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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监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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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眉抄开一点点油灯,微弱到甚至没有的光在黑夜里荡着纤弱的细线。
一大早就收到了柳文耀柳母从上海寄来的信,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忙于排练活报剧,不是重复揪动作语言,就是各种细节与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大篇幅剧本及台词。
她接到信只是一句话搪塞了过去,想着休息再看,这不,一下到了大晚上睡不着才想起这事。
柳眉捋平信封折叠过的深痕,那些还没读就觉得很乱的画面内容一瞬间扑面而来,有些肉麻的话她连接着麻痹带过,只是尤其抓住几个扎眼的字头:
“陈仲甫陈延年这父子俩,绝对是前途无量!”
“闺女你就放心去闯吧,任何经济困难随时向爸妈提!”
“喜欢一个人就大胆追吧!老爸会帮你做主的。”
柳眉:“……”
您要是能做一次主,也不至于追夫要追到个北京来。
那句“陈仲甫陈延年这父子俩绝对是前途无量”,柳眉觉得柳文耀已经完全把这句话刻在自己心窝窝里了,时不时就提一句的,难怪柳母在上海那会儿发了不止一次的火。
柳眉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想着明早找个时间去学校里回个信,只是她这人脑子进水,下午的事还是不断在她脑海里奔波。
下午头刚下过雨,由于要熟悉场地景色,硬着头皮也是去了那积水横流的表演地彩排。
一切裸景暴露,柳眉气息骤停,跟窒息了一般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场地里来了个帮忙参与做服装的女同志,扎着麻花辫,穿着蓝衣青裙,样貌纯属是那种小家碧玉的类型。
柳眉演痛斥《新青年》的那一段就察觉到,她的眼神在一步一步往打扮的中规中矩,身着西装的陈延年那儿看。柳眉实在太清楚不过,那种眼神跟最初她心头悸动的表现如出一辙。
等到彩排过后的一段时间,她小心凑近陈延年的地方,细腻的声音挠人痒痒:
“延年同志,你……你有心仪的女同志吗?”
果然,陈延年只是淡淡的往她身上一瞟,即刻又收回视线,落下一句毫无温度的话:
“ 没有。”
柳眉下意识看了那个女同志,她低头嬉笑了好一会儿,没多久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从戏台上的角度去看,陈延年那会儿好像极为严肃,这种话题简直是不堪入耳,但还是出于礼貌地回了句真心话。
柳眉看到,少年难得一次愿意换上西装,发型虽然尚未弄起,却是那副眼镜惹得极为耀眼。
他低着头,说着话,很真诚的话。
以至于大幅度的分心导致柳眉在走鬼畜的步伐时在意料之中摔倒了,膝盖伤口抽出一大抹来。
偏偏那时陈延年不在场,只是单独抽私人排练。
不对哦,让他知道又能怎么样,让他关心吗自作多情误认为他喜欢她吗?
柳眉刚想着那花花姑娘,脑瓜一气一股力劲上来,防不胜防,她的伤口处的那条腿抽了个筋。
柳眉:“……”
她咬紧牙关,舌尖连着脸部表情一同痛苦着,尽量不出声吵醒一旁睡得正香的两只小宝贝。
这要是换自家里,她那道尖叫足矣划破整大处柳宅的宁静,再是柳母的大骂飞过上海滩的三条街。
……
等这阵强烈的镇痛过去后,柳眉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柳眉慢慢觉得,自己心理素质逐渐变得强大。
明天就要正式演出了,她延迟了一晚难过,没过多久乖乖上床睡觉了。
这一晚对于她来说睡得不太舒坦,满脑子都是陈延年那句“没有”,就跟发疯了的复读机一样不停又不饶人地念叨着,她不明白,怎么陈延年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跟个傻子一样记得清清楚楚。
她怀疑明早演出,那女的肯定要来。
果不其然,一群人在后台最后一次进行对台词的时候,柳眉瞟见那个女同志进来跟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目光跟死鱼眼似的往陈延年那儿偷瞄。
柳眉嘴里碎碎念的台词骤止,皱着眉头也往陈延年的地方看。
阳光像油刷漆似的筛落在他的眼眸上,恰巧就是那种角度,那般吸人眼球。
此时陈延年的服装发型等一切都准备就绪,正极为忘我地反复练习某句台词对应的神情和动作。
柳眉回眸,见那女同志愈发大胆了起来,从偷瞄直接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注视,那眼角的温度烫到太阳系了好吧!
