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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洛长宁回营的时候天色已晚,兵士手持□□对准他所在的方向,在发现只是皇上吩咐的那匹马独自归来后才放下手中的箭。有人上前想要把马匹牵回马厩,洛长宁却拽着缰绳将马头转了个向,凭着记忆摸索主帅帐的方向。白天的兵营和傍晚的兵营不甚相同,他本是奔着最大最华贵的那枚军帐跑过去,结果却发现那是骠骑将军的军帐,蒋从武正坐在军帐后身同军师闲聊。
      “他同我想的不太一样。”蒋从武左手拿着野兔腿,右手拿着筷子比比划划。“蒋某从未想过,这才是真正的当今圣上,如此爱才惜命。”
      “莫谈国事。”军师不赞同地摇摇头。“小心隔墙有耳。”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就是皇上癔症病发,现在要蒋某提头来见,蒋某也少不得欣然应允。”武夫突然从地上站起身,横眉冷对,“官老爷们看到的只是战报上的数字,看到的是土地税收,拿人当繁殖的牲口,只有我朝天子拿数字当命,且出自真心,我等一介莽夫,何德何能才让皇上珍惜如此。”
      军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朝丞相——”
      蒋从武突然一挥手止住军师话头,高声道:“是谁此时骑马闲逛?”
      洛长宁眨巴眨巴眼,总有种上课传纸条被班主任抓到的心虚感,忙一夹马腹催促马匹前行,飞速掠过将军营帐,蒋从武似乎也想到之前皇上癔症发作,着兵士备马且不予看管,只得不解地皱着眉,犹犹豫豫地拎着兔腿坐回地上。
      洛长宁一路奔回主帅帐前,而谢之凛早已等在帐口,见他顺利归来后眉心的焦灼才淡了几分,洛长宁大大张开双臂,也不管男人有没有准备好,避开男人受伤的左臂直接摔进对方怀里,还差点崴了脚。
      “快!让我进去!把沙盘让给我!”他一瘸一拐地闯入军帐,不管不顾地推翻沙盘,然后凭借记忆将自己看到的景象全盘复原。
      谢之凛守在他身边定睛观看,眼看着他将三枚旗子插在三个不同的位置,又将代表粮草辎重的木条向最后那枚旗子旁边一丢,转过头来看着谢之凛,小鹿似的双眼晶晶亮。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这里。”洛长宁右手比了个圈。“丁零族兵分三路,分别位于北方,西方,和逐渐逼近我们的南方,但是这三处的兵力并不相等。我们想将丁零一族一网打尽,丁零族也想对我们赶尽杀绝,所以此处南方兵马最为充盛,而丁零可汗拔野古却还在路上。”他指了指位于西方的旗子。“南方兵马为急行军此时正于营外不远处修整,而拔野古则是从更西的地方支援而来,南方全军都在等他们的可汗到场。至于北方则是他们的粮仓,丁零族全民皆兵,壮丁全部聚于南方,守粮仓的俱是老幼妇孺。”
      谢之凛听到这里马上提声:“来人!请骠骑将军!请军师!”
      帐外侍从得令传话,洛长宁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他知道现在已经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在场三人无不饱读兵书,论出谋划策他根本搭不上话,脑海中全知全能的俯视图逐渐褪去,他只觉得后脑一抽一抽的疼。洛长宁挠了挠头,注意到桌边有谢之凛还没吃几口的饭食,于是便坐在椅子里,就着三人激烈的讨论声吃起了晚饭,吃一半给谢之凛剩了一半,然后一抹嘴爬上谢之凛的行军床。
      他实在是太累了,刚刚的行为几乎把他完全掏空,他需要食物与睡眠补充体能。洛长宁只觉得自己还没睡多久就被摇醒,他勉强撑开眼皮,视野里是一双包含担忧的凤眼。
      “啊。”他无意义地发出点声音,咂咂嘴。“醒了。”
      然后才注意到谢之凛欲言又止。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几点了?”
      “酉时一刻。”谢之凛立刻答,又犹犹豫豫地说出后半句,“你……要么先回去?”
      谢之凛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按着他的胳膊不放,洛长宁扑哧笑出声,在对方有些懊恼的神色中端正姿态,问:“另一个选项呢?第二个选项是什么?”
      “……跟我走,前去刺杀丁零可汗。”
      洛长宁打着哈欠点点头,撑着坐起身,见谢之凛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解道:“好啊,我跟你去,反正他也看不到我。其他人呢?还是只有我们两个?”
