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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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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刘徽整治过一顿的文院乙班连日平静无波,池妙每日规规矩矩上学,做功课,还死皮赖脸给沈华求了个旁听的许可,让他每日站在窗外听课。
沈华对此既惊且喜,当场就要跪下给她磕头。他是家里没法了,父亲砍柴受了伤没法劳作,治伤又急要钱,家中还有弟妹要养,实在供不起他上学了,他又没沾过农活,是个瘦弱书生,不然不至于出来当小厮。他原是个好苗子,私塾的先生都劝了好几回,奈何现实压人脊梁。
如今做了小厮,主子言行虽有些与众不同,可人是心善的,待遇不错,竟还能给他读书的机会,他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池妙心情复杂地拦住他不让跪,她原本是想培养个做功课的枪手,免得自己年纪轻轻愁秃头,见他这样高兴,心里不是滋味,白生出几分怅然。
她现世也曾像这样,那么那么想要读书、上学,可是她没有钱,她的机会是一道某高中的录取通话记录,被池母无情地删除,就当从未听见过。
她现在可以上学了,为什么不珍惜呢。
池妙穿越来的这许多天里,头一次反省自己。
然后她捣鼓了一支炭笔,噔噔跑去书房。今日没有功课,但她想能学一点是一点,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她总会有真正接受它们、用上它们的那一天。
茂林院的书房灯火通明,蔡妈妈在门口听了会儿,只听见满室静谧中,缓慢的翻书声,写字声。
老嬷嬷心里高兴,转去小厨房,要给娃做些容易克化的吃食养一养。
池妙这一学就学到亥时,蔡妈妈又是欣慰又是心疼,端了在厨房煨了许久的杏仁露上来让她喝。
池妙喝到一半,有个小丫头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匆匆行了礼就说:“少爷,不好了,老爷要打三小姐!正在正厅要请家法呢!”
池妙一惊,丢下调羹,“怎么回事?”
最近学里平静,府里也平和得很,她几乎都快忘了沈府不是什么安乐窝了。
“小姐今日随夫人去了趟首饰店,回来就闷闷不乐。”丫头脸上焦急,还是一一如实说了,“傍晚是在夫人院里用的膳,回去的路上碰见了二少爷……把二少爷打了。”
牛。
池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沈娉婷不愧是原书里那个惹祸精,敢把沈直给打了。
她都不用想,八成是那对母子逮着这个大好机会跑去告状了,也不知添油加醋了多少,不然沈怀通这么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不至于大半夜的要打女儿。
几个人急匆匆赶到议事厅的时候,池妙才发现事情似乎比她想得还要严重。
蔡妈妈并两个丫头被拦在外面不许进去,池妙只能自己进去。
沈直额头包着纱布,还是有血渗出来。一旁站着一个梨花带雨的美妇人,臻首蛾眉,眼含秋波。
琼瑶剧的好苗子啊!
跑龙套池妙忍不住感慨一声,这不就是琼瑶阿姨要的美人吗!哭得泪珠一滴滴,既悲且美。
沈怀通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瞧见这么一个美人,把他奉为她的天,心中豪气万丈,压根没想起来要打的是自己亲女儿。
那一团粉衫粉裙的人影跪在地上,被抽一下,身子就歪倒一次,几乎就要跪不住了。
穆氏来得早,看样子是争吵过了,已经被人拦在一旁,嘴里且哭且骂:“沈怀通!你不得好死!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们穆家为了你们家做了多少,如今你为了那个小贱人的儿子要这般作践我们的女儿!”
夏妈妈在一旁几乎要扶不住她,也心疼得不得了,“老爷!求您别打了!三姑娘还是个孩子啊!如何受得住这般打法!”
沈娉婷跪在地上,话都说不成句了,嘴里还在犟:“要么、打死我,要么、我……我不会放过他的……”
“三姑娘!求您别说了!跟老爷服句软罢!”夏妈妈都要被急死了,恨不能以身相替。
“老爷……”那美妇人就是周氏了,只叫了这么一句,沈怀通望过去,只见美人眼中含泪,有哀切,有委屈,有绝望,最后低头捂着脸身体颤抖:“妾……妾当时就不该……遇到老爷。”
沈直忙扶住她,神情悲戚:“母亲,是儿子,不该来这世上,白叫人嫌弃,还连累母亲。”
穆氏都要气疯了,“贱人!作什么戏呢!”
沈怀通也要气疯了:“你这悍妇!给我闭嘴!”他一藤条又抽到沈娉婷身上,“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几句口角,就要害兄长的命!”
池妙原是头次见这么大阵仗的宅斗场面,一时被镇住了,后来看清形势,沈怀通打女儿仿佛抽打一堆草芥,心里也一肚子火气。她抬脚大步迈进去,“父亲且慢!”
刚喝了杏仁露又带了火气的池妙声音洪亮,说是厅中乍响的一声雷也不为过。闹得一团乱的几人一时都静了下来,沈怀通怒气被打断,很是不满:“你来做什么!”
“父亲!”池妙一点儿不怕他,她就跟在看个被绿茶玩弄的傻逼男人一样,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挡住了沈娉婷。“您是我的父亲。”她又伸手指出去,“那是我的二弟,这是我的三妹妹。”
最后她看向哭得妆发都乱了的穆氏,“这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是三妹妹的母亲。”顿了顿,带上点怒气,“也是你的母亲,二弟!”
她的切入点不走寻常路,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有周氏脸色变了变。
池妙盯着沈直,一字一顿,“你扶着的那个,是父亲的二姨娘,不是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只有一个,就是你的嫡母,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难道没有人教你吗!”