柳眉挑眉,她自己这副老头,正儿八经的装扮本就够正襟危坐的了,又是这一挑眉,显得她像个诗书气息不苟言笑的长辈。
好家伙,她的隐忍逐渐变成了放纵那女同志不注重场合的搭讪,那人看了大半天终于忍不住朝陈延年的位置走过去,极为让人误以为是暧昧和冲动的欲望。
柳眉双眼一瞪,那一瞬间差点就有了跟她干架的想法。她忙赶在那人先一步的速度护在陈延年身前,双臂伸开,嘴上粘着的小胡子瞬间炸毛,脸蛋红扑扑的看着甚是搞笑。
偏偏她是生气的,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大开口:
“你干嘛?!这是……这是公众场合……这位女同志……要搭讪还是……还是演出后再——”
正当所有人都怔在原地的时候,外头的赵世炎急急忙忙就走进来:“吴同志你来的正好,麻烦你了尽快帮延年同志系上领结吧!”
柳眉听完一霎间汗毛乍起,赵世炎察觉气氛不对,顺便问了一句:
“怎么了?”
柳眉连忙转过身去让那位吴同志帮忙陈延年系领结,却意外发现,陈延年竟然在那儿小小地笑了半会儿。
柳眉:“……”
请让她成为社交牛逼症团员的一份子吧!
好在她是平息着快要去跳崖的心态后才上台表演的,否则脑子一乱什么台词就都卡壳了。
活报剧全程极为顺利,该幽默的地方恰到好处,该正经揪出理论的地方也确实精髓,灵魂里打着人的内心问论。
后头柳眉险些没被蔡元培先生夸的脸红屁股。
她扯着个胡子拉碴脸,红红的脸蛋泛开小花,眉毛上挑不止,眼角余温揪着陈延年的角度延伸。
“看得你脸蛋都要上火了吧?”
白兰蹭着柳眉的衣角,半拉着八卦脸调侃她好几句。
一旁的郭心刚和赵世炎还有好几个女同志纷纷止不住笑脸,扒拉柳眉的衣角和小拐杖笑这笑那。
打小呢,柳眉就幻想过一个很变态的事情,她想自己平生会不会进一次监狱。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柳眉在前往北京的前几个晚上,总被柳母正气头上的话训得灰头土脸的“我看她不是去勤工俭学的!勤着勤着你这宝贝闺女进监狱了都可能!”
“你就惯着她吧!”
好家伙,柳眉真的不知道本来还开开心心和陈延年他们应蔡元培之请去街市上演活报剧振奋古板人心的,结果不知怎的,饱受欢迎的这名大小姐此刻被几位身穿警服的男人按压住了身板,一步一步被迫地走上完全不熟悉的“北京之监狱路”。
那几个男人身强体壮的,一塔塔坨起的肌肉死压制住他们身上小年轻的胫骨。
更别说就柳眉这一个女孩子了,身边人看了都急着差些吓哭,况且是她这种又没见过这样大场面又是陌生环境的富家女。
赵世炎邓中夏陈延年那三个大男人简直是火急火燎的,邓中夏这个大哥哥却早就开始想着怎么安慰身边这三只崽子了。
更加担心万一柳眉害怕一下子哭出来咋整。
而此时的柳眉却在想:
同学们要赶紧通知蔡先生啊!
????这不是正常剧本吧?
陈延年不要有事啊!
监狱里不会有老鼠吧……
不会要饿个三天三夜吧!
应该买袋梨膏糖好好安抚大家的……
蔡先生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