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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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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妓院,又叫象姑馆,秦羽馆便是京城有名的象姑馆。一个官家嫡子,被拿来同男妓作比,是一种极为严重的羞辱。
穆氏乍一听闻此事,恨不得把沈直给杀了。
沈直坐不住了,一时头也不疼了脸也不白了,跪下来一副冤枉模样,“父亲!我没有那样说大哥!我对大哥一直心中敬爱,怎会说出如此不堪的话?”他急急辩白,“定是三妹妹听错了!”
“你少骗人!”沈娉婷气得不行,“我听得清清楚楚!那个人还说反正父亲偏心你,还要恭喜你未来能得什么宋先生的指点!”
“不光我听见了,翠环她们也听见了!”翠环是沈娉婷的贴身婢女,还有一个叫翠珏。
“老爷……”周氏看沈直这副样子,哪里还反应不过来,沈娉婷说的居然是真的。就开口帮腔:“三小姐哪儿记得住这许多话,听错了、记错了都是有的。直哥儿向来对檀哥儿恭恭敬敬,这您是知道的……”
沈怀通不愧是沈怀通,就这么几句话,他又要动摇了。
池妙暗地翻个白眼,“周姨娘,为何你敢断定三妹妹听错了、记错了?莫非你当时也在场?”
“妾……”
池妙不爱听她叭叭,又截住她话头,“此事是真是假,非是二弟和三妹妹两人一面之词可以推定的。”她话头一转,“三妹妹打了二弟,应该没多久就被父亲带来请家法了吧?”
确实。
具体何事下人可能不知,但这动静阖府多少都有耳闻。
见都没有异议,池妙就接着说:“既然如此,三妹妹万没有时间和翠环她们串供。将丫头们带上来一一问过,说辞若都对得上,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周氏忽然幽幽看了她一眼,声音怯懦犹疑,仿佛面对什么恶霸,“可几个丫头,都是三小姐的身边人……”
沈直也叫屈,“父亲,大哥,三妹妹看我不过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若提前与下人说好,如今儿子是打也挨了,辱骂兄长的名头也背了!儿子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反正儿子人微言轻……”他一副落寞相,“但儿子没做过辱骂兄长之事,儿子决不能认!”
沈怀通到底是沈怀通,多年驰名双标,就这几句话他眼看着又要被忽悠了,“直儿莫要妄自菲薄!你说得有理,此事非你所做,便万不能背了这名声。”
池妙不忍了,她冷笑一声,赶在穆氏动作之前开始暴力输出,“父亲,我竟不知,您是从何处断定此事非是二弟做下的了?”
“现今二弟和三妹妹的争执都是因为儿子,儿子尚且保持冷静,未曾包庇三妹妹,也未曾偏听于二弟。儿子不过提出一种最为可行的求证办法,姨娘和二弟便百般推脱,口口声声说三妹妹是有心算计。”
“殊不知,心中有佛,看人便是佛,心中有鬼,看人便皆是鬼!”她怒极震袖,“难不成三妹妹有神通,能算准二弟今日会带人回府,会经过花园,还能提前想好说辞?她一个十岁女童,如若就能有这般算计,我看合该称一声沈仙姑才是!哪里会被二弟和姨娘一状告给父亲,就被打成这般凄惨样子?莫非她的算计,还能时灵时不灵吗!”
她烦死这种狗屁父亲,怒火烧得她眼中亮光明晃晃,沈怀通一时都不敢与她对视。
“还未请教二弟,夜色不早的时候,究竟是邀了何人来府,又聊了什么家国大事,让三妹妹不仅‘听错了’、‘记错了’、‘算计了’、还恶人先动手将二弟打得这般模样?”
沈直事到临头还嘴硬:“不过是院里一位同窗罢了。大哥嘴上说未偏袒三妹妹,可也不用将我与母亲说得如此不堪!”
池妙一巴掌就打过去。
所有人都被这响亮的一声打懵了。
“我再告诉你一次!周姨娘,是个妾!你口口声声喊她做母亲,将母亲这个正头娘子置于何地?我看你的规矩欠教训得很!若是传出去,说父亲治家不严,宠妾灭妻,你可又担待得起?”
沈怀通原本见她打人正要发作,听了后半段,也不吱声了。
沈直被这一巴掌打得火气都要上来了,正要做什么,外面传徐大夫来了。
徐大夫来的时候,厅里的气氛十分压抑,他行医多年,经验丰富,看了沈直和沈娉婷的模样,大概就猜出是打架了。先看了沈直,说是皮外伤不碍事,开了药外敷。又看了沈娉婷,她身上可见人地方就有几道淤青,忙要用祛疤的药膏,又说怕会引起发热,开了个镇静祛风的方子。忙活了两刻钟才退下去。
谁都还没说话呢,周氏又出来和稀泥,“老爷,今儿夜深了,婷姐儿和直哥儿都伤成这样……您明日还要早朝呢,不如……”
穆氏先前听沈娉婷说的气愤不已,又让徐大夫说得心疼,现下罪魁祸首想见好就收,她立马就反应过来,瞪着眼看过去:“急什么,本不就是你三更半夜跑去老爷跟前告的状?现下事情还没弄清楚,谁也不准走!”
穆氏难得助攻一次,池妙立刻就顺坡下驴接手了局面,“姨娘初时不分青红皂白,半夜向父亲告状,那时怎么不说夜色不早了?你们说三妹妹因口角谋害兄长性命,这对女儿家的名声伤害何其大,姨娘和二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受害者,我却也不能让三妹妹不明不白地背上这骂名,今日若不能在此处分辩清楚,我枉为人子、枉为人兄!”
