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梦为马》我走中路

3、彡

　　车祸发生的场景在阿回的记忆里倒是十分模糊，阿回记得不知道哪本书上似乎说过，人类的大脑会自动选择遗忘一些过于痛苦的画面。想来一个人活活被车撞死定然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他也便权当是难得糊涂，他感谢大脑自作主张帮助他忘掉了这段回忆。
　　阿回在感慨自己的过往。虽说仔细想想，自己的人生好像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场景，不过索性如此，阿回倒也没有什么牵挂。除了…他的父母。
　　阿回依稀记得他与自己的父母生活十分幸福。当他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生活，自己的父母也再不能见到他们的儿子时，阿回的心里便涌起了浓浓的不舍与悲伤。
　　一旁的地面上还丢着自己平日里最依赖的手机。不过经过车祸的撞击，手机的屏幕似乎有些惨不忍睹。‘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给我的母亲再打一通电话。’阿回这样想到。
　　虽说心里想着鬼魂不能接触实物，但有个念头告诉阿回自己一定能拿到手机。毕竟这是自己与人间最后一丝留恋告别的唯一机会。他尝试着伸出手指碰了碰地面上摔掉的手机屏幕残渣--
　　手指居然感受到了实物的轮廓。
　　阿回的内心有些复杂。他拿起手机，熟练的播下了母亲的号码。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阿回一时竟不知道如果电话接通，自己该说些什么。
　　从前自己跟母亲通话无外乎是关于生活费那点事，自己周末偶尔回家，在学校里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值得对父母说的。如今自己死了，反而有一肚子话想对自己的母亲诉说。
　　似乎很快，又似乎过去了一万年，电话那头接起了这通电话。阿回心里十分不好受的张不开嘴，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几个忍不住轻声哭泣人极力想要安静下来而憋出的抽气声，过了几秒，又听到了自己母亲带有试探性的“喂”的声音。
　　自己的母亲和亲人们似乎已经得知了自己过世的消息。这让阿回有些心酸，又有些释然。
　　因为他并没有想好怎么向他们解释自己的死讯。
　　“妈妈……我，先走了啊……”
　　与自己心里汹涌澎湃的滋味不同，阿回的声音确是十分平静，却又带了些苦涩的。
　　电话那头的一众人终于绷不住了自己的感情，一同痛哭了起来。但只有他的妈妈依旧强忍着悲痛，甚至努力的想用平常温柔的语调回着阿回的话。
　　“阿回……阿回啊，你…你先别着急走，你不是还能再在这呆七天么，你……再回家看看吧，妈妈想你了。”
　　在阿回的老家有个说法。死掉的人灵魂不会立即离去，而是要在人间徘徊七天再去地府报道。
　　阿回深吸了一口气，是啊，自己还有七天的时间。还是回家去再看看他们吧。
　　“好，我很快就回去。”
　　不等对面的答复，阿回便飞快的挂掉了电话。自从死后，阿回的灵魂一直处于迷茫懈怠的状态。现在他有了目标，那就是快点回到家里，与自己的父母多带一段时间。
　　他不知道客死异乡的灵魂是如何找到自己的故乡的。他只能找到火车站的方向，像活着的时候一样，跟随火车回到自己的故乡。
　　他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跑去，这是他第一次在车来车往的大公路上肆意的奔跑，无惧行人车辆，红灯绿灯。他穿过行人的身体，汽车的铁壳。没有人能注意到他，他也无需顾虑别人。
　　正当阿回打算闯过最后一个路口的红灯跑向面前的火车站时，意外发生了。
　　他本是仗着自己是灵魂而非活人才敢肆意的闯红灯，一个站在马路对面等红灯的，本该看不到自己的孕妇，忽然着急的对他手舞足蹈的表达着什么。
　　阿回有些好奇的看着那个孕妇，想从她的肢体行动中确定她是否真的看得到自己。终于，在阿回横穿一半马路后，听到了孕妇对自己喊的话：
　　“快回去，有大车要撞到你了！”
　　阿回蛮不在乎的继续往前跑着。他对孕妇能看到自己的事情感到惊讶，小时候听老人说孕妇容易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他想当做没看到孕妇的样子离开，那样孕妇身边的行人一定会告诉她，是她眼花看错了，并没有一个正在闯红灯的少年。这件事也会和平的解决。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阿回距离马路对面仅有四五步时，孕妇竟然直接上前拉住了阿回，用力将他拉到了路边。
