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番外《下一秒》(十一) ...
-
(十一)
王曾亮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很自恋的人,哪怕是在山沟沟里的贫穷农户中长大,踏入车水马龙的城市的那一刻他也没有被这繁华高档的都市吓到失去自己的雄心壮志,相反,野心在那一刻才真正地燃烧起来。
他在心中默默地发誓,我要拥有最好的一切,而邹黎就是那个曾经符合他幻想的“最好”。
怎么去形容那时候才二十四五岁的邹黎呢?
好像是从那种非常高端的世界奢侈品走秀台上下来的男模特,神情清冷,不食人间烟火,不苟言笑,浑身散发着一种高不可攀不可亵玩的味道。
英俊帅气这种词汇已经不足以去形容他,非要说,像个神仙吧。
总是脱不下的白衬衣,玉石似的皮肤,潭水般的眼睛,多一分算多少一分算少的身材,走起路来可以让人看不见他四周的一切。金庸写天龙八部写出个让段誉神魂颠倒的神仙姐姐,要是有个超凡脱俗的神仙哥哥,那时候的邹黎也完全可以去出演。
后来,王曾亮把自己那一刻震耳欲聋的心跳定义为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当年的邹黎听到他这个说法罕见地露出了笑容,讥讽的嘲笑,“干脆说是见色起意。”
“有什么区别?难道我要说我只见了你几次就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但是对你没有一点生理反应?这样不假吗?”
这个对话发生在他们私下的第一次单独见面中,用餐过程中,他很直白地挑明了自己想要追求他的想法。
“很真实。”
邹黎脸色非常难看,就差把酒泼他脸上了。
“真实得让人反胃。”
“……我是说,心动肯定是伴随着一定的生理反应的,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前面的说法以偏概全了。”他拉住起身准备离开的邹黎的手,“难道在你这里,爱和性不能共存吗?”
这一句,让那杯刚满上的酒成功泼上来了。
那会儿他被淋得鬼火冒,也没反思过自己说的话,后来仔细想想邹黎的反应也不奇怪,那可是第一次私下见面,就算是被对方嘲讽的神情激怒口不择言说的话,也着实轻浮。
可也就是那一淋,淋痛了他的自尊心,淋出了他的征服欲,也淋醒了他的野心,看着那名流贵公子般的背影渐行渐远,他想起了第一次进城时对自己发过的毒誓:我要拥有最好的一切。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他真的拥有了。
在邹黎那个狭窄的小床上,成功进入到邹黎身体里的那一刻他激动得差点直接交代了出去,很低俗的,他满脑子都是:这个人是我的了,这个最好的人,这个神仙一样的人,是我的了。
简直激动得快要哭,结束之后他抱着邹黎不停地许诺未来诚表爱意,心潮澎湃热血激荡,却唯独忽略了那时邹黎的反应。
现在再想起来,竟然一点也回想不起那时除了自己那澎湃心情以外的其他东西,只记得邹黎似乎很疲惫,疲惫地闭着眼睛,头发散在那张在当时称得上完美的脸侧。
那时候的他在想什么呢?
也许在想。
什么爱不爱的,都是谎言吧。
因为顺序错了,爱不是见色起意,而是起意而色。
吃完饭回到酒店已经是下午了,天气已经晴朗,温度回升了两三度,蓝天白云。
邹黎这几天要陪他,就在酒店开了一间房,离王曾亮的房间不远,同一层,只是隔了七八个房号,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一头。赵星私下拉住他跟他讲可以把自己的房子让出来给邹黎住,他家离这边也就两个小时,如果这几天不需要他陪,他完全可以回家去住。
“不用,没事,让他开吧。”
“行。”赵星看起来欲言又止。
王曾亮大概知道他在疑惑他们俩的关系,也不隐瞒,看着远处柜台边办入住手续的男人:“我们……分开有一年了,不太方便住一起。”
“我以为,你们只是异地。”
“……”王曾亮喝了口水,盯着那个陌生的背影,抿了抿嘴,“异地一年没有任何联系,应该算是分开了吧。”而且离开时也没有任何预兆通知。
“那你们现在……”
“不知道。”现在算什么呢?算是旧相识?熟人?还是……什么也不是。
邹黎办完手回来了,赵星连忙起来给他拉椅子,王曾亮拦了一下也跟着站起来:“你先回去吧,之后这几天就不麻烦你了,有情况我会给你电话的。”
赵星说好,又跟邹黎说了几句客套话:“……那麻烦您了,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都可以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他给邹黎递上自己的名卡。
“好。”
“今天看来你们就住在这边了,那下午你们打算去哪儿?这附近看看?”
