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49、向荣

　　而在赵子辛的眼里，场面极其诡异，他顽强地站在原地，烟雾很快散去，在那突如其来的红光之后，意料之中的可怕场景并没有出现。

　　赵括和阳光躺在地上，王博仍然是那个站立姿势，他的眼神不知飘到了哪里，似在和空气对话。

　　赵子辛眼前一暗，终于昏了过去。

　　意识陷入黑暗之前，远方隐约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发现了他，向他疾驰而来。

　　李长青在外围发现了倒地的尸体，月夜掩映，临近的村民被惊醒，想出来一探究竟时，被警方拉起的防卫线挡住，只能远远地用方言低声讨论。

　　队员已经有条不紊地将整个现场包围起来，李长青的目光透过忙碌人群，暂时搭建起的救护车辆上，正躺着他们此行的目标人物——赵括，与他相关的几人竟是也在此处。

　　结合先前听到的那声爆炸，不远处，那手下的尸体，还有这名叫阳光，不，艾光的男人，手中的匕首……

　　李长青蹲在地上，爆炸产生的黑色痕迹旁：他们是怎么躲过这爆炸的？

　　“老大，现场勘探地差不多了，基本上都是死于枪伤，除了B区域的那两个验出了很明显的刀伤痕迹，而距离生者最近的那个，则是流血过多……”

　　“让几个人把这里围住，带上物证，回所里，”李长青若有所思，又道：“你那市里的老朋友最近有空？让他帮我查查个人？”

　　“他？估计没空吧，很忙呢他……”手下挠挠头，“老大我联系看看吧，那个家伙整天对着电脑敲打……”

　　警察走后，村民们都再不敢睡，已经有人发现这里经过了一场血战，虽然没有目睹全程，皆能猜到现场惨烈程度，更多的村民聚集到村西边的片空地上，带了马扎事物，在这夏夜里喋喋不休。

　　防卫线不远处，路灯未及之处，蓝色身影仿佛揭掉了身上的隐藏面纱，从阴影中走出。

　　他环视场中一圈，忙碌的警察已经接受了那艘小船，地面上，用记号标出了所有的受害者。

　　空气中，熟悉而陌生的能量波动仍然活跃，那是和它不同族群所带来的，属于妖兽独有的气息。

　　它的视野中，红色痕迹汇集成小溪流，潺潺地流向车辆远去的位置。

　　“真有意思……抓到你了！”蓝色身影如是道。

　　夏天的风悄悄吹过，这个漫长而难忍的盛夏，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王博再次昏睡了许久，待他醒来时，病房内空荡荡的，他起身，身着病号服，窗户前坐着一人，他似有所觉般，转头看过来，是赵子辛。

　　他满脸泪水，手里拿着封信件。

　　王博想起身，赵子辛却连忙走过来，示意他不要下床，然后把信件递给他，王博趁机给他擦泪，顺着信件看下去：

　　少爷，见字如人：
　　距离你我二人相见，已有近四年，当年我刚到你身边时，你还是机警而聪慧。时光匆匆，转眼间，你便长得如此之高，更是显示出了不同常人般的智慧，这让我十分开心。
　　然而少爷性格过于执拗，常言道：慧极不寿，则是会忧虑，你走上了极端路子，近来几年，虽然少爷的吩咐我都毫不犹豫地去做了，但是，还是会想——这对于你是好的吗？

　　希望少爷你能开心地长大，即使未来没有做出什么成就，平凡地过这一生也很不错。

　　啊，说了这么多，可能通过写信，才能让我这寡言之人，表达我的抱歉。
　　少爷，今后再不能照顾你了，经过最近事情，我终于发现自己想要的人生，不是如此。今后或许再不相见，也有可能偶有重逢，皆是未知数，幸而还有王先生能够陪伴你，这实在让我的遗憾减少许多。

　　千金易得，知己难寻，少爷或许便是我的知己，在你看到这封信后，我或许已经到达祖国的西南，那是我想要了此残生的地方。

　　为少爷，不，为子辛，还有王先生，献上我，阳光，最好的祝愿：但愿人长久，对饮花丛间。

　　勿念。
　　阳光。

　　王博合上信纸，二人久久不发一言。

　　H市警局，梁高山目光慈祥，看着眼前人，感慨道：“你还是做到了，艾光。”

　　阳光一身警服，肩上徽章闪耀，目光坚毅，带着警帽，如出鞘剑，似温润玉，回道：“是，不负使命。”

　　“放你个年假吧，想去哪里休息？”

　　“让我回Y市吧，许久不曾回去了。”

　　“去吧，知道你惦记着。”

　　再过半月，八月中旬，王博陪着赵子辛一起，去参加了赵括的庭审现场。
　　现场人山人海，无论是公家的亦或是民间选出来的陪审团，皆神情肃穆，望着场中，站在被告台上的赵括。

