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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0、营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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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的人马昨夜一直赶路,天明时分到得五柳镇,投宿广源客栈,那口棺材也一直带着。连着三日,天明休息,天黑赶路,明日若不动手,依顾惜朝的谨慎,怕是早晚知道行迹暴露,对楼主不利事小,于国于家于座下各位的切身利益事大。”
杨无邪说完,看了看一屋子的人,这些人都静静地听着,谁也没有发表意见。
杨无邪还记得有一年连云寨现任大当家穆鸠平来京城找戚少商喝酒,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风风火火闯进厅来,而后两个人在小院里喝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嚷一会儿骂的,好不热闹。他是个心思细巧的人,倒也羡慕那样子直肠直肚的人,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屋子都是在京城里混迹多年,再豪爽的人说话前都会先掂量掂量。所以,戚少商在京城,总还是觉得很寂寞很无奈吧,他其实不喜欢京城。
下首,坐着孙鱼,张炭,朱大块儿,发梦二党两位当家,所有人一个表情,一个目的。甚至,狄飞惊,米苍穹也坐在厅里,这两人的身份和杨无邪差不多,都是各自阵营里的二把手,连平日做的事情都差不多。照理同行是冤家,又是这样尴尬的身份,却终因为戚少商的事坐到了一起。
对了,上首还坐着一个女人,一屋子的男人,个个身怀绝技,即使手无寸铁,浓重的戾气也直冲屋顶房梁。然后这女子似乎只用一个眼神便可化干戈为玉帛,只用一个温婉的笑便镇住了底下的杀意。最是一笑倾城,杨无邪虽没有亲见过她在六分半堂如何坐阵一方,想来一个没有武功的女子,她厉害之处只比刀剑拳脚更多三分杀伤力。
雷纯第一个开口了,这里只有她是坐头把交椅的人,语气一如既往温婉亲切,“可确定戚少商还活着?”
“昨夜尚有一口气在,不过貌似已经吃不进东西了,只喝了点药。”杨无邪说这话时,神情竟有一闪而似的恍惚,依稀记得当年的少主人如何决绝而去,那轻盈得艳丽得如一片鸿毛的身体,坠落之时却在他心底留下重于泰山的轰然。风雨楼几经风雨,难道做了四朝元老的自己,竟又要连任第五朝么?
米苍穹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道:“杨总管,我们救戚楼主,却不是为的那笔财宝。当日戚楼主亲自来访,劫下这笔财宝是我们共同商议策划,所匿何处,如何取用,风雨楼、六分半堂还有我们彼此各有钳制,谁也不能独大。不怕你笑话,换在之前,若是风雨楼有难,莫说小侯爷会袖手旁观,恐怕坐在那边的雷大小姐也断不会插手。然则今日之时局,金人挥师南下,我们在这里死一个对手,明日便少一个同胞。”
杨无邪见惯了他说一套做一套的姿态,此时却不免有些动容,当然笨到将他的话信了十分,那也不是他杨无邪了。
雷纯道:“如此,明日必须动手,如何牵制住顾惜朝却是要好好动一番心思的。”
狄飞惊道:“会不会,是顾惜朝调虎离山计?探子来报,昨夜顾惜朝走后,又有一口棺材从客栈后门抬出。若是扑空,怕于戚少商大大不利。”
孙鱼哼了一声,“那客栈的掌柜也不嫌晦气,一连那么多口棺材进进出出?”
“依顾惜朝过去的所作所为,委实难以猜测楼主身在何处。况且他现在武功深不可测,并不畏惧有高手与他正面对决。倒是后抬出客栈的那口棺材,若是楼主真在那里,也怕下了居毒,不一定近身得了。万一有何闪失,倒不失为将京城各方势力一网打尽的毒辣计策。”
听了杨无邪的分析,厅里又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
雷纯又是率先打破了沉默,“还有一个问题,他夜里赶路,白天隐匿,除了掩人耳目,你们看,是不是有可能……”
各人面面相觑,然后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若是我们所料不错,他这门阴损的功夫至少也要打个对折了,是不是,杨总管?”米苍穹尖细的嗓子露出诘诘的轻笑。
雷纯插了一句,“最好,我们再从哪里去寻一个傅晚晴回来。”她的笑那样美,那样温柔,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在谈论一架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小小玩具。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抬棺材的几名魔教子弟便在孙鱼的屈神枪下纷纷倒毙。过于顺利的进展让杨无邪等人都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是以在开棺时,各人都是分外小心,毒雾飘忽在林子里,当一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戚少商被抬出来时,那种不好的预感仍然散发出比毒雾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甜香更窒息的味道。
尽管那毒雾如预料中的散发出来了,也如预料中的不知其为何毒,但是做好万全准备的各人还是没有敢掉以轻心。
戚少商被带到上风处的一快圆石上,杨无邪探了探他的伤口,“肋骨断了三根,十二处大穴被封,而且受了很重的内伤。”他最后舒了口气,“好在,还死不了。”
林子另一头,张炭骑了马飞奔而来,杨无邪未见他的神色,便已知情不妙,如果动起手了,断不会这么快就得手。“杨总管,我们布在五柳镇的暗哨怕是被顾惜朝发现了,天黑时分出发的魔教众人里,并没有顾惜朝的身影,我与六分半堂和有桥集团的人都扑了空,他简直是凭空消失了。”
话音刚落,另一条小道上又有马蹄声响,杨无邪心中紧了一紧,果然来人翻身下马,踉踉跄跄奔上前来,“杨总管,我们从京城到燕州沿途二十四处暗桩被连根拔除,死伤无数。”
杨无邪咬了咬牙,“唔”了一声。
“而且……六分半堂和有桥集团那边也被袭击了。”
杨无邪终于惊骇地抬起头来,月色中他的脸惨白一片,来人向他点点头,“是,顾惜朝不知怎的竟可以打开那间密室,里面财宝悉数被魔教所劫。六分半堂看守的人无一生还,而顾惜朝,下落不明。”
杨无邪道:“顾惜朝带的是一大批财宝,且不是普通贡银,没那么容易便化整为零,加起来能装二十口棺材那么多的东西。他绝无可能上天入地,通知京城至蜀地沿途暗哨再探,一定要找到他的踪迹。”
一旁的戚少商微微皱了皱眉,一声剧咳,一口血又喷了出来,围坐在他周围正输内力的众人皆是觉得如临深渊之上,下方黑洞洞的大口子正将人拖入万尺寒潭冰窟之中。
孙鱼只觉喉头一甜,血丝已经渗出嘴角,他正疑心是自己旧伤复发,一睁眼却见其他人俱是一脸灰败。
“不行,先带楼主回去,他的穴道为极之阴损的内力所封,一时解不了,强行运力怕要加重内伤。”
杨无邪看见戚少商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勿需多说一句话,那无奈的眼神里已经向他印证了三点——
第一:戚少商仍活着,只因为他不过是个声东击西的靶子。
第二:这场抢劫蓄谋已久,准备充分,连下手的时机都算计得分毫不差。
第三:财宝藏匿地点是有桥集团提供,看守的是六分半堂的人,而密室的机关乃无情所造,能不毁密室轻易打开的却只有他戚少商一人,据说连做这个机关的无情本人也不行。他们千防万防,横空冒出来一个顾惜朝,而这个顾惜朝,竟然能打开密室!
杨无邪当然知道,戚少商不会把打开密室的方法告诉顾惜朝。
这才是他最最头疼的。
戚少商的敌人,比任何人都了解戚少商,甚至,包括戚少商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