“他说这附近有个小公园。”
“啊?有,有吗?”赵星疑惑道,作为导游,他去的地方通常都是一些很有名的大景点了。
邹黎点头:“有。”言简意赅,也不多做解释。
王曾亮被他这典型的邹黎式自闭回复逗得心情一松,笑道:“他就住在这边,应该很熟的,你回去我就不送你了,要是打算回家的话,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我先跟他去楼上看看他的房子在哪。”
“好。”
又说了几句算作告别,王曾亮才和邹黎上了楼。
邹黎的房间说是跟王曾亮在一层,但是因为酒店大楼的形状是弧形的,分成南北两半,中间还连着一条玻璃走廊,实际上还是有点距离,也不算在一栋楼。
一路上安安静静的,两人肩并肩,一直走到邹黎的房门前。开门进去,是一间很小的房子,床也不大,靠着墙摆着,房间十五平米撑死,只够摆满基础设施。一侧靠在另一栋楼背面,视野也不是很好。
“怎么不开个大点的房间?”王曾亮大概看了一遍,皱了皱眉,不是很满意。
他也是做酒店的,这一次出国对外国酒店的品质算是祛魅了,就这住一晚价格也不算便宜呢。
“够住了。”
“出都出来了,也住个好的呗。”
“这间房很便宜,特价。”
闻言,王曾亮拉窗帘的手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邹黎:“多便宜?”
“价格是你住的那一间的四分之一。”顿了顿,邹黎将手揣进衣服兜里,又说,“我现在没怎么工作,也没有多少存款,可能之后几天我也不能让你住上品质特别好的酒店,但是也不会特别差的,肯定是卫生安全的。”
“……”
“……抱歉。”
“道什么歉。”王曾亮拉上纱帘,“我有钱,不用你的,你只负责带我玩就好了,这期间的开销我……”
“这个钱。”邹黎打断道,“这个钱能让我出吗?这段时间的开销,我想出。”
“……”王曾亮心里有点难受,还要装着不在意的样子,“随便,你想出你就出。”
他突然很烦:“下午什么时候出去转?这会儿已经不早了。”
就因为那一句“我想出钱”,一下午王曾亮的心情都很不愉快。
那个小公园的确是个很小的公园,开车开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在一所一面靠山的幼儿园旁边。
园里种满了树木,靠山的附近有一大片落满了沉甸甸的白雪的松树林,林中央有一个干的小池子,池子中央立着一个拿着弓箭的小天使小雕塑。
因为是在幼儿园边上,园里有很多小孩玩的设施,童趣的动物雕塑,还有一些歪歪扭扭栽着光秃秃小树苗的被栅栏围起来的小片土地。学校是一座看起来像教堂造型的小木屋,透过窗户,能看到里边的小桌子小板凳,儿童教具和满墙的图画贴纸。
幼儿园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木屋,窗和门都是玻璃的,一眼就能看到里边。
即使是这样的冰天雪地,小公园里依然有几个小孩在大人的看护下打闹玩耍,玻璃木屋里也有人在里头坐着,一整排,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在干嘛。
总之,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乡间小公园,风景并不是很漂亮,至少算不上是一个景点。
“那个小木屋是一个冥想木屋,很多人会去那里静坐,这附近有一个很有名的灵修团队,这个小木屋还有这座幼儿园就是他们那里的修行者自费修建的。”
“冥想?”都没听过这词儿,不过静坐和灵修还是听过的,但在王曾亮的印象里也就是属于信邪教一般的神神叨叨的范畴。
“嗯,简单来说就是一种修炼身心的方法,能够让大脑平静让人冷静下来,尼古拉也是一个冥想爱好者,他介绍这个方法给我的,后来温老师也说我可以试着练一练,对我有好处。”
“温老师?你是说温达非?你还在做咨询?”王曾亮走到小池子边上,插着口袋看那个小丘比特。
“嗯。”
“不是信邪教吧?”
“不是。”
“那就好。”王曾亮掏出手机,对着小丘比特拍了张照片,“我不了解你说的那些什么方法什么修行,只要是安全的就行……这里就这点逛的吗?还有哪儿是我没看的?”
