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清虚就近取草茎变出一叶轻舟,女媖截下雪白的纱披,天化砍来竹子,在船上张挂起来。
一族之众浩浩荡荡聚在湖边送师徒四个,灵貅本人颇有“倾全村之力终于供出一个大学生”的感觉。
以后还是回来看看吧,她默下承诺。
“回去吧,回去吧,不要送啦!”天化手挥得比她还起劲。
日落黄昏,湖面水汽氤氲,汀岸渐远,朦胧的人群渐渐望不见了,小舟缓缓行在千里烟波之中,师徒四人俱默默无言,仿佛各怀心事,又似生怕惊动了这天地间的寂静。
面前忽然泛起高可尺余的白浪,俊龙出水,江河摇曳。“恭贺仙子喜获佳徒!”青年男子的声音,仿佛传自四面八方,震得水面空隆作吼。
清虚轻哼一声,就平息了湖面的躁动。
一年少而白衣的俊美青年自空中落下凌波而立:“说起来,这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
女媖不以为然:“那多谢你啦。”
灵貅则心想:看着我长大?可真敢说。
洞庭君状似恭敬地揖手一礼:“哪里哪里,我才要替舍弟多谢谢仙子。”
灵貅笑了下,洞庭君怕是不知道他弟弟未来还有个大祸要闯,传说后世诗仙李太白道经云梦,题写《云梦赋》,实为召龙之语,意在劝诫钱塘龙君以苍生为念,不要因与泾河龙君的私怨而使黎民受灾。
白龙的身影如一缕烟般消失,灵貅恍然惊觉,冲水面大叫:“洞庭君,你可知当年与我母亲在一处的雌龙是谁?”
水下传来轰隆回复:“她乃东海至尊,不过我劝你不要去找她,那等薄情寡义之辈——”
女媖情不自禁:“难道是她?”
天化替灵貅问道:“师娘,莫非是东海龙母,貅貅的母亲怎会与东海龙族扯上关系?”
“那只有天知道了。”
女媖宽慰她:“东海在那儿又不会自己跑掉,你要去找那人不急于这一时,现下不要想太多。”
她点点头,转身拧了黄天化一把:“你又给我乱起名字。”
“好的,小海鲜。”
于是辞别了云梦,沿洞庭东下长江。
小舟扬帆顺流而下,走势如飞,师徒四人赏玩山水,非止一日。
一去不知千百山川,直取三峡。
长江三峡风景秀丽,前后由瞿塘峡、巫峡、西陵峡相贯而成,其中瞿塘峡位在最西,景貌最为短促,却最是雄伟险峻,江水千漩万涡,怒激奋搏。两岸高峰绵延,突出江面数百丈,而江面狭仄之处,往往不及数十丈。江北赤山氧化的红色岩石如熊熊烈火在空燃烧,南对岸的白山则恰似白盐堆积,在晨曦中银光灿灿。两山对峙,天开一线,峡张一门,状如天地门户,故称夔门。
山高峡窄,仰视碧空,云天一线,峡中水深流急,期间竟遇一龙一蛟缠斗,原来是山中土龙欲借水中长蛟之力奋起升天,为免遭池鱼之殃小船奔乘御风绕道而行,黄天化下意识地去扶灵貅,对方却不识他好心:“不用,我不怕!”
小船径落在以绮丽幽深著称的巫峡,巫峡静水流深,江流曲折,百转千回,峡江两岸青山如黛,群峰排戟,巨木苍苍,万叶翻腾,船行其中,宛如进入迂回曲折的画廊。
林寒涧肃之处,常有猿猴登高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若不是旁边有人,她也要泪下。置身宏大的天地间,在这活动的山水之间,她从未有如此真切的活着的感觉。
清虚挥袖变出案几杯盏,与女媖悠哉游哉在船上对酌起来。
巫峡两岸群峰各具特色,以屏列南北两岸十二峰为长,十二峰中又以神女峰最为峭丽。
灵貅激动地搀住黄天化:“那是炎帝的女儿瑶姬!”
天化说:“这我会不知道?”
灵貅奇道:“传说瑶姬成年以前生了一场大病,未婚而丧,难道神的女儿也会因病而死吗?”
“这有什么奇怪,上古多少大神,刑天共工夸父,还不是都死了……”黄天化摸摸下巴,“不过也不能说死吧,也许他们都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就像女娃之魂魄化成精卫,女娲之肠化神十人,其一就是你师父。”
灵貅转向女媖:“另外九个呢?”
女媖说:“我不知道。”
她又问天化:“我还听说瑶姬死后她的香魂化作了芬芳的?草。女子若服食了?草果,便会变得明艳美丽,惹人喜欢。你见没见过?”
此话一出,清虚和女媖莫名大笑,黄天化面色也讪讪的:“你这小姑娘家,虽然看起来又呆又傻,但知道的东西可真不少。”
灵貅不解:“怎么了呢,我们那儿是个人都知道这些故事。还有,不许说我傻!”
黄天化煞有介事地跨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别问我,我是正经人,怎可能见过那种玩意儿。”
“怎么不正经了?!”灵貅拉扯住黄天化,“你给我说清楚!”
黄天化咬紧牙关,面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任被她扯得东摇西摆。
他们的吵嚷在空谷传响,惊动了眠睡的女神,巫山升拢起团团云气,风萧萧兮雨萧萧,风吹过来的雨丝,有着柔润的芬芳。
风停雨住,云开雾散,天空黑中透出无垠的深蓝。
女媖突然指着天上的满月,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月亮好大一轮?”