一时众人脸色各异,沈怀通也不耐烦:“你说这个干什么!”
“父亲。”池妙又恢复恭敬的样子,“这是规矩,家是最小国,国是最大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齐家和治国本无不同。”池妙给他讲道理,“今日父亲夜深人静时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咱们府后边可是挨着父亲朝中同僚的宅子,明日传出去,外人可不会管咱们沈府个中原委,只晓得父亲治家不严,未免对父亲在朝为官有些不妥。”
提到为官,沈怀通倒是冷静下来几分。
池妙见他坐下来了,料想是不打了,使了个眼色让夏妈妈把沈娉婷扶起来,自己过去给沈怀通倒茶,身体恰巧把沈怀通看周氏母子的视线给挡住了。
“父亲每日早起上朝辛苦,今夜还不得休息,下人实在是不懂事,深夜还要将事情闹到父亲跟前。”
下人,哪儿有什么下人,这是周氏提了汤水去沈怀通的书房给哭哭啼啼告的状。
周氏被踩了一脚,就抽抽搭搭地开口了:“大少爷,三小姐是你的亲妹妹,兄妹情深,妾无话可说,可是……直哥儿都伤成这样了……他也是你的弟弟呀!”
说她偏心眼儿?
池妙心里冷哼,她不偏心眼,难道要跟她那个便宜老爹一样缺心眼吗?
池妙转过身去看周氏,“周姨娘,我与三妹妹感情如何,府中有目共睹。”她开始自损八百,“诚然,三妹妹平日是有些举止不当,我身为长兄,对此也有一定的责任。”
“但是三妹妹本性如何,我也清楚。”池妙话说又平又慢,力求让众人都能心平气和地听她说话。“三妹妹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如果没有人去惹她,她是不可能打人的。”
“我方才听父亲说,三妹妹因几句口角,要害了兄长性命。可平日里,三妹妹闹的口角也不少,从未这般失控过。”她姿态敞亮,看向沈直,“敢问二弟,是什么样的口角,竟让三妹妹不管不顾,要对你动手?
什么口角,周氏是不知道的,但沈娉婷将沈直打成这样,是铁证,她惯例去送汤,路上知道了,就顺便把状告了。
但沈直是清楚的,他眼神闪烁,“不过是几句玩笑话……”
“你、你撒谎!”沈娉婷跪着挨了几下打都没哭,现下却气哭了,“你骂我哥哥!还说我……”
池妙脸色一下就变了。
她原以为是沈娉婷蛮横挑事,一言不合动手,加之周氏告歪状,才闹成这样。想着把事情理清楚,不至于闹得太僵,再给她求个情就差不多了。如今听她委屈又气愤的话,看来是另有隐情。
她顿时生出几分怀疑,估计沈怀通压根就没细问,就被撺掇得动了怒,沈娉婷和穆氏都是不会说话的主儿,才闹得这般不可开交。
“三妹妹,你别急,哥哥在这里,父亲也在听,你慢慢说。”
沈娉婷模样狼狈,好不容易稳定情绪,抹了把脸正要开口,那边周氏忽然低呼一声:“直哥儿!你怎么了?”
只见沈直脸色苍白,一手扶着额头,仿佛头疼不支。
周氏忙说:“老爷!直哥儿他刚受了伤,这……伤在头上……妾可否先带他下去休息?”
沈怀通自是看见了,心里也着急,“带……”
“父亲!”池妙本来还不确定,这下沈直要溜,她就知道这事必是沈娉婷占理,哪还能让他们跑了。“二弟身体不适,三妹妹也伤得不轻,不若就在此处,差人去请了徐大夫过来,一同诊治,免得留下什么隐痛。”
这话合情合理,既显得她这个做大哥的关心弟妹,又显得她考虑周全。
沈怀通不加多想就同意了。
周氏还想要挣扎,刚开了口就被池妙截住话头,一脸和气:“二弟既是不适,便坐下罢。不必非要站着,正厅有的是椅子,大哥和母亲都好好的,不需要坐,你受了伤,别客气。”
沈直今晚是走不了了,池妙变相提醒沈怀通,他的正妻还被人拦着,毫无体面。
沈怀通听出来了,他挥挥手让人下去,除了池妙和周氏,都坐下了。
池妙站在沈怀通身边,俨然跟他是一伙的似的。她故作严肃地提醒:“三妹妹,现下没有外人在,具体事情如何,你可以一一说来。若是冤枉了你,父亲自会分辨。若是你有错在先,莫说父亲,便是我这个做长兄的,也要好好教育你!”
沈娉婷见哥哥这么凶,心下顿时委屈,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我没有!是他!”一手指向沈直,“我今晚在花园里,听见他和别人骂哥哥,说哥哥不学无术,上不得台面,占着嫡子的名头给沈家丢脸,还说、还说……”
穆氏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又要骂人了,那边沈直脸色变幻不定,“三妹妹!”
“二弟!”池妙张嘴喝住他,“父亲还没说话,你插什么嘴?若是你问心无愧,待三妹妹说完了再分辩又如何!”
池妙跟哄小孩似的,又低头跟沈怀通说,“父亲,咱们且听三妹妹说完,您明察秋毫,再做定夺。”
沈怀通颔首,就算是答应了。
沈娉婷支支吾吾半天,脸憋得通红,“他们还、还说……说哥哥瞧着,比、比秦羽馆的公子……还、还……”
秦羽馆是什么地方,池妙不知道,但她差不多能猜出来了。
因为沈怀通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桌上,茶杯盖都被震得跳了一跳。“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