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崎野

2、暗恋

　　再次遇见薛梓康是沈辞之返校的第三天。
　　沈辞之收拾好画具，走出画室，刚出门便看到了薛梓康。他浑身僵硬起来，反应过来，便想往画室跑去，薛梓康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画具在拉扯中掉了一地，颜料溅在了薛梓康的校服裤子上，沈辞之被薛梓康抵在墙上，薛梓康凑近，恶狠狠却又无可奈何道：“你走了九个月回来，为什么躲着我？”高三四楼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安静地连跟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于是沈辞之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大过一声，震得他胸腔发疼,他抬眼对上薛梓康的双眸，那双眼睛里掺杂了太多情绪，愤怒，喜悦还有不甘……
　　“我……”沈辞之艰难的开口，他该怎样回答薛梓康。是继续打着朋友的幌子跟他一起？还是把那些难以启齿的爱告诉他？
　　沈辞之选择了前者。
　　“集训没来得及告诉你，抱歉。我……我没躲着你,才回学校要办很多手续，就没有先找你。”
　　高三总共十二个班，沈辞之作为艺术生在三班，而薛样康作为尖子生在十二班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三楼，学校就那么大 ，若非刻躲着，薛梓康怎么会连接三天都见不到沈辞之，今天见到还是他特意打听才能堵到沈辞之。但薛样康还是放开了沈辞之，忽略了沈辞之蹩脚的谎言,边帮他捡画具边说:“回来了就好,就剩四个月就要高考了，这四个月一起加油吧。”沈辞之听见，应了一声。

　　沈辞之喜欢薛梓康。
　　一见钟情的喜欢。
　　十六岁的沈辞之在开学典礼那天看到了一身枝服，在礼堂灯光下闪闪发光的少年他沉寂的心开始在胸腔里跃动起来，薛梓康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灯光撒在他身上，照亮了他，也点亮了另一个少年的青春。
　　沈辞之只想默默喜欢着，却不想上天赐给予他和薛梓康了一段邂逅。
　　学校举办了一次绘画比赛，沈辞之平时虽然话少人不太起眼，但他的作品却一路过关斩将拨得头筹。
　　高一颁奖典礼那天，沈辞之安静的上台领奖，旁边的人突然撞他一下，一张明媚的笑颜晃了他的眼，他听见薛梓康揶揄他：“同学，一等奖啊，你可真牛!”
　　薛梓康捧着书法特等奖的奖状站在沈辞之左边,他比沈辞之高了半个头，沈辞之看他，他喜欢的少年逆着光，而沈辞之红了脸忘了应答。
　　相机咔嚓一声定格了两位少年四目相对的画面,沈辞之反应过来慌乱地应了一声:"嗯，你……你也很棒。”飞快地下了颁奖台。
　　薛梓康觉得好玩,追上去在沈辞之一旁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哪个班的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不怪薛梓康不认识，是沈辞之实在太安静了，太过沉默寡言，人们常常忽视这样安静的人。
　　沈辞之小声回答:“沈辞之，三班。”和薛梓康说上话了，他心如擂鼓。
　　薛样康开口：“沈辞之啊，沈辞之。”
　　名字被念了两遍，他的声音好好听。
　　“好文艺啊！果然艺术生就是‘艺术’名字都好听。我叫薛梓康，十二班的。”
　　“嗯。” 我知道，沈辞之在心里默默答到。
　　“同学，交个朋友”
　　“嗯。”薛梓康真的话很多，不过沈辞之喜欢听薛梓康讲话。那种特有的，带着成熟的沙哑和未完成变声期的些许少年嗓音让沈辞之为之着迷。
　　很快薛梓康和沈辞之熟络起来。
　　沈辞之总会在人群中一眼捕捉到薛梓康，当薛梓康回看到辞之时会毫不吝啬的给沈辞之一个笑容。
　　沈辞之常常想这样就够了。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薛梓康开始找沈辞之一起吃饭，一起打球，周末一起回家，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好，沈辞之每天都期望更快见到薛梓康，更快到第二天的早上。
　　他从未如此期望未来，现在每天都有了盼头。

