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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花魁小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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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没过两天又来县衙找过夏处安一次,问能不能把人都撤了。夏处安不明白她的意思,毕竟一个才发生了命案的地方,有县衙的人在,没人敢去惹事,算得上是最安全的法子。于是他疑惑道:“为何?”
夏处安看不清她的脸,不光是因为自己眼神不好的问题,还有就是老鸨今日的着装打扮着实和平常有些不同,她竟用一层薄纱将脸遮了起来。
薄纱材质轻柔,颜色也透着低调的华贵,更能衬托廖老板的气质。不过尽管这样,夏处安仍能体会到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憔悴。
似乎是被什么烦心事缠得难受,廖老板一双秀眉微微蹙起,道:“官爷护着咱们,奴家自然感激,可咱这楼里的姑娘们都是靠这个吃饭的,那些老爷们看见这么多的官爷,哪里还愿意过来。”
她叹声气道:“大人,这两天里青楼还算安全,奴家也吩咐人又给后院的门锁多加了几道。大人……大人您要不,还是把人都撤了吧。”
夏处安思索了会儿,“你说的有理,不过这才两日,安不安全也不是光你一张嘴就能说了算的。这样,本官让他们换套衣服,平常装作门房家丁仆人,总之具体职位就由廖老板自行安排,你看这样如何?”
廖老板还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未免确实有些矫情了。最后只轻叹口气,摆上一张娇媚笑脸,道:“奴家这便谢过大人了。”
她前脚才慢悠悠地出去,后边段师爷就在旁边放下手里的笔,开口小声嘀咕道:“奇怪。”
夏处安嗯了一声:“师爷觉着哪里奇怪?”
段师爷看他一眼:“大人您看见那廖老板的脸了吗?”
夏处安不解道:“是那层纱么?”
他说完看见师爷的眼神奇怪起来,解释道,“本官自小有眼疾,看不太清东西。”
师爷了然,这也才明白为何夏处安的眼神总是空洞冷漠,让人难以接近。他缓缓开口道:“廖老板虽用薄纱将脸遮了起来,可露出的地方却莫名多了许多细纹。”
夏处安不解:“或许是在烦恼青楼生意?”
师爷没有被他说服,依旧道:“可这实在是奇怪……”
夏处安问:“近些日子,他们在青楼可有什么发现?”
他指的是去青楼四周守着的那些衙役,平时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每日衙役回来都会将情况上报给段师爷,再等个县令有空的日子一并由师爷报告。
师爷突然从身上掏出了个小册子:“回大人,他们没什么发现,然后这里……是近些日子出入青楼的客人名单……”
“等等,”夏处安惊讶,“你们、你们把这个也记录了?”
他这下算是明白,为何老鸨会突然这般的愁。仔细想想,自己也成了客人中的一员,若是突然有县衙的人在青楼门口一个一个地查,换做谁短时间里都不会再过来,青楼的生意自然也不可能好。
师爷一门心思听夏处安的话,自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无辜道:“大人说让他们看看进出的都有什么可疑人物,那守在正门口做记录,便是最方便的法子。”
“所以确实是师爷的主意?”
师爷满是花白的脑袋垂到胸前,格外小声道:“是……”
夏处安叹口气,无奈摆手:“让他们先分批回来换套常服吧。还有,别查得那么仔细了,守好院墙和侧门,盯好大厅里的人不要让他们乱跑。其余就按本官方才同廖老板说的去做,低调,要记得低调。不要去扰了老百姓的生活。”
段师爷连连应下,随后便出去了。夏处安安安静静地低头处理公务,偶尔喝上几口茶,偶尔站起来活动活动。
日子就这么还算平稳地过去了一段,青楼没再发生命案,还又选出了新的花魁。新花魁年轻稚嫩,没接过几次客,客人却最最喜欢这种青涩。
眼见着青楼没了县衙的人守着,男人又一波一波地进来,青楼生意像是恢复了以往。
这些时日里,梁沣也老实下来,不再去骚扰别人,吃饭总是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才傻笑着走进去。
起初下人们还以为他是又过来捣乱,看见梁沣进来,连忙放下碗筷说上一句饱了,生怕这疯子又凑上来做点什么。可几天下来,有后来折回来拿东西的,看见他也只是在所有人都离开后埋头安静吃着剩饭剩菜,衬着他那头凌乱的发和那身脏兮兮的衣服,一瞬间心里也怪不是滋味。
第一个看不下去的是县衙后厨平日里总是忙忙碌碌的主厨娘陈姨,她不仅管理着全县衙人的饭菜,同时还兼顾了刷碗的活儿。所以每回去吃饭的大堂收拾残余时,都能看见梁沣一大小伙子缩在凳子上,可怜巴巴地往嘴里塞着东西。
儿子早夭,身边也没了别的亲人,自然容易触景生情。陈姨在门口默默看了会儿,转身便去又炒了几个家常菜,回来时便看见小伙子惊讶地看着自己,随后傻呵呵笑了两声接去全都吃完了。
梁沣笑得属实讨喜,陈姨看他边吃边笑,没忍住就去摸他的头。
估计后来陈姨和下人们说了什么,第二日梁沣照旧在外面等他们吃完时,被人拉进去要他坐下一起吃。虽然大家仍然是小心翼翼地盯着他,但见他没再发疯,也不好多说什么,场面一度倒也还算和谐。
夏处安偷偷去观察过两次,见这种情况,自然也放心了些。他暗道梁沣还算是有点眼力见,若是还一味装疯卖傻,到时候即使他对县衙办案再有用处,也不见得自己能保住他。
他坐于书房看书,时间长了,便从凳子上站起来揉酸痛的腰,打算过会儿再继续。门却突然被敲响,他应了一声,就见师爷慌乱地带着一名衙役进来,“大人,大人……”
夏处安站立在原地,问道:“怎么了?”
