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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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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符箓在风中飘摇,朱砂在黄纸上描绘着晦涩难懂的图案,将明珠苑里里外外都贴了个严实,就算是白日里看过去,依稀觉得有些渗人。
“启禀夫人,二姑娘这确实是丢了魂魄,贫道掐指一算,如今已经是丢了整整四天五夜,要是再过两日寻不回这魂魄,二姑娘回魂无望!”
身穿道袍的道士,在沈言的房间里倒满了香灰,又以符箓将门封闭锁住,神色严肃,看着倒像是那回事。可若是沈昭在,那必然能够一眼认出,这个人竟然是当初在辰阳观中打斗过的老三!他如今又化作了道士模样,光明正大入了将军府中。
老三这话一说出,沈夫人的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她哭着问:“道长!您要救救我女儿啊,我就这一个女儿,打小就吃了很多的苦,好不容易回到了我身边,不能让她出事啊!道长,无论什么条件我们都会答应的,只要您肯救我女儿!”
“这……二姑娘这一魂一魄丢的实在是蹊跷。”老三虚虚扶了沈夫人一把,捻着假胡须沉吟片刻,露出为难的神色,沈夫人又是一阵痛苦哀求,他才皱皱眉头似是妥协相帮,拿出铃铛在沈言的身上晃了晃,铃儿声清脆,“夫人,贫道要为二姑娘仔细瞧瞧,可否麻烦诸位出去候着?”
“可……”沈夫人犹豫一下,陈嬷嬷这时候出来扯了下她的衣角,压低了声音说:“夫人,二姑娘的性命要紧,咱们听道长的,先出去。”
如此,沈夫人才带着所有人退到了门外。冷风卷来浆糊的味道,街坊间家家户户已经开始熬制浆糊过年,沈夫人这才想起,明日就是除夕了。
可她可怜的女儿,还躺在病床上丢了魂魄,何其可怜,而罪魁祸首还在祠堂里安然跪着。想着想着,她眼泪珠子又掉了出来。
屋里,老三凝视沈言的脸颊片刻,他怪笑一声,“沈言,别装了,说说吧,想要作甚?”
沈言也不装了,阴鸷冷笑着睁开眼,她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血色,“沈昭也算得上是主子的一个心腹大患了,咱们何不趁此机会,将她一举除掉?”
除掉沈昭,比沈言重要多了,要是真的能够除掉沈昭,必然能够在主子那里记上一大功绩。
老三眯着眼,“什么计划?”
“光明正大的打,肯定是斗不过她。可沈昭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沈家与沈家人,三哥,借刀杀人,这种事情咱们做的还少?”沈言留在将军府中这么久了,也算是摸透了其中的关系,别看沈昭平时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可一触及到将军府的事情,她就会变得格外上心。
毕竟是养育十二年的父母与沈家,沈昭最舍不得的东西与软肋都在沈言的掌控中。
明明是个妙龄少女,此刻她眼中的阴毒如化为实质,老三打了个寒颤,他太了解沈言了,虽说不会武功,可她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什么阴狠事情没做过?论阴险与装可怜,无人比得过她。
“你什么意思?”
沈言唇角一勾,缓缓道:“你就说我丢的魂魄,落在了辰阳观上,要是想要回魂,就需要至亲之人一步一叩首跪上辰阳观山巅,唤回我的魂魄,那时候我自然会苏醒过来。”
辰阳观三千台阶,步步艰险,要一步一叩首上去……这不是为难人吗。加上沈昭之前就身受重伤,说不定还会死在半山腰上,不得不说,沈言这颗心还真的是狠。
“沈昭会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
“她会,你得要相信我的亲娘啊。”沈言露出个阴沉的笑,无论沈昭答不答应,沈夫人都会有法子让沈昭去,哪怕是以死相逼,疼爱她的沈夫人也定然会这样做的。
“可若是她没死在辰阳观山上呢?”
“那就算她命大,到时候我醒来会请求去城外庄子里养病,到时候我带上只剩半条命的沈昭一起,你带人袭来,还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将她除去?”
老三静默片刻,还是忍不住说:“沈言,当初在辰阳观,你可别忘了是她沈昭要救你的命,你这么做未免也太毒辣了。”
“救我?我根本就不需要她救!”沈言眉梢拧紧,脸上狰狞,“无论如何,沈昭都必须死。我一点都不甘心她坐在沈大姑娘的位置上,凭什么我从小就要受尽折辱她却可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凭什么她能拥有赵慵这样的未婚夫我却只能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凭什么她能是威风八面的禁军卫指挥使我只能是主子手上的棋子?”
