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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椅子一把 ...

  •   马蹄重重地落在青石大道上,击起的脆响带动着马身上的肌肉,在大腿的内侧蹭动着衣料,挟裹来鲜明的触感。
      我能感受到风从脸侧带走而去的凉意,奔马的颠簸和发丝的飘荡飞扬在脑后,就像是一种被牵引住的肆意。用力地拉紧缰绳,胯-下的骏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我抓住伸到自己眼前的手腕作为凭借,从马背上轻巧地跃下。
      ——还没等我在心里暗自得意自己这一连串的动作真是酷毙到了极点,本来托住了我手腕的那只手反转着搭住了我的腕子,从小臂处捋到肘端,然后扣紧了我的上臂,用力地把我斜拉了过去……

      脚下还没有站稳,手臂上传来的力度大得像是直接拉住了骨骼……我就这么被人拉拽着跌进了面前男人的怀抱,鼻尖撞上那人胸前坚硬冷冰的护甲痛得俺呲牙咧嘴。

      一瞬间,我十分地有骂娘的冲动。
      ——他娘的,不就是显摆自个儿比我高么?……景恕铭你个孙子!为么每次我在你面前装13耍酷总是会碰一鼻子的灰?!……你爷爷的,老子跟你丫的五行犯冲!
      我怒而抬头,正要以俺王爷的威严狠狠地呵斥这只面瘫一顿,却刚刚抬起头来又被人扣住后脑勺重新又压了回去。
      ……&@#¥%的……

      景恕铭用力地抱了我一下,松开手后却在我颈后落下了淡淡的鼻息,有一种轻柔的温意。
      他开口的声音带着点儿哑,非但没有往日的悦耳磁性,还带着一种干裂后的沙声和疲惫,“路上辛苦了,木沐。”
      一个愣神间,我下意识地就抬手还了他一个拥抱。

      .

      我被人叫过李沐、沐儿、皇弟;被人叫过五皇子、沐王爷、清正爷;还被人叫过主子、爵爷、千岁……但是,会叫我“木沐”的,只有景恕铭一个人。
      那还是我十五岁那年,遵了景叔的教诲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和景恕铭结伴而行在江湖上混迹的时候……混迹这种勾当,自然不能用皇子、世子的身份招摇过市;于是他提议自己化名为“阳如明”,我张口就来了“木子沐”。
      这种懒省事的起名法自然遭到了景恕铭的坚决反对,而我修正后的“木子水木”更是被他鄙夷到家……而被他的反对弄得很郁卒的俺,就厚着脸皮且很自觉地抢了他的“阳如明”,还大方地替他想了一个名字叫“景面瘫”。
      ——俺是多么的有助人之心和自觉地能者多劳口牙~

      尽管协商的结果是我最终抢走了“阳如明”的使用权,他却拒绝了我给他起的“景面瘫”;但是,景恕铭却会偶尔叫我“木沐”——据他而言。
      说实话,被这样叫挺奇怪的……就跟他在喊我“沐沐”一样。而后者这种叫法,又是多么的肉麻和天然雷啊。
      当然,我对小弟一向很是大方的,所以也就没有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跟他计较什么了。
      不过,这次游历结束后不到半年,景恕铭就离家去了千里之外的东蛮战场,随即和我相处的时间也就屈指可数了……

      .

      所以,猛一听到他这样喊我,我一瞬间就回忆起了十年前我和景恕铭结伴远游之时,景叔背着手直送我们出九华门时的情景。
      那时候,景叔还……

      心里不知怎么地一酸,我在这个时候,才算是深切而且深刻地感受到:景叔,真的走了。
      眼前抱着我的这个男人,在跟我一样的猝不及防之下,失去的却是自己的至亲,却连哀伤的时间和悲愤的情绪都不敢有……
      主帅新逝、雄关大破、军心不稳、敌临城下……

      我张了张口,松开了方才回搂住他的手臂,在他肩上轻轻地拍了拍,低声地说,“恕铭,我来了。”
      我想,现在不管是给我凝雪小筑里的凝雪姑娘,还是给我塞北草甸之上的飒爽美人,我都能做得出舍弃……而选择陪景面瘫一起驻扎在这大齐北疆的最后一道险堑上。
      毕竟,做人大哥,是要罩着小弟的。

      .

      这一来一往的情思交绪看起来所叙费时颇多,却只是一瞬间的暗波涌流。比如,我松开了勉为其难地拥抱住景面瘫的手时,我的月牙才刚重重地踏下前蹄,打出了两声响鼻。
      ——“月牙”是我的爱马的名字,此马被我皇兄赐到我手里的那一秒,还是叫作“跃涯”的……不过,既然跟了我,此名由我不由天。
      咳……

      当我松开手臂后,周遭的人声一下子嘈杂了起来,无数的声浪带着各种口吻和百般用心涌了过来,甚嚣尘上。
      “沐王爷和少将军的感情果然很好啊哈哈哈……”
      “王爷一路辛苦了!真是心系百姓苍生社稷!令我辈汗颜得无地自……”
      “在下是昌庆城守,还请王爷移尊敝处代为接风洗……”
      “王爷王爷皇上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皇太后她老老人家的凤体安康否?您老……”
      ……
      身处在言语风暴中的我,现时的脑子里被催化出来唯一一句话就是——
      你你你还有你!你才你姥姥的!!你们全体都你姥姥的!!!