众人都在争执两个小的的伤,以及沈直有没有辱骂长兄、沈娉婷有没有算计,满厅人的重心都在两兄弟的事上,却没有一个人关心沈娉婷的名声。多年被忽视,沈娉婷自己也根本想不起来在乎自己的名声了,毕竟在众人眼里,她就是这般刁蛮无礼的人,说得多了,连她自己潜意识里都默认了。
池妙这话让她怔了一会儿,她裹着丫头送来的披风,看着一脸愤怒的兄长,心里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又酸又涩,又烫人。
话说到这份上,穆氏再是蠢钝也反应过来了。她有些不是滋味,她一向认为自己待她们两人足够疼爱,却根本没有为小女儿考虑到这一层,若不是儿子……
穆氏看着正在维护妹妹的人,有些恍惚:她本来娇柔的大女儿……如今竟像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穆氏鼻头一酸,再看向周氏母子时,眼中霎时凌厉起来,“直哥儿,你口口声声不愿背辱骂长兄的恶名,难道我们婷姐儿就愿意背谋害兄长的罪名了?来人!带翠环和翠珏上来!”
池妙在一旁不轻不重地查漏补缺:“还有今日角门上当值的也带上来。”
沈怀通皱眉,活像部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叫角门上的人来做什么?”
池妙给他解释:“儿子问二弟今日来府中的是何人,二弟遮掩着不愿意说,今日不管三妹妹和二弟谁对谁错,此人既然身在其中,自然是问清楚了的好。”
沈怀通又觉得有道理了,他就又点了头。
得益于穆氏的强硬和靠谱的家底,大面上她要人,是不会有什么阻碍的。翠环和翠珏自不必说,都是沈娉婷的人,说辞确与沈娉婷所说一般无二。
倒是角门上的婆子说了那人身份,叫池妙挑起眉头。
“宋盼?”池妙冷笑,“二弟真是个敬重兄长的好弟弟,此人先前在学里故意找我挑事,整个国子学恐怕无人不知。二弟与此人交好,还带来府上做客至此时,不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由?”
沈直当然有他的理由。宋盼姓宋,宋先生也姓宋,他有消息说两人原有些亲戚关系,不过是想找他打听宋先生的事罢了,为了以示亲近,就请了来府上。至于宋盼和这个草包嫡子有什么瓜葛,却不是他需要关心的。
这话却不能明说,他就编了个理由:“兄长为何一定要将我想得如此不堪,我正是听说此事,宋兄为人豪爽,兄长也谦和温润,心想着许是有误会也未可知,希望从中调停,这才……”
“二弟,你不用将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上。我与父亲是讲道理的人,凡事以理证之。”池妙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宋盼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你是何时与他交好乃至熟悉他的为人了?”
“这……都是误会……”沈直辩白,“宋兄他……”
池妙“哈”了一声,“好巧,又是误会。凡你之过,皆为误会。你满口误会,却没有半点证据,空口白牙,却将谋害兄长这么大的帽子扣在三妹妹头上。可你没有证据,三妹妹和我却有!”
她掰着手指头给众人数:“其一,你不敬嫡母,呼姨娘为‘母亲’;其二,你交友不慎,与纨绔往来;其三,你辱骂兄长,言辞恶毒;其四,你反咬嫡妹,罪加一等。说得轻些,是年幼无知,说得深些,是心肠歹毒!”
说到最后,她朝沈怀通行了个礼,“父亲,二弟原先恭顺好学,待人有礼,如今却变成这样,我身为长兄实在悲痛。可二弟既已做下错事,便不可不罚,今日三妹妹为了维护我,遭父亲误会,她一个女儿家,声名容貌皆如性命般重要,二弟过错实在太大,非重罚不能纠之。恳请父亲公正处决!儿子与三妹妹绝不堪受此番侮辱!”
周氏又要辩,但她走的是柔柔弱弱的路子,话还未完池妙就拦腰截断,绝不给她发挥的机会。她一句话,池妙便有一篇小论文等着她,说得几乎口舌生烟。沈怀通被逼得紧,当即就罚沈直跪两天祠堂反省。池妙不是很乐意,她觉得沈直还欠打,但不好逼沈怀通太紧,而且她这个身份说这话也不好看,就退一步只说要给他们兄妹道歉,沈直阴沉着脸不甘愿地照做了,接着就被穆氏找人拉了下去跪祠堂。
沈娉婷到底挨了打,哪怕身子壮实,深秋夜冷,也怕她病了,穆氏赶紧着人带她回房照顾。池妙走在最后,经过周氏时停了下来,笑眯眯:“周姨娘,我看二弟叫你母亲叫得很是顺口,看来不是一次两次了,二弟还小,可我听说姨娘当年也是饱读诗书的,应该懂这个规矩,平日里还是多提醒二弟为好。”
爽完就走。
周氏留在原地,手捏皱了帕子。
自从沈檀落水,周氏还是第一次正面和这个嫡子对上,她原来不是没听说沈檀性情有变,可没想到是直接变了个人。她从前庆幸沈怀通是个没主意的,她们母子稍加引导就能改变他的决定。可如果沈檀是现在的这个沈檀,他比任何人都更有立场站在沈怀通身边,也更有立场去处理府中事宜,毕竟他占嫡占长,这份家业从明面上来说,早晚会落到他身上。
她原以为,正房与沈怀通会一直疏离下去,沈直如今学业上的才华也日渐凸显,等他中了科举,正房那几个草包在府里将再无立足之地,沈府自是她们娘俩的。甚至那次沈檀落水,她几乎要以为……
是了,沈檀怎么会没死?
多年的顺风顺水,让她大意了,只当是沈檀命大,如果他是……不,就算不是又如何,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周氏的脸半明半暗,眼神在烛火阴影处幽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