“三哥,你帮我一次,这些都是沈昭欠我的,她不想主动还给我,我便让她一点点给我吐出来。”
冷风从门缝里吹进来,铃铛被风吹得铃铛作响,老三打了个寒颤,他缓缓闭上眼,等和沈言联手除掉沈昭之后,沈言这种女人也不能留。
等沈言再次“昏睡”过去,老三将原话告诉了沈夫人,沈夫人的脸色顿时煞白,哭着就要自己去辰阳山上,哪怕是舍了这条命,也要救活沈言。
老三透过窗往屋里看了眼,也不知道冷心冷肺的沈二姑娘听没听见。陈嬷嬷一听见沈夫人要跪上辰阳观,吓得脸色苍白,跪下来哭着求她三思后行。
老三也恰是时候地说了句:“沈夫人万贵之躯,如何使得?”他沉吟片刻,“贵府不是还有一位大姑娘么,想来姐妹至亲,她定是愿意的。”
沈夫人一时愣住。
听着烟花爆竹的声音充斥在将军府外,热闹全然与他们无关。她心中没底,知晓沈昭定然是不愿去救言言。
沈夫人眼眸冰冷,下了决定。
这一切都是沈昭害的,她不去谁去?
*
夜上枝头,无月唯有盏盏清冷灯光,在檐下的寒风中摇曳着,照的祠堂外的松枝张牙舞爪,似要吃人。
沈昭已经在这儿立了整整三日,除了降春每到夜里,会来给她送上些吃食,仿佛真的没有人再记起她。
“咚咚。”祠堂的窗响了两声,瞬息之后,就被人从外打开。冷风灌进来,吹得沈昭忍不住低声咳嗽两声,她有些担心被降春看出自己的伤,又硬生生忍住了。
降春笑盈盈的眼探进来,她手上提着食盒,压低了声音说:“姑娘,后厨今日没有吃食了,婢子又给您做了阳春面,保准这次比上次的好吃。”她眉眼间是不可多得的温柔,其实也是她只会做阳春面,“夫人这几日为了二姑娘忙得不可开交,都不记得姑娘您还在祠堂了。”
降春话语间有些怨气,为沈昭不甘。
沈昭静静垂眸听着,打开降春递进来的食盒,阳春面还热着,散发着浓郁的面香与葱花香,看着与前两日的好似也没有什么进步。她对降春所说的“比上次好吃”存疑。
呲溜一口,热汤入口。
这是她难得的好时光。
“沈言还没醒?”她一边吃着面一边问。
“是啊,药都已经吃了许多都没醒。今日夫人还请了道士来做法,闹得整府上下都不安宁。”
沈昭柳眉皱紧,须臾松开。
荒谬。
沈昭继续问:“陈辉近来可到将军府来寻过我?”前两日,她已经让陈辉着手调查沈言的事情。
“不曾来过。”降春眼眸不自然地别开,灯光下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姑娘让陈队长去做什么了吗。”
“嗯,去调查了些事情。”最后一口面吃完,看着降春不好意思的样子,她无声一笑,又喝了口热腾腾的面汤,起了调笑的心思来,“春儿,陈辉跟我说,想早些和你成亲呢。”
降春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耳尖都滴着血,她更是不敢抬头看沈昭,嗫嚅着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他、他怎能和姑娘说这些。”
她想到那个大个子同姑娘说这些话时,定然是坦荡真诚。降春露出了腼腆的笑容,听着沈昭在静悄悄的祠堂里说着话。
“春儿,待到年后成亲,我便去把你的身契还给你,还要给你准备一大笔的嫁妆,才不能让陈辉小瞧了你。”
“还有啊,别看陈辉是个粗人,其实待你温柔得很,每次我同他出去,他都会给你捎上一份礼物,倒是个细心人。”
“春儿,等你出嫁了,我指不定还要去你家找你做面吃呢。”
沈昭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这也是降春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每一句里,都是关于她的亲事。
降春垂着眼勾起唇角轻轻笑着,她点点头,“姑娘,春儿每年都会为你做上一碗长寿面。”她抬头看去,对上沈昭的凤眸,眼中漆亮,丝毫没有因为别责罚困在祠堂中而颓丧懊恼。
不知怎的,降春没来由就说了句:“姑娘,凡是还是得多为自己着想。”她太了解自家姑娘了,她坦荡热烈,对身边之人都极好,可也因此,往往会忘了自己。
她把一切都留给了沈家。
可自己又有什么呢?
沈昭一怔,许久才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