      紧跟着景恕铭身后的两个武将都是一摸一样的石头脸,在这一片的讨好谄媚中岿然得跟皇宫大门口的石狮子一样……愈发衬托得周围这些人拙劣的拍马屁功力来。
      我模仿着我皇兄笑出了一个让人牙痒痒的不置可否,抬手就把月牙的缰绳扔给了拼命挤着靠近我的人群中的某位不知名生物,轻咳了一声,弹了一下长袍的前襟后皮笑肉不笑地冲着景恕铭拱了拱手。
      “镇威军中军帐下右督部李沐,来给少将军报道了。”

      皇兄,你让我一个做人老大的向小弟低头拢台,我李沐记下了!
      此仇不报非君子,俺从来都勇于承认自己是小人的……

      景恕铭沉默地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已经回复成了淡淡,然后用不兴波澜的语气说,“多礼了。”
      言毕,转侧过去了半个身子,给我让出了进入内城的道路。

      ·

      说实话,我心中还是很暗爽的。
      当众落了那么一大群人的面子,这可不是随便哪个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必须要胆大心细脸皮厚。
      不过暗爽完了,我就开始不爽了。
      TNND的,老子虽然不是什么三品钦差大臣,但是好歹也是我先帝老子的亲儿子;在军职上,本王虽然只是一个不入品的小督部,但是在爵位上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和王爷!……过来视察工作的时候,居然来了这么一帮子一看就是精于蝇营狗苟的溜须拍马之辈,而且拍马屁的功力还很拙劣,搞得我家月牙都拉长了马脸一脸便秘表情地直撅蹄子。

      世界上没有不露端倪的事情。
      今儿这么一出好戏,总算让我看清楚了景面瘫这小子在昌庆城中的日子,并没有我意淫中那么顺心如意:且不说镇威军的左右二将军没随他一同前来,单单是昌庆城里的城防军和大小官员,都没和他在同一条心上——来回寒暄的话情愿扯到我皇娘脚后跟处趴着的一条哈巴狗上,都不愿意把话题让给我小弟。
      ——怪不得景叔大丧之时,他几乎不歇气地即刻北上,原来这儿还有这么一大摊子闹心的事儿等着他来处理呢。
      想到这里,我总算舒出了一口气,勉强原谅了某人又一次不告而别、拍屁股溜号的可耻行为了。

      镇威军的驻地在北城门外,需要穿越了整个内城才能抵达。
      由于我笑得很阴阳怪气而景恕铭又一点儿都不笑,所以周围的随同官员一个个都消音噤声地不知道该开启新一轮的拍马屁话题。
      眼看着就要出了内城,到达军营驻地了,昌庆城主才干巴巴地没话找话地问我,“王爷,咱们都没料到您第四天正午头上就到了……接了消息再去为您接风时,就就……这个,准备实在仓促,还望您……”
      我闻言大为赞同,立刻摆出了一副谆谆教诲的样子对这位城主大叔说,“还是…大人说的对,”用鼻音滑过了那个我根本不知道的姓,我很快地进入了自己的角色,“你们这个接待工作实在做的很不到位嘛……应该着专人于外城门外三里之处就开始严阵候着,一见本王或者其他重要人物出现,立刻回转报信;还要专门挑选了豆蔻年华的漂亮小姑娘,手持花束,于城门大道两侧,分立两列喊出固定的口号云云……”
      在眼睛的余光中,我疑似地看到景恕铭的唇角抽动了一下。但是,本王正专心于进行形式主义教育,便装作没有看见他这个小动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这种欢迎仪式还可以推而广之,比如用在我大齐军队大胜凯旋回师之际……X大人,你觉得在外奋战的将士们知道自己打了胜仗以后,等待他们的是这样一片花的海洋和少女的笑颜,他们会不会士气大振?”
      “呃……王爷……这个……查某……这个……这个的确是……良策妙计啊。”城主大叔的声音干巴得像是戴准连奔了三四天的外袍下摆,还带着尴尬的灰尘。
      我意气风发地一击手,“戴准,你即刻将这位大人的良策妙计写成折子递给我皇兄,就说是X大人身为昌庆城守,在作为城中百姓父母官的同时,还心系咱们大齐的将士……兢兢业业,不辞劳苦。想必皇上可以放心地把北线的战事交付与他,准了我领着小景子去看秦淮的烟花和丰宁的姑娘们去!”

