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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孤臣孽子 ...


  •   韩占川一向秉持君子端方,又是寒门子弟出身,出了名的清高有气节,而且家教极严,你说他教子无方,那不是打脸是什么?

      韩文彦是韩家的长孙嫡子,进士及第,现今在翰林院担任从六品的编撰,并没有因为其父是有名的御史就有骄奢之气,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学问上为官上都在外名声不错,但是这韩氏一门在做人上,就让人觉得渣这个词,真是一脉相承。

      先说韩占川,二十七岁高中状元,被魏王榜下抓婿做了郡马,大小登科,一时风光无两。后来三年抱俩,生了一个女儿和韩文彦,后来女儿早夭,就只剩下一个韩文彦。韩郡马也不曾纳妾,就只郡主一个正妻,共生了四子。只不过……

      “韩郡马成亲前,还有一个糟糠妻,如今就在他郡马府,郡主身边伺候。”

      听了宁九郎的话,韩占川冷笑一声,“宁郎莫不是戏文演的多了,惯会编些故事。”

      “韩大人别急,还有小韩大人呢。”宁九郎笑了笑,“咱们再说韩文彦。”

      韩文彦的事情虽不及他爹是二三十年那么久,但是也要从年前说起。五年前十七岁的韩文彦娶了工部石侍郎的嫡长女石氏,一年多肚皮都没动静,急坏了韩石两家,求神拜佛好不容易怀了一胎,却出了事。本来石氏体弱,怀了孩子就精心养着,六个多月的时候,觉得身体和精神都不错,就去庙里还愿,谁知半道突然心疾病发,一尸两命。韩文彦服丧一年后,又娶了翰林院刘翰林的嫡长女刘氏,正好那年也是他中了进士,也算是跟他爹一样,大小登科,还被人传为美谈。谁知也是子嗣艰难,今年开春的时候,终于怀上了。

      这事情相熟的大人们知道,坊间也都晓得。只是他们不知道,当初石氏为了受孕怀子,不知吃了多少乌七八糟的苦药符水,又被公爹丈夫言语刺激受了多少委屈,想回家哭诉,却被韩文彦监禁在屋里,不许出门,身边伺候的都是韩文彦的人,每天见的最多的人就是郎中。好好一个姑娘,身体心理压力过大,又被韩文彦天天压着,韩文彦对她极其冷漠,便是在床上也只顾着生孩子,越发的体弱。后来怀了孩子,韩家父子倒是对他好了些,活动范围扩大到小院。外人就不必说,娘家人若是想见见石氏,也是韩家人以“少夫人体弱,怀孕不易,需要静养”为由,挡了回去。六个月的时候,郎中说少夫人可以出去活动活动,便让娘家嫂子陪着去了庙里,路过茶摊,喝了一杯水,一碗汤,回来的路上就病发身故。

      韩家正常报丧,因为是石少夫人陪着的,还少了告知丧事的繁琐。可韩家如何折磨石氏,石氏并没有机会告诉自己的嫂子,当时石少夫人见了小姑子,只觉得她精神恍惚,前言不搭后语,来来回回念叨的都是佛祖保佑,而且韩家的家风人品众所周知,只能是感慨世事难料,还叫韩文彦节哀顺变。

      然而,石氏如何病发,却是陪同前往的韩家下人,在少夫人的汤碗里,下了能勾起少夫人心疾的一味草药,这草药常人喝了一点事没有,但是石氏一点也不能沾,好端端一个如花美眷,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至于这韩家为什么要害石氏,宁九郎花了五六天的时间,才调查出来。

      当时石氏身边的都是韩家下人,这些人都是韩文彦亲自挑选的,要从他们口里打听实在太难,宁九郎又查天天给石氏问脉的郎中,这郎中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一句,“韩家太过重男轻女”让他留了心。等到他调查韩占川旧事的时候,借着给郡主唱戏的功夫,跟郡主闲聊韩大人好福气,有四个儿子。他选戏选的就是一人溺杀孤女,孤女大难不死报仇的故事,郡主娘娘看着看着就突然哭了起来,说起她被韩占川逼着生儿子的过往,提起了自己生下的女儿每一个都被她亲身父亲溺杀,说石氏受过的难她也没少受,韩家不纳妾是因为太看重一个嫡,就连原配,也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好在她是堂堂郡主,韩占川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下毒手,只可惜石氏……

      “因为郎中把脉,说她腹中是个女儿,而且少夫人体弱,生这一胎时会极难,且再也不能怀孕,韩占川与韩文彦想赶紧娶下一位正妻,生下一个嫡子。”

      宁九郎的话音一落,大殿上一片寂静,谁也想不到韩氏父子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工部的石大人就颤颤巍巍走到了韩占川的面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娇生惯养那么活泼的一个女儿,会落得如此下场,“韩占川,宁九郎说的,是不是真的!”

