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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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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啊!动手啊!”那边宋盼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身为一个纨绔,撵过鸡揍过狗,上过树丢过书,打架斗殴区区小事,如果场地不是在国子学的话,宋盼是不放在心上的。
但如今是在国子学的校场,一大群官宦子弟围观,宋盼蛮横却也不傻,他晓得责任不能揽到自己身上,就嚷嚷着想让沈家的先动手。
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池妙也是这么想的。
池妙还有理由,“兄台瞧着比我矮一头,又是初来咱们班的,兄台请先。”
宋盼也让:“你身板薄,弱不禁风一拳就倒,没意思,要打快打!”
“宋兄请!”
“你来啊!”
……
围观的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两人动手,不乐意了,午饭都打包了就让他们看这个?于是他们开始委婉劝打:
“不拘谁先来,事情总要解决的嘛。”
“这么僵下去也不是办法嘛。”
“宋兄何须谦让啊!”
……
池妙说要打架,那是想了后招的。宋盼应下打架,那是一时上头,国子学什么政要大佬的子孙没有,轮得到他耍威风?要不也不会挑上软柿子沈檀。
再有一个,他是个纨绔,他爹可不是啊!
在外面揍了一些碍眼的小子,最多家里派人陪个礼道个歉,要么给些银钱,要么权势一压,事儿就过去了。现在在国子学把同僚儿子打了,万一御史台的吃饱了撑的拿这事弹劾他爹,回去可不是挨顿揍能解决的。
现在池妙愣是不肯先动手,两人憋着坏相让,给他让出脾气来了,不由得大吼一声:“你就打我一下会死吗?!”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岳山河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又急忙忍住,抖着肩憋得脸通红。
顿时,此起彼伏的憋得住憋不住的笑,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
池妙瞪大眼睛装无辜,“宋兄此等要求……沈某从未听说过……”又像想起什么,“莫非宋兄今日闹出种种,就是为了让沈某……打你?”
这话太损,杜如昭也忍不住弯唇。
宋盼又被人笑,又被人损,脸被气得通红,他皮肤又白嫩,活像个粉面包子,生生又把池妙看饿了几分。
宋盼此时真是气狠了,听了沈家小子说这话,只觉得是在耍他宋盼,如何忍得下这般欺辱。心里呸了句“不就是个六品小官家的吗算个屁”,作势扑过去要打。
哎,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一声大喝,“小子尔敢!”
粉面包子差点没刹住车,回头就看见人人闻风丧胆的刘夫子拿着戒尺走过来。
刘夫子到了有一会儿了,但是热闹太好看,没人注意他,热闹太好看,他也想看看。一看就看出了沈家的这是个滑头,一张嘴皮子利索得很,又惯会激将,实乃“小人”。此时见宋盼要中套了,这事一闹起来,他们当夫子的又要去请家长。
请家长吧,那些人来了惯会给他拍马屁搭关系,他想到这儿,十分嫌弃。
噫。
“你二人跟老夫回去!”刘徽吹胡子瞪眼,“丢人都丢到武院来了!”
刘徽在国子学的震慑力,那是杠杠的。崩管多大的官,在他跟前都不顶事儿。他两榜进士出身,当年的惠朝状元,一路从翰林学士当到左相,加衔太子太师,战乱时救了皇帝,后又以一己之力整顿官僚风气,娶的是长公主兴阳。后面对着官场一堆溜须拍马之徒,又想骂人又得提醒自己还要留着他们办事,完了给自己郁闷坏了,一拍脑袋给皇帝上折子,要去御史台骂人。
皇帝是个偏心眼子,心里知道这事不好办,但也没一口否决了。长公主是个大猪蹄子,她不管亲弟弟难不难做,自家相公不痛快了,就得让他痛快起来,熏了条辣椒味儿的手帕就跑去御前哭。
得,刘徽痛快了。他先前能当到左相,还能不知道下边的人该怎么骂?
他进了御史台,上朝第一天就把三司使给骂了,三司使吭都不敢吭一声,低着头汗如雨下。后面整整三个月,刘徽杀疯了,从什么正八品著作郎到五城兵马司到六部尚书到右相,一路无差别扫射,满朝官员心虚中带点麻木,麻木中带点兴奋——今天是哪个幸运儿要挨骂了呢?
哦,是皇帝。
刘徽,全惠朝敢指着皇帝鼻子骂的第一人。
人到不惑的刘徽一身官服扣得板板正正,举着笏板面无表情,从“上梁不正下梁歪”开始数落,一直骂到“错不加改罪大恶极”,满朝文武安静如鸡,一个敢说话的都没有。
惠梁帝被骂了,马上采取动作,当天就高高兴兴地跑去御书房见被骂得狗血淋头要跟他诉苦的爱卿们,进门前调整好表情,一脸恼羞成怒,脚还没迈进去,声音已经先发制人:“这个刘徽!”