　　高二上半学期，沈辞之作为美术生五月份就要办理离校外出集训。
　　他去我薛梓康，要告诉他这件事，毕竟再见就是高三了，时间极长，也许他不在薛梓康还会不习惯，他这样想。
　　走到十二班门口，门内传来熟悉的嬉笑声，是薛样康的声音,他站在门口清晰地听到“同性恋咦…受不了啊受不了，咱学校没有吧”
　　“应该没有吧，有也不知道啊!”接着又是薛梓康的朋友们几句调侃。沈辞之从听到薛梓康说他接受不了同性恋开始便白了脸，他的心止不住的发颤连带着人都颤抖起来，此刻他如同海上的孤舟,快被突如其来的海啸打的翻了船。
　　有眼尖朋友看见了他，告诉薛梓康他来了。
　　薛梓康随即走向门口的沈辞之,那每一步都让沈辞之心尖发疼，他知道这个是美梦，但当他亲耳听到这些话从薛梓康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好像被刀子划了好几下，生疼的，血淋淋的。
　　梦还是醒了，碎了一地。
　　“辞之，你还好吧脸这么白”薛梓康手抚上沈辞之的脸问道，又说:“要不要去医务室”
　　沈辞之稳了稳情绪，像往常一样说:“没事没事 ，哈哈……我画还没交，我先走了。”
　　“哎!辞之”薛样康站在原地一脸疑惑地看着落荒而逃的沈辞之不明所以。
　　之后沈辞之请了假在家休息了几天，他不想去学校，他不能去见薛梓康，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心痛的。
　　薛样康会发来消息问他：怎么了？怎么情假了？他只说是不舒服。薛梓康想来看过他一次，他谎称不在家，更多的是薛梓康不间断的问候，他喜于薛梓康的关心却也越来越绝望，他知道薛梓康不是他的未来。
　　一个礼拜之后，沈辞之办理离校手续，彼时薛梓康正在上课。
　　哪成想，这一次没有告别,在此后长达九个月的时间两个人没了联系。

　　沈辞之消失了，薛梓康给沈辞之发消息得不到回复，学校里己然没有沈辞之这个人的消息。
　　他去三班问被告知沈辞之去集训己经离校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需，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连离开都没告诉他。薛梓康除了愤怒还有种被抛弃的委屈，心口疼的不行，溢着满满的酸涩。
　　然而对于薛梓康来说这只是个开始。
　　他会时不时想到沈辞之腼腆干净的笑颜，会在打球时想起不太会打却还是努力的笨拙身影，会在吃饭时恍惚看到那个安静吃饭的男孩。
　　薛梓康觉得他自己魔怔了！他大概是疯了！他怎么会时刻念着沈辞之！
　　直的薛梓康在某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醒来，他的梦告诉他—他喜欢沈辞之！他爱上沈辞之了!但是他找不到沈辞之了，他把沈辞之弄丢了。
　　薛梓康疯了一样打听沈辞之消息,但沈辞之本就沉默寡言，旁人了解他甚少，给沈辞之拔去一个又一个电话无人接听，消息也无人回应。那么等，那他等他的沈辞之回来。
　　九个月，除了爱恋还有蚀骨的思念,他知道沈辞之返校的那天高兴了许久，却迟迟等不到沈辞之来找他，这才有了如今这一出。

　　那天之后，好似又回到了以前那样，沈辞之没再躲着薛梓康，但两人之间却好似有一层隔膜，亲密中夹杂着疏离感。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再没有提起之前的事，两个人都想把这份近乎无望的爱深藏心底。
　　九个月，270天，6480个小时，388800秒……
　　薛梓康不知道沈辞之因为想念集训吃不好睡不好，每天压抑着情绪去画画,发了疯的努力。
　　沈辞之不知道薛梓康因为他不在所以拼命用学习填充自己的生活，只要闲下来薛梓康就会想起沈辞之，午夜回梦都是沈辞之。
　　每一分每一秒的挨。
　　他们相互爱恋着，小心翼翼，不敢声明。