      论起胡搅蛮缠、偷梁换柱、偷换概念来,这个是我的长项耶~

      被我一通抢白弄得讪讪不已的查大人,面色红白了一阵后,仍然不死心地想要开口挽回些许的谈话气氛。
      我打了个响指,转过头去诚恳地看着这一干疆土大吏们,言辞恳切地说,“莫非……诸位还要莅临我镇威军营调研巡视?连看带蹭连蹭带吃连吃带拿?”
      ——凭借着我对景面瘫这小子十数年来的了解,他必定吩咐了营中的厨子们很费了一番心思给我整备一顿丰盛大餐——这俨然是支撑俺在路途上撒丫子狂奔的最主要的精神动力……这群眼里只有权钱和钱权的混蛋们,又哪里懂得这等有关人生的意义和生活的质量的高深话题呢?!

      这帮子长久生活在远离帝京的边境之地的“国之栋梁”们,大多只是听说过本王的丰功伟绩,哪里曾亲身领略过俺的风采?……如今近距离地感受到了我的人格魅力之后,想必一个个在表面上的呆若木鸡背后,都隐藏着对本王好感评价度的劈里啪啦的下跌。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见面不如不见……我想,我一定是伤了这群“边疆要吏”们的心了,不然的话,他们为什么一个个吞吞吐吐地向我和景面瘫拱手告辞呢?

      等到进了景恕铭的将军大帐,周遭的人就只剩下了我和他。
      我欢呼一声,撒开脚丫子奔向了正中央的那把铺垫了虎皮的大方椅上去,四仰八叉地摊平了四肢,纾解着旅途中的劳累。
      景恕铭跟着我后面,踱着步子走过来,背着光的脸上瞧不出来什么明显的表情来。
      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我含糊地说,“这儿没什么外人,都是自家兄弟……景某某你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就赶紧地着人给哥哥我送上来吧!”
      我这边儿正松懈着筋骨、半眯着眼睛疲怠着呢,冷不防地下巴那儿就被人伸过来了一只毛手,捏住了往上抬了起来。
      “去去去……”我一挥手打掉了那只“禄山之爪”,“我为了不被‘斩立决’,赶来找你的时候连觉都没好好睡。这会儿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了,你少来招惹我。”
      “下巴上至少多出了两层赘肉,”景恕铭用一种气定神闲的陈述语气说,“看来,你最近在京城的生活过得不错?”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刻炸了毛,从椅子上蹿下来就跟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满帐子绕圈圈地找镜子,“有没有搞错两层赘肉?!我可是堂堂大齐的堂堂第一的风流倜傥的黄金级王爷……肥胖这种东西的出现就意味着我的魅力值要狂跌不已啊啊……”

      将军帐中自然没得银镜、铜镜可照,所以转着圈找镜子未果的我,一回头就看到了景面瘫撩高了裙甲,在那张神气到了极点的虎皮将椅上四平八稳地坐了下去。
      还眉毛都不抬一下地送给我了两个字,“恭喜。”

      我咬牙切齿地扑上去,想要把他从我看中的椅子上挤下去……结果这小子的吨位肯定比我重了不止一星半点儿,而且还穿着一身巨厚巨重的铠甲增加自重……挤了半天耗费了我两根鸡腿的热量,才在他屁股底下挤占了一小块地儿。
      一边坚韧不拔地继续推挤他,我一边用眼神传递出“我是老大你必须让我!”的讯息。
      景恕铭看到我眼中的愤怒和命令后,小幅度地让给了我半寸空间,慢悠悠地指明道,“这把椅子,可是中军帅椅。你一定要和我抢?”
      我奋力地坚持到底,“那不正好?!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我们的……一把椅子你也……哎呦!”
      那混蛋在我正在和他战力相持的阶段,收回了力道,起身离开了他口中的“帅椅”,闪了我个四仰八叉。
      “景恕铭你!”我揉着下巴抬起头来,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截断了后面的半句话。
      他说,“李沐,你方才赶走那些昌庆的当地老爷们做得很好,要不然的话……整个城库里的黄金白银,就会被络绎不绝地送过来了。”
      我闻言后大为痛心疾首,“妈的要送贿行贿给我就直说嘛!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他们不说我怎么知道呢?我还以为他们要过来抢我的午饭吃呢!……”
      我越想越痛苦,越想越伤心……做一个名流千古的贪官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梦想之一,现在居然有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我面前,就被我如此生生地错了过去。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你站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你要送钱给我……
      正当我准备勇于承认错误,想要把“行贿未遂”演化成“主动索贿”时,景恕铭轻咳了一声,没什么语调变化地说,“前些日子,前尉营的弟兄们在百鸣山巡视地形时,正巧惊到了一只正在冬眠的熊……现在厨房里正在用参茸炖着,你如果赶去城主府找人欺压讹诈的话,我就正好可以吃双份了。”

      瞧瞧瞧瞧……这小子这谎话说得多顺溜啊!前尉营的那帮子哥们儿们可都是战场上用来做尖刀突破的精锐兵力,我敢说景恕铭说把我派去巡山都比说让前尉营的那帮子大爷去巡山来得可信度高。
      不过,俺喜欢这句话,虽然俺也很默哀那头睡觉不挑好地方的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椅子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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