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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遭人暗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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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的衣服终于在巡城前一天完成了,每年都是这样,就为这一身衣服,忙足整整七天。
此刻,那套衣服正竖挂堂中,毕恭毕敬,刚正挺直,一如站在它面前的阿大。
许是因为这番场景实在太过严肃,我不禁笑出了声。
“阿大,你说你每次悉心打扮,莫非是想抢我风头?”我故意嗔他。
他又是笑,并不回我话。
我并不打算放过他,“你再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哦。”
“你呀......”他总是拿我没办法,终于不再看衣服,转身来看我,又好像透过我再看另一个人。
“其实你说你,”阿大并不是适合开玩笑的人,我亦差不多见好就收,开始认真和他交流,“你说你那些里衣、中衣、亲身盔甲、繁复众多,你这般仔细熨烫、劳神伺弄,这样大费周章,可是除了我,又有谁会看到、会知道呢?”
“人这一辈子但求讲良心,”阿大开始正经回我话,“我是个粗人,不懂别的,只知道答应的事情要做到,这样良心才能安稳,晚上才能睡好觉。就像这衣服,哪怕他看不到,我也要把我该做的做好,这样才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天地良心。”
阿大并没有把话说全,但是我知道他所有隐藏起来的话,包括他所谓该做的事情,包括在他心里,其实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女儿来看。
当时父王和他说,以后让他把我当女儿来待,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护我顾我。但我知道这一辈子,在他心里,父王就是他的第二个王,母后就是他永远的公主,而我,命里就该是他的小公主,亦是他的主子。
一开始我总是不懂,我学其他人喊自己爹爹那样喊他“达达”,他不认,一脸悲壮地告诉我,“万万不可啊,小公主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那时我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能感受到他的惶恐,于是我妥协了,从此叫他“阿大”。
和别人有点不同,又有点相同。
虽然他不把我当女儿看,可是他却做了所有父亲该做的事。
一个戎马前半生的人,用他结满伤疤和老茧的双手,为我盘起了一束又一束的发妆,为我做起了一顿又一顿可口的正餐、一份又一份精制的点心,也为我撑起了一个又一个晴天、雨天、阴天。
他真是永远有操不完的心。
我听说打仗厉害的人都不拘小节,我问他,那你这样细心,是否打仗老输?
他说,恰恰相反,从未输过。
我说,那怎么好像和别人说的不一样?
他说,所以啊,切莫太过相信别人。
原来早在那时,他就告诫过我的,只是当时的我,好像并没有明白,也没有放在心上。
大约是从半年前,他开始絮叨着我该出嫁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舍不得。
我根本舍不得离开他。在父王心里,我永远是他最爱的公主,可只有在阿大的身边,我才能继续做一个公主。我对所有的别处和别人,充满了不确定的恐慌。
还有一点,若我离开阿大?他要怎么办?
我得给他先娶个媳妇。我的阿大那么棒,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明日就是巡城的日子了,全国最热闹的一天要来了。
所有的姑娘都已整装待发,为了万一可被国王看中,一朝飞进王宫光耀家族,也为了可能会遇到的如意郎君,总之,抱着“此日不装扮更待何时“的心态,每一个都拿出了看家的本领,从衣装到容妆,出奇百异,有的美不胜收,有的不忍直视,有的恰到好处,有的用力过猛。
而我,是唯一一个根本不打扮的人。
其实阿大为我准备好了一切,但是我不愿意配合。既然大家都想花枝招展,我偏偏要做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公主就是公主,我有我的骄傲。
轰轰轰~~~
王宫的礼炮声终于在万众期待中响了起来,民众瞬间沸腾。
国王坐着他的座驾,从王宫出发,一路巡游,从早到晚,要游一整天,倒也不是因为地方真有那么大,而是实在人挤人,游不快。
我有时甚至好奇,父王那么一整天在那座驾里,屁股不会觉得坐的失去知觉吗?而且吃饭、喝水、甚至是如厕......这些事情究竟要怎么解决呢?
可是阿大告诉我,你永远也不要小看你父王对你的爱。若不是爱的太过沉重,他不会这样小心翼翼、万般谨慎。
好吧,原来爱可以让人忽略所有生理上的需要,那看来阿大真的要失望了,我现在还是要吃要喝要上厕所,根本忍不了,看来是爱不了别人了。
可这么说来,难道我也不爱父王,不爱阿大吗?
阿大听了我的话,又是笑,“你呀......”又没有下半句了。
是在中午过后,我们附近的人潮开始窜动。看来父王快到我们这了。
“哎哎哎,听见了没?好像新后这次并没有同游!”
“你没听见讲吗?好像是说新后终于有孕了,这么些年了,好不容易怀上,国王看的紧,让在宫里待着,这次就不一起巡城了。”
这个事情我倒是已经听阿大说起过了。至于他的消息哪里来的,我便不晓得了。
他说,父王为了我,一直不肯让新后有孕,说是我还小,要等我再大一点。我八岁离宫,如今又一个八年快到,恐怕宫里的人早就等不及了。
他还说,父王本不想带着新后巡城,毕竟巡城是假,看我是真,或者说,他是为了看我,顺带看一看民众,可是悠悠之口难以安抚,他对新后不爱却有愧疚,总之,最后还是带着她出来“秀恩爱”了。
我突然对于即将来到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感到好奇。不知道等待他或她的人生是怎样的,像我一样有爱却无奈,还是会比我稍稍圆满一点。
我不禁望向身边的阿大,或许等他娶了妻,也会给我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罢了,八字还没有一撇。
我该先给他物色媳妇。
可是太难了,凡是女的,目光都紧盯着父王,而我的阿大,目光也追随着父王不放。
视线相交间,仿佛达成了某种男人间的契合,仍向从前那样,一个汇报,一个倾听,然后一个作揖,一个点头。
是啊,从前父王为了母后,不知道找过阿大聊过多少次天,不知道那个新后有没有像阿大那样的死忠陪在身边,不知道父王有没有像从前一样费力到处打听她的细节。
父王终于朝我看来,光明正大。然后他朝着我挥手,裂开嘴畅快地笑。他的眼里好像全是我,又好像透过我看向了另一个人。
我知道他又在想母后了。我回复他以微笑。我知道我笑起来亦像极了母后。
果然,父王突然把头稍稍抬起,许是阳光刺眼,他轻轻抹了抹眼角。我突然觉得做一国之王到底有什么好,最爱的女人郁郁寡欢、最终英年早逝,最爱的少女又不能留在身边。
倒是身边乌合之众莫名兴奋。
“你看啊,国王就是不一样,举手投足都尽显王家风范。”
“你刚看没看到,国王朝我看呢,看了好久呢还!”
我听着身边人的话,倒希望那是真的,如果他真能对别人上心,或许还能开心一些,而不是像现在,每年一次的相视,留给我的只有盛阳下的无边落寞,和举手投足间的不知所措。
再不舍,他的座驾还是缓慢前行去了,离我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这一年,又过去了。再相聚,又要等一年。
我跟着阿大回到我们栖身和经营的店里,一路倒没费太多周折,大家看到阿大好像都会自动让开,而我只需要在他身后寻求庇护。
却没想到,一进店里,就听到有人大叫。
“好一个旁门小店!竟偷藏宫里珍品!快快交出犯人!不然......别怪我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