      “无稽之谈。”韩占川看都不看他一眼,朝着德宗跪下:“圣人明鉴,宁九郎妖言惑众,诬告臣与臣子,实在枉为御史。”他声声铿锵,似乎压着心中极大的怒火,“石氏的受孕难身子弱,我们还请过宫里的御医调理,她喝了糖水病发,我们还报过京兆尹,难不成是假的?宁九郎你一上来就针对老夫,难道不是想取而代之?”

      “嘿,我就说宁九郎一上来就告你,勇气可嘉啊。”齐王载济笑了笑,“不过我倒是还真好奇,韩大人的原配夫人,听这厮说,就在我皇姐那里?”

      魏王郡主,与德宗和载济同一辈,他确实能叫一句堂姐。

      “齐王爷,您竟然听之信之?宁九郎拉着老夫当垫脚石,为追名逐利,竟无中生有,胡编乱造,意图构陷清白无辜的官员。”

      殿上众臣看着场上,石大人被几位工部的同僚扶着,韩占川异常激愤地跪着,陆源瞟了一眼四周臣工的神情,知道众人已经起疑,便开了口,“宁九郎只说你是教子无方,已经算是客气了,韩大人您言语激厉,实在有失御史风范。”

      “陆相!下官与犬子蒙冤,我岂能不为自己说话!”对着王爷韩占川还客气一点,可对着一向好脾气的陆源,韩占川丝毫不压着自己平时对他的不满之气,直接吼了起来。

      德宗还在御座上看折子,听见韩占川的吼声从折子上抬眼看了他一眼,御殿失仪,冒犯天颜,韩占川心中大骇,忙磕头赔罪。

      刚刚只是听宁九郎陈述,德宗只觉得事情确实曲折,但他的消息来源和自己查证,也让人觉得不太可信。可看着一向秉持风吹不动的韩占川突然如此失态,德宗便犹豫了,他这人一向猜忌刻薄,听风就是雨,当下就叫大理寺卿蒋玧,“獬豸,叫上休源,你们俩去查吧。”休源是京兆少尹兼御史中丞,听见点名就出列称喏,蒋玧看了看拢着手站在一旁的宁九郎,便开了口,“陛下,此事还请宁御史与我们一道才好。”

      “自然,九郎啊,朕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宁九郎跪在大殿上说道:“圣人,臣在云韶府这么多年,听的见的,那,可什么都有。”他说这话时环顾四周,一双含笑的眼看的众人心里发毛。想了想宁九郎的话,突然想起方才他说给郡主唱戏的时候打听的消息,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谁家后院没点辛密,这个宁九郎,大殿之上还真是敢说,一句话,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德宗倒是哈哈大笑,“九郎,看来朕选你做御史,真是人尽其才。”

      退了朝,韩占川虽然一副蒙冤受屈的模样,走路的样子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可无数盯着他的眼睛都看得出来,他脚步有些虚浮。

      蒋玧和休源一左一右走在宁九郎身边,没问他案情,就谈些云韶府的趣事,才走出大明宫,就看见一个蟒袍年轻人倚着宫门,哼哼冷笑。

      “宁九郎,行啊你,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一把火烧了整个朝廷都人人自危。”齐王爷走到他们三个面前,“你那,有没有本王的黑料啊?”

      “回王爷的话,容下官想一想,如果有的话,下官会写折子上报圣人的。”

      “哟,如今傍上皇帝这棵大树,好神气啊。”齐王爷啧啧两声,“你瞅瞅,大理寺卿和京兆少尹怕你还没出宫门就被人弄死,这一左一右护着你,如今你的命,有点值钱。”

      宁九郎朝两旁看了看,“多谢两位大人,我在云韶府不过是个孽子,在大明宫,也不过是个孤臣,命不足惜。”

      载济脸色一变,这孽子二字,就是他当初在云韶府骂宁九郎的话,此刻被他刻意说出来,顿时怒火中烧,伸出手就扇了过去,饶是蒋玧反应够快,也没拦住他给了宁九郎一巴掌。

      “放肆!”载济这一巴掌打的自己手疼,“不入流就是不入流,咱们走着瞧。”

      “下官恭送齐王爷。”

      看着宁九郎礼数周全的模样,曾经与宁清臣也算同僚的蒋玧叹了口气,“宁贤侄,何必把自己放在火上烤呢?齐王爷一向与你不对付,比你权大,又比你年轻小几岁,容他几句又没什么。”

      “蒋大人,我如今得罪的人,还少吗?”宁九郎看着载济甩手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殿后,才转过头看着蒋玧和休源,“您放心,这案子没查完,下官暂时还不会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孤臣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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