好了,爱卿们满肚子怨气憋在喉咙,老老实实听天子发泄。有个人还想挣扎一下,惠梁帝瞥他一眼幽幽叹气,“爱卿啊,这个刘徽连朕都敢指着鼻子骂啊。”
至此,御史台刘徽酣战三月成名,御史台崛起,满朝文武在御史台的紧迫盯人下夹紧尾巴做人。
就这么个人物,年纪没到就要求退休,跑来国子学当先生,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
池妙敢。
但她马上就要后悔了。她原想着这么个风头正劲的小霸王,是没人敢管的,索性将事情闹大,谁是谁非自在人心,想要权势压她也不好压,到时问起来,只说是闹了口角,少年气性大,也没有私下斗殴,是去校场切磋了。
反正两人都不会有大伤,最多互相挨两拳,那也是各凭本事的。给两家和国子学有个交代,这事一糊弄过去,后面就可以小事化了了。一次正她男儿名,打消别人再欺负她的念头,又能让宋盼挨揍,怎么算都不亏。
她初来乍到,又没朋友,只知道刘夫子厉害,哪知道是这么个厉害法。要是早知道,费那劲想什么后招哇,直接去告一状不就完事了吗,搞得要闹这么大,未免暴露太多她跟原身的不同。
池妙老实应“是”,那边粉面包子宋盼见到刘徽,现在乖得像只鹌鹑,其他人也不敢说话,一群小鹌鹑跟在刘徽屁股后面往文院走。
回到了文院,刘徽开始审人了。
宋盼挑事在先,自是想把事情往池妙身上推,抢着就要说话。
刘徽眉头一皱,“没问你,沈家小子,你来说。”
宋盼马上闭嘴。
池妙于是老老实实地开始避重就轻:“回夫子,事情是这样的。”她飞快地思考了一下,继续说,“今日晌午下学,学生正和家里的小厮收拾笔墨纸砚,宋兄从学生旁边经过,接着学生摔倒了,宋兄也差点摔倒。”
宋盼憋着气,心想来了来了,这玩意要学小娘子告状了。
池妙说到这里,“啧”了一声,“宋兄认为,是他力气大,把学生轻轻一碰就倒了。”她拍拍自己的胸脯,一脸不服,“堂堂男子汉,比力气必不能输人,学生不也差点让宋兄摔了?”
她换上一脸愧疚:“这就争吵起来了,我二人要切磋一番,看谁的力气比较大,文院众位血性少年愿给我们作个见证,就往校场去了。”又不好意思地赔笑,“刚要准备比试,夫子就来了。”
话还能这么说!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让吃瓜的文院学子都懵逼了,有的想着沈檀都这时候了还不忘给他们围观的开脱,一时有了些好感;有的心想这小官家的果然屈服于宋盼的势力,还以为是个有骨气的,看来也没能免俗;还有的表示这本事他们也想学,以后就不怕御史台了!
围观群众都这样了,当事人就更目瞪口呆了。
宋盼:要不是老子挑的事,老子差点就信了!
刘徽,官场老油条,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滑头没治过,能被池妙忽悠了?
那不能够。
但他寻思了会儿,这事不是什么大事,他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是宋盼在找沈家小子的麻烦,他看不惯这种不读书不为国家做贡献就知道搞事的,本是有心要敲打宋盼一番,这才让沈家的先说。
谁知沈家小子是这么说的,他想了想方才的形势,估摸这小子是完全能够处理的,如今不愿说实话,怕是有别的考量。于是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宋盼:“是这样吗?”
宋盼没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还怕刘徽怕得很,毕竟他爹在刘徽面前也是要夹起尾巴做人的。何况池妙说的话对他完全是有利的,忙小鸡啄米般点头肯定:“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哼,还知道怕。
刘徽捋了把胡子,“这么说没有人寻衅滋事,聚众斗殴了?”
寻衅滋事是宋盼,聚众斗殴是池妙。
两人有志一同,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夫子误会了,都是误会!”
“是吗?”他又看向旁边那群鹌鹑。
围观的众人一惊,连忙帮腔:“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啧。
刘徽一巴掌拍在教案上:“哼!”一群滑头!当了官也该被御史台骂的小子!
他心里有些不痛快,一巴掌拍出去,众人就明白他知道事实了,他看众人表情,也知道他们明白他心里门儿清了。于是气顺了,只说:“你二人自去校场跑十圈,其余的人,去找傅夫子,领篇时论,抄个十遍八遍的,明日上交!”
说完站起身要去吃长公主准备的爱心食盒套餐:“都散了!”
两声哀嚎,一众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