此曾为死敌的事实,却并不为目前并肩作战的立场而感到尴尬,甚至……亦可不去在意曾被自己看到受伤虚弱时候的模样。
如此不拘于外物的洒脱,令他在微微感叹之余也觉得心情舒畅。
铁血兵戈,遇强更强,纵使曾受伤流血痛不欲生,仍不失纵横天下生死无悔的气概,这才是我辈武人的风范。
只是,苍的细心出乎他意料。
想不到,苍竟会在意魔界战神吞佛童子的生死……
恨长风心念如电辗转:莫非,这份关切是因为汝之挚友,一步莲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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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不了,毕竟那时候是一步莲华的双眼化光指引自己带着苍的灵识逃出万年牢。若说是巧合,天下间只怕无人能信。
但,圣尊者一步莲华被袭灭天来在天魔池前吸收,已是很有一段岁月了,一步莲华其后借吞佛童子之身同化袭灭天来之后重入轮回也过去了不少时日,然而天魔之眼的关切执着的心念竟然如此深重……
所谓的百年好友,你与伊之间……究竟是怎样的深情厚意?
素来决断的你会因他之故,而关怀自己的敌人么……
一念方生,他心底顿时滑过一阵酸涩痛楚。
“魔,擅长欺骗,也许在吾心底,已经埋下了猜疑的种子……”
你会想得到,我在一语双关吗,苍?
或许,即使不是修道之人,性情超脱敏锐如你,也很难明白这等难以宣之于口的偏激吧?
未敢言爱,却是先生嫉妒。所谓魔之本性,真不可理喻啊……
听那人淡淡数言欲开解自己,恨长风心下百感交集,却是再未开口。讲出来,对方也不可能真正明白,不然,他也不会是令自己放不下的人了。
叶小钗向两人告别之后便离去与众人会合,而苍依旧站在夜风中若有所思。
半夜的怒海沧浪极静极冷,黑暗天空中,无数细小的水滴凝成冰霰降下,点点微光明灭如星,空中漫溢着宝石般莹润的光泽。微末的冰晶缀在苍浅色的头发和深紫的衣袍上,安静地闪烁着,一时间,世界里所有色彩都鲜活起来。
沉思中的道者,容光清冷如雪,美得令人难以逼视,却也清圣到仿佛不属尘世。夜间朦胧的水气柔和了他挺拔如松的身影,更衬出那秀美清雅的轮廓,让原本根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里的人看起来似乎触手可及……
他不禁心下一荡。
他从来不是蠢人。苍与银锽朱武并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勉强来说,惟一能拉得上的关系就是敌人;而恨长风的处境虽然有所不同,不过……
他很明白从第一眼见面,苍眼中所见的便是银锽朱武。即便后来,他也会称呼他恨长风。
这恐怕是知晓天机者最令人抓狂的一点,令旁人连一丝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
那夜天波浩渺疗伤之后,苍便未再出现。其后七八天里,与伏龙联络、会聚中原正道力量等等琐碎事宜反而是先恢复的赭衫军在操烦。虽然他能时时感觉到苍的气息,但终究不曾亲眼来确认。云渡山上,他因狼叔之死而心情激荡也没顾得上细看。从万年牢算起,很有一段不短的日子里他总是看着苍不是吃苦受罪就是流血受伤(他忘了算自己也有一段日子倒霉到被黑被坑被砍了),现在看着英姿焕发的六弦之首总算可以稍微安心一点。
然而,他总觉得现在的苍,与过去记忆中的黑色道子有所不同……
眉宇间火焰般的红痕,再淡漠隐忍的神色,也压不住一丝极薄的倦意,看得令人揪心。
恨长风移开视线,地面的枯草上覆着一层洁白的霜,但愿自己的心也能如此就好。
这等情形再继续下去,很难说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不说身为魔王的他从没有勉强他人的习惯,苍更不是他可以强夺的人……
阵法演习,绝非一日所能奏效。
那这段时日,我们算不算在怒海沧浪同宿同栖?
虽然……人是多了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