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邸乱红》在山泉

35、子兮子兮，君在远山

　　秋意已经深浓，冬日的气息愈加的逼近。一大早起来，清依换了身靛青纹花的薄翻毛外袍，一身月白流纹裙裳，梳了个简单的发式。湘儿正在院里扫落叶，见她这样的打扮就知道她要出门，笑着放下扫帚：“小姐，你又去送药了。我早先就已经备好了，在柜上放着呢。”

　　清依紧了紧衣领，边满意的笑道：“你可越来越贴心了，到时候我舍不得把你嫁出去该怎么办呐？”

　　“小姐，你以后和他在一起了，满心满眼都是他，就和那晴娘一般，哪还有我啊？

　　“你啊。”清依回身点了下湘儿的额头，笑嗔：“你以后自己就会体会的。”

　　“小姐那你先说说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呐？”湘儿倒是好奇起来，“为什么感情可以让人什么也不顾惜，就像晴娘。”

　　清依听着她的问话，有些恍恍，她自从知道了晴娘的故事也曾经问过自己无数遍这一般的问题，如果同样的际遇中自己又会如何？她有些喃喃的开口：“晴娘是个勇敢的女子，也是个值得爱和敬佩的女子，她爱上一个不能明说身份的人，一个异族，为一场前途茫然的爱痴痴守候，我看的出侯集也是爱她的，只是在这个世上也有感情不能左右，不能超越的事。”

　　“也真是，我觉得那侯集总像是藏着什么，一醒来硬是不愿意呆在济世堂里，真有些不可理喻。”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告人的无奈。

　　马车停在一所极不起眼的小院落前，清依竖了竖领子挡住扑面的冷风。提着手中包好的药，扣了三记门环。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便来开门，他长相颇似汉人但近着看就会发现他有着独属于胡人的坚毅棱角。清依向他颔首，礼貌的问道：“晴娘这几日可好。”

　　侯集只是默默的头前领路，很久才从嘴里吐出个“好“字。

　　清依也不介意，每个人都有自己待人接物的方式，更何况侯集这个深藏着许多隐忧的矛盾而纠结的人。

　　晴娘在东边朝阳的一间厢房里，正斜在榻上做女红，见清依来了忙放下手中精致的小兜肚，笑着招呼清依。她真是个美人，明眸如洗，唇色虽有淡淡的苍白，却因为内心满溢着憧憬和爱怜而盈盈的泛着柔和的妩媚和深情，只是风华绝代的女子在这乱世之间总是多舛的命运，金屋藏娇的小妾却爱上了一个满身是谜的异族，两人不可自抑的陷落在这段疯狂而刺激的情爱里，直到当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才意识到真实的可怕。清依一边替她搭脉，一边兀自的想着，不过晴娘的奋不顾身，她的敢于抛弃一切去追逐自己真正想要的还是不免让清依心下感怀，这或许也是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持恒的帮助他们的原因。清依诊了脉，笑着对晴娘道：“大体已无妨了，只是不要太过操劳忧思，女红的活也不要做的太过辛劳，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湘儿来帮你的。

　　“湘儿的绣工甚好，只是这样太麻烦她了，我还是想自己多给孩子做几件衣裳。”

　　“这倒没什么，反正她也是闲着。我的女红又不好，原本我也给小宝宝做一身。”清依写完药方，拿起那件未完工的精致小兜肚，微有些羡慕的道。

　　“沈姑娘慧雅过人，医术超群比男儿也毫不逊色，日后定然是做大事的，这些俗事也不必操劳。”

　　清依微摇头，浅笑道：“我可没你说得如此脱俗，不过也是个落于俗网的平凡女子罢了。”说到后来只觉得心头恍惚，勾起了心头细小的心思。

　　“听姑娘的语气，像是在牵挂思念什么？”晴娘眼中露出一丝狡惠，一种很不同于她平日的神情。

　　清依也是一下诧异，不过只是笑而不答，她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晴娘的眼睛似乎能把她的心思看透，但她却不甚喜欢这样的感觉。清依理了理裙裾，站起身来温和的对晴娘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我带了几副药来，每日依着方子按时服用。”

　　晴娘也站起身来要送她出门，却被清依拦了回来，只能对着清依的背影道：“多谢姑娘了。”

　　侯集送清依出门，清依又向他嘱咐了一遍服药的事：“如果还有什么不妥，就遣小厮倒济世堂来找我。”侯集依旧无话，可是清依却发现当自己说到“济世堂”三个字时，他的脸色不自觉的变了，她虽无心窥叹他人的秘密，但心中的疑惑却重了几分。怀着满腹的不解上了车，清依不自觉的打开车帘，却见侯集深深的对着她的马车作了一揖，高大的身躯长久而恭敬的低着，显然是无意让她看到自己的感激。

　　马车辚辚，清依的脑中一遍遍的在反复着侯集和晴娘的点滴，心中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们受伤来济世堂医治却又不愿留在济世堂，仿佛对这里有着什么奇怪的忌惮，今日的那个眼神总觉得晴娘不像是一般的庸碌女子，生的美艳无比而且言谈之中透着不凡的洞察力，而侯集虽然冷漠但似乎很感激自己，只是为什么又不愿意让自己知道？几番种种，想的脑子都疼，不觉自失的笑了笑，或许是自己最近总是想的太多，把什么事都编排复杂了。连湘儿都取笑她说：“这一段时日没有了鸿雁传书，相思的人都变了。”

　　“诶……”不觉一声哀叹，心中暗想，我真的有这么想他吗？他过的好吗？为什么连一点音讯都没有？别人就算是身在危局，还至少能够相依相伴，千山之外，君心可依旧如昨？

　　心情分外的压抑，在铺门前下了车，抬步进门，眼光扫到了头顶的匾额，那苍然遒劲的三个字猛的砸在心上，这么熟悉的字迹，那个不知所踪的熟悉的人，“云哥哥”她不禁暗念，心底有一种奇妙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