      “蒋从武携六成精兵前去北方烧粮仓,军师与副将携剩下四成兵马在大布疑阵,准备于今夜子时佯攻南方丁零族兵马,诱敌出军。”
      “然后只有我们两个去西方刺杀可汗?”
      “……会很危险。”谢之凛终于说了实话。“连我亦……毫无胜算。”
      “还是你那套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理论?”
      那双凤眸暗淡了不少,谢之凛淡淡道:“这场战争本就没有必要,是丞相试图让我战死沙场,才让我率兵御驾亲征。若是今夜死在战场之上,倒是能落得个为国为民的好名头,只愿南宫老贼善待十一弟,我也不枉此生。”
      “你想让我离开这个世界,然后孤注一掷地去行刺,等我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给你收尸,你是这个意思么?”
      男人沉默,然后在烛火中微一点头。“是。”
      “行,那让我来问你。”洛长宁微微俯身,全神贯注地与那双凤眼的对视。“现在选择权交到你手上,你是希望我现在离去,还是希望我陪着你?”
      ‘陪着我。’心声说。
      “现在离去。”谢之凛认真答。“你怕火,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在刺杀中护你周全。”
      洛长宁只来得及听进去前半句心声,他怔怔地看着谢之凛,男人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嘴角勾起个有些苦涩的笑容,然后伸出方便活动的那只手,将他紧紧抱进怀里,下颌抵着他的颈窝。洛长宁甚至不太确定那落在耳尖上轻如羽毛的触感究竟是一个吻还是男人柔软的发丝。
      “永别了。”男人低声说。
      ‘我爱你。’心声说。
      怀里的温度很快褪去,洛长宁眼看着谢之凛离开他的怀抱,单手戴上头盔,又捞起天子剑,扭头对他笑了笑,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军帐。他这才发现原来谢之凛已经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妥当,将他唤醒不过是想与他好好的道一次别,就好像他们之间曾经亏欠过一次道别那般。洛长宁有种奇妙的预感,他似乎正站在某个相当关键的分叉口,一边是崎岖山地,一边是万丈深渊,哪边都不是最优解,他却必须做出选择。
      他飞奔出帐,赶在战马加速到他无法企及的速度前一把抓住缰绳,在谢之凛惊诧的目光中尽可能不那么笨拙地翻身上马,一屁股坐在谢之凛身后。
      “驾!”洛长宁踢了踢马腹,然后双手抱住谢之凛的腰。
      谢之凛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些许,然而男人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抖缰绳,两人一骑,奔向茫茫草原,奔向未知的远方。先是向北行进一段距离,确定避开了南方丁零族的营帐后才向西行进,单枪匹马逃过包围圈总是比人多要容易。
      在见到代表可以转弯的图腾纹饰后两个人都松了口气,谢之凛这才将紧绷的精神放松些许,开口道:“你不该跟过来。”
      “那我走了哦?”
      “不准走。”谢之凛立刻答,甚至反手在洛长宁的肚皮上摸了摸,似乎是想找个什么法子把洛长宁拴在自己身上。“不准走。”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不甚明晰的月光照耀在两个人的身上,洛长宁看了看天上朦胧的月亮,然后像上次一样将自己的额头贴在谢之凛宽阔的背脊上。天苍地茫,他听着耳边传来的规律性的马蹄声响,有些难以置信地按着胸口砰砰跳动的心脏。
      在这个存在得极其不合理的古代世界,在这无比广阔无垠的草原之海中,在真实得不像话的谢之凛的背后,他的胸腔被某种难以言说的滋味胀满,意外的是感觉还不坏。洛长宁想,也许真的是今天在这个世界中停留得过久的原因,他只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永远走不到尽头。
      “探鹰。”
      洛长宁发出个询问的鼻音,然后顺着谢之凛的目光看过去,头顶有鹰在反复盘旋。那是丁零族人用于探听敌情的探鹰,会对猎物与兵马有反应。这大概就是谢之凛选择孤身一人行刺的原因,探鹰显然未对孤零零的一匹战马表示出什么太大的反应,而是继续向远方飞去。
      “我们快到了?”洛长宁问。
      “至多一刻钟,一刻钟后我们便能看到可汗的营帐。”
      洛长宁想了想,从自己的口袋中摸出临出门时揣进来的止疼药。其实处方药的效果更好,但他只能买到普通的止疼片,他摇摇晃晃地从药瓶里数出成人一日最大药量的片数,绕过谢之凛的身体,将掌心摊到谢之凛嘴边。
      “吃了它,止疼用的,一刻钟后你应该就不再会为左臂的疼痛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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