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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阴晦 成王败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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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某一日,看见外公神色黯然的立在那棵桃花树下,只是立着,立了许久许久,许是在沉思,抑或是回忆。
我问哥哥,他怎么了?
郑昊川死了。
那是谁?
一个有权有势的人,是外公的旧相识。
哦。我顿了顿。哥,你看。
看什么?
你看,桃花开了好多了。
恩。春天到了。
等到满树桃花全然绽开的时候,已是三月末了。
这几日左家很忙。
所有人里里外外忙碌着,张罗着一个人的婚事。
那个我厌恶至极的左铭澜要娶亲了。
他才十六岁,竟然就要娶亲了。
我突然有一点惶恐。
可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惶恐呢?这连我都说不清楚。
新进门的大嫂叫游可菲,去年刚从护士学校毕业,家境尚可,长得很是清秀文雅,但却断然说不上漂亮。
我看见左铭澜的表情并非很情愿。
那份不情愿的神色隐隐浮在他的面上,在他胸前那硕大的红花的映衬下,显得是那样的不和谐。
红烛摇曳,所有人举杯,祝贺着一件并非是喜事的喜事。
母亲说的对,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这话真对。
二奶奶的房前种了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它们并非多么的娇艳夺目,却让人自心底生出一种别样的怜惜。
有时候哥哥没空陪我玩,我就一个人坐在冰凉如水的石阶上,看天,看树,看花,顺带着听那些丫鬟们说闲话。
只听得一个丫鬟不屑地说。我还道那铭少爷娶了亲会安分几日呢,结果,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另一个丫鬟附和道,就是,昨日他又来寻我的便宜,还说什么那新进门的少奶奶在床上跟个木头人似的,没趣儿的很。
我叹了口气,真是可悲的婚姻。
在外公家住了大概两月左右后,母亲告诉我,我们要回襄阳了。
我有些舍不得这里,但转念一想,明年还可以来,便释然了。
是夜。天色阴晦,月晖微有黯淡。
慧韵拉着我去找邻家的孩子玩。
邻家是一户姓何的人家,和左家一样,也是大门大户的。
慧韵姐今年十四,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如今我看她总缠着何家的少爷——二十岁的何用晦——问东问西的,而且眼神里还总闪着烨烨的光,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之后便识趣的离开,一个人在偌大的何府里四处乱走。
绕着何家的花园转了几圈后,我撞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于我一生,休戚相关。
他那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总是微微牵起的唇角虽然分明带着一份笑意,可却让人很难有欢愉的感觉,反而却令人饱受压迫之感。
他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青涩少年不应有的犀利与阴沉,仿佛可以洞察你的所有秘密。
他那天穿的是件浅白色的衬衣,扣子全部紧扣着,却还露出了颈上的红线,也许是挂了佛或是其他的什么配件。
你是谁?他问。
我是左慧韵的妹妹。
哦,左家的。他边说着,边蹲下身,犀利似箭的目光直直射进我眼里去,你看上去,感觉不像是个小孩子啊。
你也不像。
呵。他轻笑一声,一下抱起了我,你叫什么?
许宝韵。
宝贝的宝?韵味的韵?
我点点头。
我叫梁煊,煊赫的煊,你要记住。
他那时才十二岁,房间里却有一个塞的慢慢的高高的书架。
我个子很矮,只能看到第一层的,扫了一眼,大部分是将军事或政治的。
我咂舌。
他看见我惊奇的模样,从座位上俯下身,轻轻的摸着我的头,说,胜者王,败者寇。我不多学些东西,又怎么能在这乱世里求得生存呢?
真夸张。我吐吐舌头。
呵,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他整理着书本,对我说。你会些什么?
我……我会画画。
我们比一下,好吗?
我才3岁。你与我有什么好比的?
这跟年龄没有关系。梁煊捏了捏我的脸蛋,目光却深沉至极,跟我比,我会让你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胜者王,败者寇。
好,那就比吧。我说。
我当时实在是看不惯他那略带着狂妄的样子,而且,我才三岁,又是左家的孩子,即便输了他又能对我怎样?
后来再想起时,却发现我把梁煊想的有些简单了。
正如后来人们所熟知的那样,梁煊作为一军之统领,不但对政治军事十分精通,同时在诗词,美术上也有相当不凡的造诣,所以,自然而然的,三岁的我,输给了十二岁的梁煊。
赢的时候,他的表情依然平静,目光却深邃难懂,嘴角习惯性的轻轻挑起,带着他那股子特有的痞气,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洋洋自得。
天忽地阴的厉害,不一会儿,便是大雨倾注。
去雨里站……半个时辰怎么样?他的声音低沉而微哑,让雨水浇一浇你这三岁小奶娃的傲气。
你还真敢。我瞪大了眼睛,直直盯着他,我可是左家的孩子!我若是……
他语气极轻的打断了我,你输了。
这话在我听来似乎带着浓重的嘲笑的意味,实在令我觉得有几分羞耻。
可,我才只有三岁。
你输了。他轻轻地,又重复了一遍,提醒着我这可耻的事实。
我讨厌你。我恨恨地说,转身跑向门外,在雨水淅沥的庭院内站住。
我听见雨水狠狠拍打着窗户的啪啪声,听见狂风在我耳畔呼啸的呜呜声,渐渐地,这些声音全混作一团,全变成了轰鸣的声音,令我觉得好似身处于噩梦之中。
梁煊倚靠在门框边,额前的几缕头发已经湿润,贴在肌肤上。
他目光阴沉,唇角依然微挑。
这是我昏倒之前所看到的最后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