　　‘没想到她不仅能看到我，竟然还可以触碰到我……她可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或许是因为阿回是一个没有什么重量的灵魂，又或许是孕妇向后拉阿回时用力太急，以至于她竟向后摔坐到了地上。阿回被孕妇拉着手与她一同向后倒去，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压到孕妇的肚子上了，身为新鬼的阿回显然没有适应自己的身份，满心都是想着如何避开她的肚子摔向一边，可事情发生的太急了，还没等阿回反应过来，自己便摔向了孕妇的肚子。
　　阿回的手触碰到孕妇肚子的前一秒，旁边等红灯的路人们慌忙的向孕妇围了过来。
　　阿回的手触碰到孕妇肚子的一瞬间，他便失去了知觉，只依稀听到周围人手忙脚乱想要扶起孕妇的声音，和有人掏出手机打120的声音。
　　‘这下恐怕自己是回不去了吧……明明是最后一面，却被自己给搞砸了。还有，不知道那个善良孕妇姐姐到底有没有事，希望她没事吧……’
　　想着想着，阿回便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阿回便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名刚刚出生的婴儿。他被一个面容冷酷却目光柔和的军官抱在怀里。那位军官似乎是急急忙忙从部队赶过来的，因为他的身上还穿着墨绿色的军装，身后挂着同样色调的斗篷，头顶带着同套的军帽，抱着自己的那双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脚踏长筒军靴，腰间甚至还佩戴着刀鞘上带有精致花纹的佩刀。
　　他想必是第一次抱小孩。因为阿回能透过裹着自己的小被子感受到他怀抱的僵硬，以及他军姿站得笔挺抱小孩的滑稽样子。
　　一旁的床上躺着刚刚生产完阿回的‘母亲’，果不其然，她便是刚刚那位孕妇。
　　她原本就随和的面容因孩子的诞生变得更加温柔，产后的她很虚弱，但苍白的面颊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她向她的丈夫柔声诉说着孩子的可爱与成为母亲的幸福感，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她的脸颊上，将这位年轻母亲的面容衬托的更显慈爱。
　　阿回心事重重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他虽说接受了自己变成婴儿的事实，可内心依旧因为再也不能赶回自己亲人身边看最后一眼而悲伤。从此以后他便再也不是那个死于车祸的十六岁阿回，而是面前这对夫妇家的新成员，他们的孩子。
　　阿回现在只是一个不会说不会走的新生儿，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心中祈愿自己曾经的亲人能够尽早忘记自己，放下悲伤，展开一段属于他们的新生活。
　　时光飞逝。转眼间，阿回便长成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少年。他有一对虽说聚少离多，但感情至臻的父母。他的父亲是一位话少严厉的青年军官，对待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确是用他的方式无限宠爱。他的母亲是一位善良温柔的大家闺秀，是一个从不会发脾气的随和之人。经过这几年的磨合，阿回也终于完完全全的融入了自己的角色。
　　自己的军官父亲很忙。但每年自己母亲生日，他都必然会请假赶回家来。母亲的生日在夏日夜晚的十点钟，每年的这个时间，父亲都会跟母亲一起来到他们相识的地方故地重游，并在广场上安排下分发给小朋友们的免费烟火。
　　因为在他们相识的那年，正是母亲十七岁生日那晚，几个少女为她们其中的另一位少女庆祝生日。那时这个商圈才刚刚建成，周围也远不如现在繁华。十点钟，商场关灯的一瞬间，广场长椅上坐着的几位少女一同点燃了手中的烟火棒。
　　那时，刚刚连轴转执行完任务的阿回父亲正疲惫的坐在军车上希望赶紧回到部队好好的睡一觉，路过这里时，却在车窗上看到了路边那几个放烟火的少女。
　　那位过生日的少女的举着星星棒笑得开心的样子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以为自己只会与她有一面之缘的他没想到，在几年后自己参加的一次自己家族主办的慈善晚宴上，竟然再次见到了这个女孩。
　　后来情投意合的二人便顺势谈了恋爱结了婚，再后来的事情，阿回便都知道了。
　　只是今年，阿回的父亲似乎并没有回得来。
　　阿回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他在电话里告诉自己的母亲会尽快赶回来，而阿回看了看墙上的表，已经晚上七点钟了。
　　他还没有赶回来。
　　自己的母亲还像平日里一样坐在书房的小台灯下安静的看书，可阿回却能感受到她心里的失落。阿回想让她高兴一点，却又不知道作为一个三四岁小孩子的自己该如何才能真正安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