　　高三的过得很快，转眼三模已经结束。
　　薛梓康叼着冰棒和沈辞之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含糊地问道：”唔…辞之你想上哪儿啊”
　　沈辞之脱口而出“中央美术学院。”
　　“你呢？”
　　薛梓康想了想，又摇头说:”没想好，我这分儿哪儿不能上”
　　确实，薛梓康是难得的优秀，加上他本身也学习刻苦，所以他文化课分数十分突出是今年本校最好的苗子，老师们都对他寄予厚望。三模700分的成绩足够他上一所顶尖的学府。
　　沈辞之侧身看着薛梓康，少年慵懒的倚靠在椅背上，阳光透过了达尔效应将细碎的光斑打在他身上，像是为他渡了一层金。他喜欢的人足够优秀，足够骄傲,自己在他的人生中留下印记就够了。
　　上课铃响了，薛梓康坐起,将剩下的冰棒几口咬碎下肚，拉着沈辞之走进教学楼，照例送沈辞之回了三班后才回到班级。
　　一向认真听讲的薛梓康这节课没听进老师讲的一个字，他拿出一个本子，第一页写着显眼四个字“耶鲁大学”。是的，薛梓康想出国。他抚了抚那一行稚嫩的字迹，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撕掉了那一页，然后写下“北京大学”。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高考这一天，这是一个人，人生的一大截点。

　　高考这一天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沈辞之和薛梓康在同一个考点。他们很快找到了对方，考点外是人山人海，沈辞之有些紧张，额上不停冒汗。
　　“是紧张了？”薛梓康掏出卫生纸帮沈辞之擦汗。
　　沈辞之舔了舔干涩的唇回答:“有点儿。”
　　薛梓康又拧开一瓶水递给沈辞之:"喝水。”又觉得不妥，补充到：“少喝点儿。别紧张，就跟平时考试一样,正常发挥就好了。”
　　沈辞之喝了两口水，对薛梓康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薛梓康接过水，拧好瓶盖。
　　薛梓康送沈辞之到考场门口，这才打算离开。
　　"那我走了。”他摆摆手。
　　沈辞之上前抓住薛梓康的手，薛梓康疑惑的转头问道:"怎么了”沈辞之局促的站在原地,憋出一句：“你……你也加油!"
　　薛梓康突然笑了，笑的很温柔“我会的。”
　　沈辞之突然上前给了薛梓康一个拥抱，又低声道:“下考见。”接着离开转身进了考场。
　　薛梓康看着沈辞之的背影，笑得更灿烂了。
　　考前，薛样康坐在考场里打开被沈辞之喝过的水，喝了一口，｀算是吻过他了’他这样想。
　　为期两天的考试，他们两人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一起去考点井然有序的进行。随着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这一年的高考也结束了，走出考场有人满脸放松，有人略带遗憾，甚至有人情绪失控哭了出来。不过这和薛梓康都没关系，他走出考场，沈辞之乖巧的站在路边，他在等他。
　　他快步走过去：“辞之!发挥的怎么样”
　　“还好，挺稳定的。你呢？”
　　“我肯定行啊!”
　　……
　　两个人一路走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们走到桥边，舒适的风吹着，两个人倚在桥边享受着久违的放松，考完了一身轻松。
　　沈辞之实然开口:“薛梓康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嗯？”
　　沈辞之面对着薛梓康，吸一口气，他鼓足勇气开口：“我说了你可能会震惊，但是请你听完。”
　　薛梓康放下拨弄头发的手，也看着沈辞之。
　　“我喜欢你，我喜欢了你很久！从毕业典礼那天开始，就喜欢你了。我怕毕业了，咱们各奔东西，我…我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了。呵……我知道你会觉得我恶心吧，可是再不告诉你恐怕一辈子都没机会了……..我.……”
　　“辞之。”薛梓康突然打断他。
　　沈辞之抬起头，不知何时他的脸上已然爬满了泪痕，薛梓康心疼地拭去他的泪水，沈辞之感受到那只干燥的大手带着温热，划过他的脸颊。
　　薛梓康一边给沈辞之擦眼泪，一边缓慢开口“我改了我的志愿。”
　　"嗯？"
　　“我之前想出国，而现在我报考了北京大学。”
　　一个答案在沈辞之脑海里呼之欲出，但沈辞之有些惊疑不定，是他所想的那个答案吗？
　　薛梓康盯住他，薄唇轻起，一张一合。
　　还是那样熟悉的声音，语气温柔的能把人溺毙，那话却如同惊雷在沈辞之耳边炸起，他听见薛梓康的话，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北京那是有你的地方。”
　　“我也喜欢你沈辞之。”
　　“从领奖的时候我可能就喜欢你了。”
　　桥边的风还吹着，吹动了两颗年轻的心交织缠绵。
　　薛梓康的蓝白校服被风吹着，他逆着光对沈辞之展颜一笑，一如高一那年在领奖台上的那一笑仍旧能够乱了沈辞之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