　　他们坐在听审座位的最后面，旁边，坐着李长青，这个机会，也是他申请来的。

　　赵括真的很老了，他佝偻站着，满头白发，低着头，法官宣判了许久，他才低低地回了声“嗯”，再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

　　是了，他的所有亲朋皆流亡东南，孤家寡人，在这偌大的法庭上，平静地听着对他的宣判。

　　赵括抬起头，他忽然转身，似要寻找什么，同他目光所及，有个听众不知从哪里拿出颗鸡蛋，狠狠地砸向他，溅出一身蛋液，紧接着，如同引燃导火索一般，许多听众都将身上物件向中间人砸去，赵括麻木地挨着，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寻觅。

　　他终于找到了，警卫也制止住场内的过激举动，将为首人架了出去。

　　赵括抬起右手，五指摊开，挥了挥手，赵子辛咬紧牙关，隔着人群，缓慢而颤抖地举起手，他的视野一片模糊，右手缓慢挥动。

　　赵括微笑了下，眼角满是皱纹，他终于被抽干了力气般，转身，道：“我认罪。”

　　场内一下就静了，赵子辛难以控制地跑出听审席，王博马上追了上去，李长青站在出口处，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庄严的国徽悬挂其上。

　　“子辛！”王博追了上来，然后慢慢走到赵子辛身边，跟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法院建在城中高处，从这个方向，王博敏锐地发现，赵子辛看向的，是林间别墅的位置。

　　那里承载了他数年的美好时光，同时这美好，是建立在罪恶和丑陋之上，往日里，这些黑暗偶然地泄露出来，直到今天，才终于被完全撕破面纱。

　　法官的一字一句，如同重锤一般，不断敲打在赵子辛身上，心上。王博担忧地看他，怕他就此一蹶不振，失去生活的希望。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王博回头，李长青双手抱着脑袋，漫不经心地走过来，“可要想开点，别从这里跳下去。”

　　王博满脸黑线，转念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身子稍微往前一点，能随时拉住赵子辛的动作。

　　赵子辛像是忽然醒来一般，他转头，定定地看着李长青，似要向他寻求个答案。

　　“大可不必这么看着我，小子，我也不兴说什么罪有应得，”李长青走到他们身边，比他们高处一截，双肘撑着栏杆，慢慢道：“你爹赵括他做了许多违法乱纪的事情，这些你刚才都听到了。许多的家庭因为他家破人亡，如果这样的人仍然逍遥法外，我们的社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景象？”

　　“那你们之前跑到哪里去啦？”点朱嘲讽道。

　　“你给我闭嘴！诶，你怎么……”王博抓狂道，忽然，他感觉有些不一样了，灿烂的阳光下，空气中，似乎有点淡淡的红色。

　　“我……我知道……”赵子辛非常艰难地道，口齿都不似自己的物件，正在扭曲地不受控制。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王博瞪大双眼，马上道：“子辛！子辛你……你居然说话了？”

　　赵子辛转头看他，目光里充满暖意，他握紧双手，回答道：“我，我知道……爸爸……爸爸不对……”他再说不出更多的话，只能沉默。

　　“感情你不是哑巴啊……”李长青点点头，从惊讶中快速回复，又道：“知道就好。以后好好生活吧，我打听了下，在Z市乖乖学习，争取成为个有用的人。走了，拜拜！”

　　王博看着李长青远去，一时间，两人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王博又惊又喜，小声道：“子辛，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嗯……”赵子辛眼眶有些红，他转头看着王博，小声道：“小博……我一个人……”

　　王博呆了下，见他手势比划，终于知道他想一个人待一会，复又担心道：“那你不要做傻事，好吗？”

　　“好，”赵子辛点头应道。

　　王博便背过他，先行去买饭，远远地听到，身后传来的大喊声音。

　　“你还真要跟着那小子走啊？本王子可是听到你的心声了……”点朱难以置信道，它如同只红色精灵，在王博脑袋上喋喋不休。

　　“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没关系。”王博直接道：“两份鸡腿饭，谢谢。”
　　他踏上回去的路程，台阶的尽头，似有所觉般，赵子辛回头，王博静了会，笑起来，慢慢爬上阶梯。

　　“我挺想和子辛一起的……我想，他应该也是，”王博将手里的鸡腿饭递给赵子辛，对点朱道。

　　“切，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族。”

　　王博不忍心卖掉他的家，想着，之后回来还有个住所，便将它锁得严严实实地，带上自己剩下的几万块钱，还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想像，八月三十这天，和赵子辛一起去坐车。

　　“会……晕车吗？”赵子辛穿着运动服，说话仍然不太习惯。手里拿着行李，两人就像出去游玩的兄弟，一人一个包。

　　“不会，”王博将包放在地上，好让他坐的舒服点。两人再没有说话，窗外景色不断掠过，阳光灿烂，柳絮纷飞。

　　正是一派欣欣向荣。

　　【卷四.星日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