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猫和鱼的爱情（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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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柝找到卡卢比的时候，他正在钓鱼。
灰白的发赤红的眼睛，高大的身体套着黑色的袍服，陆柝刚拜入明教时，他是这个打扮，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没换过。他知道师父不是没钱换衣服。只是这套袍子，是他和生命中最爱重的人在一起时所穿，师父家的衣橱里起码有十几套一模一样。衣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被称为明教夜帝的男人。也不过是的所爱不可求的可怜人，借着这身衣服怀念这那段时光和时光里的人罢了。
“来啦？”夜帝笑着看着自己的徒弟和徒媳。
萧柏音有点脸红，传闻夜帝卡卢比是大漠第一美男子，如今亲眼所见，方知传闻不假。夜帝真是天人之姿，也无怪乎会和天下三智之一的纯阳于睿真人有那些桃色新闻。
“好孩子，这个给你。”卡卢比将一枚锁交给了萧柏音。
“这是同心锁，当年我四处奔波许久才找齐了材料制成......可惜并没有机会用上......”他眼神黯淡，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半晌又道：“传闻同心锁乃是涂火罗神发明，相恋相知的两个人将名字刻在上面，锁在三生树上便可缘定三生。送给你们俩做新婚礼物刚刚好......阿音你是个勇敢的好孩子，你和阿柝在一起，我很开心。”
两个人来到三生树将刻着名字的同心锁挂到了树上，陆柝闭上眼睛，神情严肃，似乎在诚恳地许着什么愿望。
“许的什么愿？”
“一愿代受娘子病痛折磨之苦；
二愿上天悲悯再给些时日；
三愿下辈子下下辈子还要遇见你。”
“傻子......”萧柏音眼圈发红。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又见了陆柝的师兄师姐们，他们都默契的不谈她的天人五衰之症，只拿些西域特产的美食让她品尝，还有一位小师妹自发为她讲解西域风土人情。在明教的日子每天都很开心，如果忽略她日渐衰弱的身体的话。
某一日，萧柏音已经虚弱地抬不起头来了，陆柝带着她去了往生涧。往生涧，有安乐往生之意，每个明教弟子故去前都要来这里接受火神洗礼，以盼来生毫无孽障的降生在世上。
陆柝在往生涧的沙丘上铺了块羊毛毡，萧柏音一半躺在毛毡上，一半倚靠在他怀里。明教的月色很美，星子汇聚成银河将月轮环绕起来，偶然倾泻下来的月光将树下流萤织成一条流光溢彩的玉带，仿佛月下彩虹，静谧又安宁。
“阿柝，你小时候抓过这里的萤火虫吗？”萧柏音轻声问道，似乎是怕惊扰到了树下的流萤。
“抓过，把它们放进白色绢布缝制的袋子里，整个晚上，屋子里都会发光。”他顿了顿，声音艰涩低哑:“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抓……”
“……傻子，萤火虫还是自由自在地飞着好看……”她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落在他心上却如同针扎，世界上没人什么比生离死别更让人痛苦的了，好不容易求得的爱情转瞬之间就要失去。
“阿柝，这辈子能遇到你，我真的好开心……”萧柏音的声音断断续续，昭示着主人的孱弱，朔漠夜间的风夹杂着细碎的沙砾，将她的声音撞得支离破碎。
陆柝将毛毡捻了捻，尽可能的不让她吹到。
蓦然间，一只冰凉到仿佛没有一丝生机的手捧住了他温热且充满生命力的年轻脸庞，陆柝低头看向她，碧绿的眸子里仿佛揉尽了岁月。萧柏音在这双眼睛里看见了他们两个人，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两只交叠握在一起的手从未松开。
她无声地微笑，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阿柝，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我很高兴，我一点也不后悔，只是……这时间要是走的再慢些就好了……咳咳咳！”萧柏音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猩红的血将沙子染红，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陆柝固执地用干净的沙子将血迹掩埋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做完这一切，他另一只手轻轻的伸展与她的右手交叠，十指相扣，然后低下头在她苍白冷淡的唇上印下一个吻，血液留下的余腥仍在，他却一点都不在意，神情诚挚得仿佛在亲吻什么无价之宝。
