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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晓来 天色初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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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我想我只是做了一场梦罢,梦醒在繁华殆尽之时,只看见满城荒芜。
晓来,天色苍苍。
青石板还没褪去夜晚的冰凉,柳枝上的露水还没有干尽,俏皮的游转在叶尖的地方,欲坠未坠。
左府的仆人曹融早早地打开了府门,迎面见到了还隐隐藏匿在云间,只露出些许霞光的旭日,眯了眯眼,打了个不太大的哈欠。
接着,他在府门口立住,不住的往城门的方向望去。
等了没大会儿,便见到一辆马车缓缓驰来。
曹融脸上露出了几分高兴的神色,搓了搓手,一见到马车停了下来,便立刻小跑着迎了上去。
只见自那马车上下来一个贵妇装扮的女人,脑后坠着个沉重的发髻,耳朵上垂着映红宝石坠子,身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眉目清丽如荷。
曹融连笑着道,哎呦,二小姐,可把您给盼来了,老爷和奶奶们都念叨了好多日了。
正说着,自马车上又下来一男孩,十岁左右的光景,长相俊朗而又透着可爱,个子很高,面上不带笑容,有些冷淡。
曹融连忙说道,呦,这可是白小少爷,上次见你还是七年前的事呢,一转眼就长了这么高了。
许白澜淡淡瞥他一眼,转身,面向马车。
一个穿着雪白小袄,扎着两个小揪揪的三岁左右的女孩慢慢从车厢内走了出来,一见到许白澜,眼睛立即笑成了两弯小月牙,张开了双臂朝他走来。
许白澜表情还是淡淡的,眼神却柔和了许多,伸手把自家妹妹抱入了怀中。
天水城昨夜刚落了第一场春雨,此时空气中还带着些许的寒意。
如今正是大同朝寿宜四年,初春。
这一年我三岁,第一次来左家,和母亲,哥哥一起。
跨过左家高高的门槛,便是正院,院内有株桃树,叶间已可看见点点的粉红,风一吹,还有轻微的花香袭来,醉人之极。
我记得这树,是二娘种的,七年不见,这么高了。母亲略带着些感慨说。
是,二奶奶极喜欢养花种草的。曹融附和道。
我倚在哥哥的肩上,微眯着眼,看着头顶上桃树的枝叶。
怎么了?是困了么?哥问道。
没有。我轻摇摇头。桃花好香。
桃叶轻摇,枝枝桠桠的白粉色的花朵簇成了一团绯红色的云,如梦似幻。
外公是个脸上总微笑着的老人,看上去并不像五舅舅说的那样让人畏惧。
哥哥说,总微笑着的人往往要比总板着脸的人更厉害。
我笑出了声,问,哥你是说外公要比父亲厉害么?
他眯眼看了我一会儿,说,你真的才三岁而已么,你的眼神完全的不符合你的年龄。
我当然不是,我想。
这时还是一夫多妻制,一个茶壶配很多茶杯的破传统。
外公共有三个妻子。
母亲和五舅舅的母亲是正房,姓单,听母亲说,她原先是上过学的,后来因为反对家庭包办婚姻便逃了家,遇上外公后就嫁了他。
二奶奶姓曾,出身不好,原是个妓女,但性格却是极好的,温和善良。
三奶奶姓黄,原是外公的丫鬟,后来被外公收了房。
我问哥,你以后也会娶很多女人么?
哥哥没有说话,轻轻的牵起我的手,表情淡淡的。
许久许久后,当二奶奶的绣花针已在绸面上勾勒出了一朵颜色灼灼的牡丹时,哥哥才答道,也许会。
那我会嫁给很多男人么?哥?
哥哥说,谁说的准呢?
谁说的准呢?
也许就因为未来有着极大的变数,我们才有了勇气走下去。
外公已经老了,如今家族的产业都由四舅舅左许祥管理。
祥舅舅这个人,不笑的时候像块板砖,笑的时候像一只刚刚偷完了鸡的老狐狸。
我说,二奶奶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她那样好看。
哥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说,人不可貌相。
那哥你长的这么好看,你会变的很坏么?
坏与不坏都不是绝对的。哥捏了捏我的脸,说,哥对你很好,这就成了。
可是,哥,你真的能记住你曾许下的诺言么?
即使你能记下,你又能确保你会实现它么?
哥,诺言其实是这世上最虚无的东西,许了,也只能给人一个没有尽头的期望。
大部分诺言都被浩浩荡荡而来的时间的洪流给冲散了,不知去向,徒留哀伤。
我跟宅子里的其他的孩子似乎不太容易玩到一起去。
住在宅子里的孩子并不多,最大的是七舅舅左许雅,十七岁,长相清秀斯文,性格内向温柔。他很喜欢摄影,常常拿着相机在宅子里走来走去,拍来拍去。他身体不是很好,似乎有先天的心脏病,可多年后却不顾家人反对竟做了战地记者。
其次是大舅的孩子,左铭澜,十六岁,是庶出的。我很讨厌他,他很懦弱,很温吞,却还自以为很是聪明。后来曼华战争的时候,他做了汉奸。
然后是祥舅舅的孩子们,最大的是个女孩,叫慧韵,十四岁,聪慧而活泼。她后来年纪轻轻就牺牲在了战场上。
最小的也是个女孩,叫南韵,比我大一岁,尚是小奶娃一个。她是我一生最好的姐妹,也是我最为亏欠的人。
排在中间的左晨澜是祥舅舅的宝贝疙瘩,唯一的嫡出子,8岁,小少爷一个,娇生惯养的。
住在外公家的日子与在襄阳时一般无聊。只有哥哥能陪我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