“大人,大事不好了……”衙役还喘着粗气,一副焦急模样道,“侧门,青楼侧门用来放置秽污的地方,发现了第二具尸体!”
“怎么会这样?”夏处安皱眉,连忙又问,“这件事可还有别人知道?”
衙役摇头,他在县衙待了许久,自然明白发生命案不能扰了民心,发现尸体的第一瞬便叫人护住了场地,自己先过来找县令大人报告。
“回大人,小的们发现了尸体,便连忙回来了,其他人在那处守着,不会让人过去,暂时还没有百姓发现。”
夏处安点头:“快带本官过去。”
他才迈几步,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你们先过去守着,本官找个人,稍后便到。”
衙役应道:“是,大人。”
夏处安摸去了平时梁沣都会待的地方,却找不到人。问了几个下人,下人也说没有见过他。他没法,只得先自己去快活林查看情况,毕竟本来此番过来叫他,也只是想让梁沣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玄乎方向的发现,也并不是一定就需要他。
等他到了地方,果不其然地,老远就看见衙役守在巷子口不让百姓逗留。
夏处安走过去,虽然穿了官服,可头顶没戴乌纱帽,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衙役看见了人,忙凑上来把他往巷子里带。
“报告大人,尸体是青楼前两日才选出来的新花魁小满。”
夏处安惊讶:“又是花魁?”
他蹲下身翻看杂物堆里躺着的尸体,还是被蒸过的模样,已经没了人形,头颅被割下来放在一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不出半点里头生前曾带着的灵动美丽。
一众人来势汹汹从大堂穿到后院。接客的小厮凑上来,看清楚了是县令大人,忙道:“大人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小的这便去叫廖老板过来!”
夏处安点头,挥手让衙役把青楼的客人都赶出去。
客人们早在他们进门的那一瞬就纷纷放开了怀里的姑娘,只是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就只是呆站着。这回得了令,自然跑的比兔子还快,转头就看不见人影了。
老鸨很快媚笑着过来,妆容浓艳,美得不可方物。她在夏处安身前站定,小心道:“大人,发生何事了?”
夏处安问:“听说你们楼里前几日选了个新花魁出来?”
廖老板听他这话,以为县令是过来消遣的,忙应下:“诶大人!大人消息真是灵通,奴家这就把小姑娘叫出来给大人您瞧瞧!”
她说完又转头吩咐小厮:“小满呢?在招呼客人吗?快叫人下来,说县令大人来了。”
小厮连忙应下就要去楼上叫人,夏处安摆手道:“不必了,人在本官那里。”
大堂里还有许多的姑娘站着,听到这话,向他投过去的目光都有些不对起来,似乎是在心里疑惑,一个勾栏里的姑娘,是如何会在百姓父母官那里。
老鸨一时间也有些怔愣,问道:“什么?小满……小满在大人那儿?”
这时正好有两名衙役搬着东西进来,东西被放在地上盖着白布,大堂的空气里一瞬间多了几分油腻。
部分人已经开始脸色不对,因为当初枝桃的尸体被发现时,蒸笼里传出的,就是这个味道。
廖老板当时经历过同样的事,哪里猜不到白布底下躺的到底是何人。她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便开始哭:“到底是哪个天杀的,这还让我这楼怎么开下去……”
角落里几个姑娘抱着围在一起,瑟瑟发抖。
如果说原本人人都想去争着抢着站到头牌的位子上,现在却连待在青楼里的勇气都没有了。不过她们离了青楼又能去到哪里,都是出来讨生活的,那里头的一个苦字,又怎是一时半会儿便能说清楚的。
夏处安照例审问了几个人,都说不出来什么。一个下午老鸨都在前面招呼客人,直到后来才回了屋子去补脸上的脂粉。姑娘们也都能互相作证,证明各自都没有嫌疑。
“大人,咱们这边也没有任何发现。”衙役上前,拱手道。
夏处安问:“也没有看见谁从偏门出来扔的东西?”
衙役正挠头,还没说话,青楼的小厮倒是先开口了:“回大人,那处小门每日只由专人推着车出去扔的,一日只扔一次。”
衙役在旁应和:“是,小的们只见过那门开了一次,一位年迈的老人家出来将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便回去了。”
夏处安问:“老人家呢?现在何处?”
小厮赶忙去叫,趁着这时候,夏处安看向廖老板:“本官现在要搜查这处,廖老板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没有没有,自然没有。”廖老板回过了神,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痕,看着倒是我见犹怜得很,“大人还请随意。”
青楼姑娘们的闺房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不好意思摆到明面上来的东西,听说这一大帮的男人要进去搜查,肯定不会愿意。
可廖老板知道,虽然这县太爷看着年轻好说话,毕竟还是个父母官。本来青楼里连着发生两桩命案,楼都不一定能让你开下去,更别说只是搜个屋子,大人已经忍让太多,自己得有点眼力见,还是老实本分得好。
衙役们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下来时都说没有任何发现。偶尔有人拿了几个形状奇怪的物事下来询问这是什么,也马上会有姑娘红着张脸上来认领,闹得大厅里气氛着实尴尬。
夏处安见搜寻无果,又把人家姑娘们一个个都弄得要哭出来的模样,有些不耐道:“把尸体抬回去吧,回衙门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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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林被县衙的人这么一查,虽说还是没有关门,这段时间里却要冷清得比关门更甚。
廖老板一开始愁苦,但能年纪轻轻就把生意做大的她,又哪里是吃素的。于是几夜思索,索性决定在花船上办场花魁大赛,就在中秋夜的当晚。
可眼看着中秋马上便要到了,青楼却又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