“阿柝，你以后要记得定时给球球他们洗澡剪毛……”
“嗯，好。”
“阿柝，你以后出完任务要记得及时清理伤口，不要留下后遗症……”
“阿柝，你以后千万不要带着伤出任务，很危险……”
“嗯，好。”
“阿柝，你曾经说往生涧有神奇的魔力，我走后便让我长眠于此吧……”
“阿柝，下辈子，我还要遇见你……”
“……嗯……好……”陆柝喉间像堵了块石子，一开口便有泪声。
“阿柝——”
“阿柝……”
“阿……柝……”
她的声音愈渐低微，最终连一丝生机也察觉不到了。
“……嗯……我在……”短短三个字，陆柝却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如同失去伴侣的孤狼，在某个冷寂的夜，对着月亮呜咽泣血。陆柝抱紧了怀中冰冷的躯体，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怀里的人一丝气息也没有了。陆柝的身体忍不住地绷紧，而后又颤抖起来，湖碧色双眸被泪水浸得通红。
“阿音，我们于三生树下许愿，又在往生涧起誓......火神会保佑我们，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还会相遇。”
翌日，往生涧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简陋的坟冢出现这里，墓碑上写着：爱妻阿音之墓。
大漠的风沙洋洋洒洒，墓碑上的字体被腐蚀的很快，每隔几年就要换新的。陆柝每次出完任务回来都会来这里看看，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有一次他受了很重的伤，伤口恶化发脓，上了药也不见好，高烧得厉害。不知怎么的，他浑浑噩噩之间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了萧柏音墓前，想着就是死也要死在她旁边......只是可惜，兴许是阿音希望他活着，他后来又稀里糊涂地好了。
教中年轻新进的弟子都知道陆师叔有位早逝的妻子，什么样貌不清楚，但定然是极好看的，不然也不会叫陆师叔记挂了许多年，这些年也未曾续娶过新的妻子。这一点倒是和他的师尊夜帝一样，夜帝终其一生也未曾对于睿真人之外的女人有过青眼。明教内部便都说影月门下是一脉相承的痴情。为了不打扰到陆师叔，每次他去往生涧的时候，弟子们都会远远避开。
过了许多年，皇帝已经变成了李俶的儿子，各大门派的掌门也换了一轮。先掌门陆危楼已经逝世；在听闻于睿真人坐化的消息后，病重的卡卢比也安详地闭上了眼。生者不能相聚，死后但愿重逢。
新帝执政的第十年，陆柝已经老得快不能动了。他预感到大限将至，拖着一副老态龙钟的身体坐在了萧柏音墓前。他的年纪实在太大了，到往生涧这么点路程就累得气喘吁吁。
抚摸着石碑上的“爱妻阿音”这几个字，他心里有如释重负般的欣喜，这么多年来，一个人背负着过去所有的记忆，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太痛苦了，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皇帝的儿子登基都十年啦！转眼间各大门派的掌门都换了一遭，一眼望过去全是不熟悉的面孔......”
“对了！咳咳咳......”陆柝猛地咳嗽了两声，又道：“荀鸢师姐当上掌门了，她和谢长安的孙子都会打酱油了......”
“还有柳莳，他没有回去继承家业，反倒是跟着云苓苓四处行医，他们两个没要孩子，倒是养了许多小貂儿和松鼠......”
“我也很快就要来找你了.......希望你不要嫌弃我这张老得不成样子的脸......”
“阿音......我好想你......”
陆柝这辈子都很少说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着早逝妻子的墓碑说了这么多话，只可惜对面的人再也无法听到。
坐在坟前的人渐渐地没了呼吸声，残躯渐渐被风沙掩埋......
过了很长时间，陆柝都没像往常一样出来。明教巡逻的弟子觉得不对劲，就去查看，赶到的时候陆柝的身体已经被风沙掩盖，塑成了雕像，仿佛守卫一般守护着他的妻子。遵循其愿，他们将陆柝和他妻子葬在了一起。
生同衾，死亦同穴。
（剑三时空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猫和鱼的爱情（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