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一生》源远无长

69、猴儿

　　“君宴也是孩子气，竟跟广平侯在老太太屋中杠了起来，吓得我脸都白了。那广平侯如今炙手可热，我周家如何敢硬抗？便是老太太对他，都是以礼相待。”三夫人对三老爷抱怨道。

　　三老爷笑道：“你怕什么？他广平侯还能一手遮天？若是君儿跟你一般吓破胆，以后如何有胆气位极人臣？”

　　“你们啊，个个对他厚望，难道还真指望他宰相不成？”三夫人道，不过周君宴向来对她恭敬，她也并不是不喜，抱怨两句，便又说起周云儿，“三小姐啊，真真大变样，跟个舞妓娼伶一般，披红戴绿，浓妆艳抹，坦胸露.乳，真真败坏门风。”三夫人更气的是，大夫人推脱了，她还得迎头奉承一整天，又不敢得罪，如今逮着三老爷，很是痛骂了一顿，“自己伤风败俗也罢了，还将她那些衣裳满府地送，也是不要脸，二嫂便是在佛前敲断了木鱼，也赎不清她的罪。”

　　“给你送了衣裳？不如穿上给我瞧瞧。”三老爷好笑道。

　　“破烂东西，我都烧了，连肚子都挡不住，难道是缺那二尺布？”三夫人气道，不过女人总忍不住说闲话，便是她嘴里骂着，还继续说道：“虽说她穿着不正经，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无，给府里丢人，但是好歹也熬出头了。正房的夫人旧病在床，足不出户，为人又活络，正经的贵妾进门，又将广平侯把持得稳稳的。如今在伯府头一份，便是伯夫人也给些体面，穿的都是进贡的御锦，吃白菜都只吃菜心，啧啧，真是奢靡。这些个白玉是她今儿送的，你看着可好？”

　　三老爷拿出来对着烛光一瞧，点头道，“还算通透，想必是西域进贡的玉石，残次些的送到了侯府。广平侯在户部管钱粮，家底可丰厚。”

　　“哎，人这运道也说不上来，三小姐在府中无人宠，只一个亲娘勉力维护，如今倒是被男人捧着手掌，倒是活得有滋有润，面子差里子好；大小姐一府的人宠着，嫁到亲姑母家中，却也只是平平，光有面子没里子；咱们敏儿以后嫁人，可得小心寻摸，里子面子都要有。”

　　三老爷嗤笑，“世间哪有两全事？你也莫贪心。”

　　“你怎么不盼着孩子好？这世上难道便没有好男人？”三夫人啐了三老爷一口，又絮絮叨叨罗列许多。

　　周君宴回了院子，见半月将一大叠手稿堆在桌上，笑道，“你竟一直写着，我还当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早忘在脑后。”

　　“少爷可是小瞧奴婢了，奴婢要做的事，定能做成。”半月扬了脖子，笑道。

　　周君宴刮刮她鼻子，笑道：“可是骄傲，等我有空，替你一一誊写，若是赚得盆满钵满，我们一添作二，一起发财。可还有事跟本少爷说？”

　　半月抬头看他一眼，见周君宴目不转睛盯着她，叹气道，“少爷啊，真是火眼金睛，也无别的事，不过是春笋回来，说了些闲话。她二姐，如今不得宠，因为年岁渐长，又老气，好在她巴结上正房夫人，每日端茶送水，也有一席之地。她见不着那狗东西，自然也问不出什么。”

　　周君宴见她失落，小心替她将碎发理到耳边，“告诉你个好信息，那醉仙楼的掌柜找到了，只是不宜打草惊蛇，得找个稳妥的套他话。”

　　“多谢少爷，少爷正事要紧，报仇的事慢慢来。”半月道。

　　一晚上半月都有些情绪低落，话也少，周君宴叹气，睡觉时搂着她，拍拍她后背道，“开心些，明儿将猴儿接过来，上次不是说认了好些字，我书房有本颜大家的字，你找出来给他练字。”

　　“恩，多谢少爷。”半月在周君宴怀中轻声道。

　　周君宴轻轻她额头，“睡吧。”

　　隔日半月不过刚梳洗好，猴儿便过来了。半月见了他十分高兴，拉他坐下，“怎这般早？”

　　“读书人，三更就得起，哪像你们这些娘们，睡得大天光。”猴儿却不正经坐，一只脚站着，一只脚跪在椅上，探头去瞧半月的簪子，“这些个东西亮晶晶的，可值钱？”

　　“金银的，值些银两，珠子也值钱。”半月笑道。

　　“给我一个。”猴儿伸手去拿金簪子。

　　半月打他的手，“快放下，男孩子可不许玩簪钗，你若想戴，我给你买一对银镯子。”说着，半月道想起，还未给他买首饰，她又补充道，“金锁，银镯，铜牌，阔气些的人家，都要备齐的。下回你来，我都给你准备齐全。”

