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尼斯库罗斯

4、行刺

　　宁城回京的官道，天色渐亮，清晨的迷雾还待散去。
　　周悦与随侍行至一近水处，休整饮马。附近的丛林中窸窸窣窣，像是微风拂过，周悦临河而立，状若未觉。

　　惊变突生，时周府之人尽皆散于各处，河中忽有一人破水而出，一把钳制住了周悦。
　　男子的手叩在她纤长细腻的颈部，侍卫鞭长莫及，见周悦被制，不敢轻举妄动。

　　周悦本人倒还算淡定，温声与男子交流。
　　“谋害朝廷命官株连九族，阁下是哪里想不开？”
　　“无亲无故，曾受人恩，今日偿恩罢了。”
　　“这么看我劝说也无用了，阁下请便。”
　　男子愣了下，“你还有什么未了心愿？”
　　“我有好奇之心。”
　　“什么？”
　　“倘若今日我与阁下境况相换，阁下未了的心愿又是什么？”
　　男子想了想，“孤家寡人，无甚牵挂，所行之事只怕难善终，若有此一日，但求全尸。”
　　“我答应你。”

　　周悦说完，不等男子惊讶，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颈部。男人死未瞑目，众侍卫仍旧愕然。只周悦胸有成竹地凝视不远处丛林，从那冒出一个人，手持已张的弓，长发随风扬起，英武的眉眼还未卸下猎取人命时的狠厉，薄唇轻抿，并未随离弦之箭而化势。
　　她的美时而冽艳，时而凛然，但总是张扬的。

　　以人为镜，明得失，她周悦的隐忍与缄默，都被这个叫关九的人映得鲜明。

　　关九扔了弓，大步朝周悦走来，气势汹汹令到周边的侍卫都为之驻足。
　　周悦没有理会倒在身边的男尸，诚恳地直视着关九的眼睛。关九似看不到她的示好，走近时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你这么淡定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救你？”
　　“我知道。”周悦顿了顿，又道，“其实也不是，我与你父王有约定，他应承会助我端掉三殿下，我原以为他会派别人至宁城，没想到……”
　　“没想到他女儿亲自来了。”关九松开手，将周悦推开了些，“所以你与父王早有谋划，却还要在朝堂上装作三殿下的拥护者，父王让我带来调动暗卫的令牌，也是为了危机之时护你周全是不是？”

　　关九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周悦将她的不满看在眼中，“我若不打消陛下的顾虑，他不会让我来宁城，如今我有了朝廷命令，才可以名正言顺地行事。”
　　“既然你如此深谋远虑，应是早料到三殿下的死士会报复你，你可以及早防范，为何要等我这不确定的援兵？”
　　周悦犹豫了片刻，解释道，“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三殿下送京受审那刻起，原先的他明我暗就调转了，我若不以自己为饵，就无法对他暗中的势力斩草除根。”
　　周悦说完，一副等着关九继续拷问的样子，后者果然没有停下质问。
　　“既然你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何要扮作男子蹚朝堂这滩浑水？”
　　“你怎知我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关九微怔。
　　周悦笑道，“我只是不与不正之人同流合污，并非全然淡泊名利。”
　　“为何？”
　　“为了娘亲。”周悦认真地道，“听闻上次是你送我回府，应当见过我娘亲，居住于府中最阴冷潮湿之地，只因她不是正房。我本为庶出，又是女儿身，若被周府其他人知晓，三房产业恐将不保，父亲死前未曾袭下侯位，圣上有令功勋最多者方可承袭。”

　　关九听完，有些无言，王侯将相，从无简单之人，即便是父王这样远离京城的边将，也早已择定了合作之人。出于同为女子的共情，她怜惜周悦的身世，可因着性格的迥异，她难以认同周悦的行事，她们二人终究是难以成为友人。

　　关九默默地拾起长弓，转身就走，却听得身后人道，“关九，你能否留在我身边，助我建功立业？”
　　“呵，于我有什么好处？”
　　“大抵是刀尖舔血的快感和能让你肆意张扬的江湖。”
　　她是将自己都看透了，关九不怒反笑，“我的确喜欢肆意的生活，可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与我怎算是道不同呢？我有我的官道，你有你的木桥，我们不是同路却也并非反路，谁能说得准最后会不会殊途同归。你与我只是性格有别，可世间事都是此消彼长，相辅相成，正因为我俩不同，才更能互相成就。”
　　关九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无法反驳，但她心有不服。
　　“你不必急着拒绝或应承，此回京之路尚有数日，希望你能与我同行，等回到京中再作打算。”
　　关九终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