“今天——今天是仲秋啊。”清虚捞起长篙就江一点,船行如发矢。
女媖惋惜叹息:“广寒嫦娥桂花宴,今年我是错过了。”
清虚道:“中原天子也拜月。”
灵貅安静下来,目送巫山群峰渐次远去,想起来一首诗:
美丽的梦留下美丽的忧伤
人间天上,代代相传
但是,心
真能变成石头吗
为眺望远天的杳鹤
错过无数次春江月明
……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昔时,九黎部落以勇武的蚩尤为首领,由九大部落组成,九个部落之下,又各有九个大的氏族联盟,总共八十一个大的氏族群体。他们联成一大片,分布于黄河下游及中下游地区,实力雄厚。兴起于黄河上游姬水的以黄帝为首的部落联盟逐渐强大,向九黎发动进攻,经过多次征战,终于在涿鹿把九黎打败。九黎战败后,一部分与华夏部落融合,另一部分退居长江中下游,与原有的部落会合,发展为“三苗”部落。
他们弃船登岸,山中传出隐约的笙簧,越岭几重,找到一个林间空地,原来是泛居巴东的苗族部落趁此仲秋良辰载歌载舞,举行盛大的“跳月”活动。
师徒四人皆作中原装扮,苗人不喜华夏人,便都变换了和当地一样的服饰。
女媖给她塞了一个木铎,教:“快去,不然天化就被别的女孩抢走了。”
灵貅被喧闹的歌乐吵得晕晕乎乎,对苗人的这个“跳月”一知半解。一错眼,师父和清虚又不见了。
苗家跳月,男吹笙于前以为导,女振铃以应之。
柴木堆火舌嘶卷,虔诚蛮野的青年男女,著节日盛装,在习习灵风中发扬蹈厉,如火如汤,如醉如狂。
一开始就被人群挤开去了的黄天化排除万难来到她身边:“和我在一块儿,和他们一样!”
灵貅如梦初醒,她学别人的样子追赶前方吹奏芦笙的黄天化,摇振手里的木铎。
“黄天化,这个’跳月‘是做什么用的,祭拜月亮吗?”
天化旋身对向她,一边吹奏芦笙一边维持了那种活泼轻快的舞姿,面上只是笑而不回答问题。
“喂!”她提高声音。
黄天化却转过身去了,灵貅只好跟着他一圈一圈地跑,渐渐不耐烦,大举跨前一步扯住他的腰带:“别转了,我头都晕了!”
黄天化扭头“羞愤”无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觊觎我久矣……先问我?草果,现在更是……啊,真是没脸说!”他握住她的手走出火光耀耀的歌舞场,她的怒气也已经很盛。
二人披着漫天交映的星月来到一处如茵的绿草地,灵貅不等黄天化坐好就将他的头发扒拉成了鸟窝。
“你告诉我,?草果究竟是什么?”
“等会儿等会儿。”黄天化被她一顿揉搓,也不动气,慢条斯理地解下发带,看身上的苗服是深蓝色,虽然山中生活不得不简朴,但因有个娇美的师娘教养,他在生活细节处一向讲究,黄天化讲究地把浅蓝的发带变成与衣裳一致的颜色,方抹过额头,将一袭散肩长发束起。
灵貅看得呆了:“天化,你真是个精致的猪猪男孩。”
天化说:“虽然听不懂但我就当你在夸我吧。”
灵貅诚恳地点头:“是啊,猪猪男孩是我们那儿的方言,就是指你这种长相英俊又打扮漂亮的男孩子。”
黄天化被拍得通体舒畅,将“猪猪男孩”暗暗记下。
“?草果,女子吃了能更美丽,且讨人喜欢,就是——催情呗,在两情相悦的人之间使用会更好。”
原来是X药。
黄天化观察她半晌,问:“你怎么不害羞啊?”
灵貅奇道:“我为什么要害羞?”
这时几个苗家少年发现了他们,其中一人手持葫芦,把盛着的酒糟水泼向二人,另两少年击掌大笑,高喊:“繁荣!繁荣!”
然后去别处找看对眼的男男女女。
天化一身的酒糟味,而灵貅只手上溅到少许,她在天化身上擦擦,有些生气:“这又是什么礼节?”
“你听到他们说‘繁荣’了么?”
灵貅说我不懂苗语。
“这象征男子的……”天化俯在她嫩美的耳际说完后半句。
他再耐心地解释:“苗人生存环境恶劣,寿命都很短,为求得部落的生存发展,每个成员都不能不关心氏族人口的增殖。他们跳舞是怀着美好的情感的,不是猥亵,也不是淫·秽。”
“哦哦。”她很谅解地点头。
他俩靠得很近,天化嗅到她粉白的面颊和颈项散发出脉脉幽香,不由心中一荡,手指一翻变出枝娇粉欲滴的桃花,学着清虚平时撩骚女媖的腔调:“鲜花当赠……”
灵貅抓着他叫:“教我!教我!”
黄天化懊恼地敷衍:“男女有别,你女/体阴柔,我可不敢乱教。”
“那你再给我演示一遍,给我看看法力什么样的!”
“法力,你体内也有啊,天生的。”
“我怎么感觉不到?”
黄天化心想那便用自己的法力试着将她的导引出看看,他捉起一只柔荑贴在自己手心。她一直以来过活得粗糙,缺衣少食,但毕竟龙王渔主之后,天赋异禀,那手触感纤软滑嫩,倒是他自己因常年习武,手心和指腹俱留下一层不薄的茧子。
灵貅感到黄天化的手心传递来一丝丝活动的暖流,触发了她体内的一些东西,恍惚间对这奇妙世界的力量有了点滴明悟,同时心口一阵掏掘,一阵悸跳,二人在空中彼此交汇视线,突然互相望着对方红了脸。
“我感觉到了!”灵貅抽回手,黄天化立即看向了别处,此时她终于又想起那件她想要告诉也必须告诉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