　　猴儿搓手，“多谢姑姑，多谢姑姑。”

　　“跟姑姑还客套。可用了早膳？”

　　猴儿连连摇头，“没呢，没呢。姑姑你吃了？”

　　“我也没吃，这不是刚起。”半月笑道，“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烤鸡，烤鸭，喝人参汤，大骨头汤，吃点心，大肉包子。”猴儿连忙道。

　　半月摸着他头，笑道，“你啊，这性子跟个老无赖似的。在姑姑这倒是无妨，在外头，可不能要吃要喝，姑姑有银两，什么都不会缺你的，莫教人看低了。”

　　猴儿笑呵呵道：“放心吧，先生教我了，要看人下碟。旁的人，可要不来，得骗，得哄，还得吓。”

　　半月哭笑不得，“这先生教的都是些什么？”虽这样说，她却也不怀疑，先生是周君宴请的，自然不会是差的。

　　等早膳搬进屋，几个大肉包子和玉米馒头，两碗鸡肉粥，一些糕点，另几样小菜。半月到底身份低，这些个东西，也是看在周君宴脸面。猴儿说要烤鸡烤鸭，然而馒头包子他也吃得开心，看半月看他，还抽空说句话，“吃啊，总看我做什么？”

　　“看你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这般急急忙忙，也不怕噎着了。”半月给他倒杯茶，“先喝口茶，细嚼慢咽，才好克化。”

　　“我肚子什么都克化，你可快吃啊，急死我了。”猴儿说着，将包子放到半月手上，“快吃，快吃，别看我，我都吃了一顿，可不能吃多了，吃多了就撑坏了。”

　　“你啊。”半月笑着点点他额头，也吃起包子，尝了一块梨膏，才吃起粥。

　　猴儿吃得差不多了，给半月留了些甜腻腻的糕点，狠狠打了个饱嗝，“吃得饱啊，日子爽啊。”

　　“你啊，鬼灵精怪的。”半月看着他，又忍不住发笑。

　　“你啊，明明跟我一样都是市井小民，如今到跟个大家小姐一般。”猴儿学半月翘兰花指，半月抬手打了他一下，“淘气包。可不能老见你，见一次我心梗一次。”

　　猴儿笑着躲她，“王虎大叔不是说你对我日思夜想吗？难道他骗我不成？”

　　“成了，别淘气，跟我去书房，少爷有好东西要给你。”半月用好，让蜜枣收拾了桌子，带着猴儿去书房，将字帖找出来给猴儿，“好生练字，读书进学，光耀王家的门楣。”

　　“这个好，这个好，一看就值钱。”猴儿翻了翻，将字帖放在怀里，“我字都认全了，再不用读书了。我都跟少爷说了，过几日便去做卖货郎。”

　　半月气得要打他，“你都没货担子高，还做什么卖货郎？好生读书，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可知晓？”

　　猴儿嘟着嘴，“我可不爱读书，书呆子有何好处？”

　　“不读，也得读，若不然，不给你饭吃。”半月板着脸道。

　　“好吧，好吧。”猴儿不情不愿应了，心里却嘀咕，反正他平日在外头做什么，姑姑也管不着。他在书房中到处看了看，都是书，还有些画，他看了不甚感兴趣，摸了摸砚台笔洗，都觉得是好东西。虽动手动脚，他却也不把东西往怀里拿，半月瞧着，便没制止他。

　　猴儿摸了一会儿，没甚兴趣，对了半月道：“我刚来时，不是要说跟我比字？谁输了，谁就输银子？如今还比不比？”

　　“你要比？”半月道，磨了墨，“既如此，你便写几个大字，若是写得好，我便赏你一锭银子。”

　　猴儿听了眼睛一亮，拿起笔写了个“财源广进”，半月瞧了瞧，横平竖直，中规中矩的，也算不错，她点点头，从荷包中掏出一锭银子给猴儿，“写得不错，下回再有进步，还赏。”

　　“不是比赛的？姑姑难道不写？”猴儿歪着头坏笑道，半月瞪他一眼，“走吧，少爷的书房，不好久呆，去我屋中玩耍吧。给你做了些衣裳和鞋袜，你去试试看可否合身。”

　　得了新衣裳鞋袜，焕然一新，猴儿高兴地直蹦跶，“姑姑，你可还有东西给我？”

　　“没了，跟个蝗虫似的，还想将你姑姑搜刮地寸草不生不成？”半月瞪他道。虽这般嫌弃说话，她心中着实高兴，觉得这孩子跟他不念生，中午花了五两银子，找灶上好生整治了一顿，让猴儿吃地饱饱地才出府。

　　热热闹闹了一上午，等猴儿走了，半月一个人坐着，便觉得空落落的，一个人，到底孤孤单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