邹黎沉默了几秒,说看完了。
“看完了就回去吧,怪冷的。”心情不好,也提不起劲,王曾亮随手拍了几张照片算作“打卡”,收起手机,“明后天带我去一些有名的地方吧,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
说着,他揣起手机就准备往车那边走。
“这里其实是一个许愿池。”
他回过头。
邹黎见他停住了,指了一下那个立着丘比特雕塑的干涸小池子,低下头说:“据说很灵。”
王曾亮站在原地好一阵没吭声也没动。
邹黎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便尴尬地快速地笑了下,道:“也是一种迷信……是很冷,回去吧。”
“你在这里许过愿吗?”王曾亮突然问。
“……”
“许了什么愿?是那种说出来就不灵了的吗?”王曾亮掏出纸巾擤了把鼻涕,然后走回来到池子边,“不早说,我这刚好有硬币,赵星给我的。”
说着他掏出一小把伸到邹黎面前。
邹黎有点楞地抬起头。
“来都来了,许个愿再走。”
也许是没戴帽子头吹了点冷风,回去的路上王曾亮的感冒有点加重的趋势,头晕得一路上都在副驾驶睡觉,邹黎一个人安静地开着车,乡村道路两边皑皑白雪的冰寒树林将一切都隔绝在这辆车之外,只剩下平稳的引擎声,王曾亮时不时因堵鼻子发出的打呼声和沉重的呼吸,还有车空调轻微的吹风。
车慢慢靠边停在了路边。
“呼……”王曾亮是真睡着了。
邹黎看了他一会儿,好像只有几秒那么久,又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
他回过头,轻轻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依然是连他自己都可以闻到的染发剂味道。
回去以后王曾亮东西都没吃进去几口就上楼睡觉了,疲倦得话都说不出来,邹黎盯着他吃了药睡下之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澡,重点洗了头,染发剂有点假冒伪劣,洗得一地黑水,连带着身上都染上了味儿,让他不得不回去又重新涂了两三遍沐浴露。
吹好头发,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站了好久好久。
王曾亮一觉睡起来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晚上十点多了。他昏昏沉沉地起来洗漱了一番,本来准备继续躺回床上睡觉,却不知怎么,闭上眼之后又睁开了,拿起手机看了看,看到赵星给他发的信息,问他感冒怎么样了,除此之外就是工作上的一些微信信息和未接视频电话。
他这会儿不想应付,扔掉手机盖上被子蒙上头。
又是好一会儿,没睡着。
盯着天花板发了阵呆,拿起了床头那张邹黎替他写的一些纸条。其中最上面的一张写着邹黎的手机号码。
他下了床套了衣服鞋,下楼去了餐厅,拿了“要饭”的纸条给服务员看,结果被比划着告知餐厅这个点儿已经没有饭了,但是带他去了酒店旁边的二十四小时客户服务中心,那里有一些免费的面包甜点和饮品可以提供。
还是没吃下几口,免费面包卷甜得他想死,只把牛奶喝完了。
这家酒店的档次相对还是比较高,加上这旁边有个比较大的室内滑雪场,所以服务中心的超市也比较大,是个综合性的二十小时大超市,除了食品主要卖滑雪相关的设备,也卖衣服鞋袜。他打算进去买点能吃的东西,顺便,买个帽子吧。
年纪大了真是有点扛不住,以前一年到头都不感冒的。
他在食品区拿了几个看起来不怎么甜的烤面包,两个苹果,然后去了服装区找帽子,不认识外语标牌他就只能瞎逛,滑雪设备区应该是有帽子的,结果找了半天没找到。
“服务员,你们这……”刚张开嘴叫人,发现说的中国话。
妈的,什么时候全世界都能说中国话。而且这玩意儿超市连个服务员都没几个,只有几个收银员和推车调货的配货员,也真不怕被偷。
算了,慢慢找吧。
他一排一排地看,一列一列地找,然后,在尽头的鞋袜区走廊对面的一家服装专卖店里看到了一个人。
“还有更大一码吗?”邹黎用法语低声问。
导购是个本地大妈,很直爽热情,说:“这个号码很适合你!你穿上它简直就是王子本人!”
邹黎犹豫了一下,还是要求换一件大号的。
大妈只好给他找来一件更大号的白衬衣,但她还是坚持道:“前面那件就很适合你,这件一定大了。”
邹黎去换了这件大号的,换出来后发现确实如大妈所说,又大了。好的地方在于不像之前那件那样显肉,不好的地方在于肩膀宽了一些,袖子也长了一寸,穿起来有点邋遢。
但不管是哪一件,也不会让他看起来像王子。
他没在镜子面前停留太久,转头在衣架上挑挑选选,拿了一件黑色的进了更衣室里。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迎头差点撞上别人。
“抱歉。”他侧身绕过,也没去镜子面前再照,跟大妈说,“就这一件黑色的,这两件麻烦您收起来,结账。”
大妈露出很遗憾的神情:“白色真的很适合您……OK,另外的客人您稍等……”
“为什么不买白色的,两件都很合适,一件很精神,一件很休闲。”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邹黎拿钱包的动作一僵。
王曾亮走过去把两件白衬衣提起来看了看,掏出自己的银行卡给大妈,做出动作示意这几件都要并且用他的卡结账。
大妈应该是看懂了,用他听不懂的外国话询问了邹黎什么,但邹黎低着头没有立马回应。
王曾亮又用动作示意了一次,将卡递过去,将邹黎的钱包重新塞回他的裤兜,一边按赵星教他的操作方式操作,一边问:“吃晚饭了吗?我买了面包。”
好一会儿,邹黎才出声,声音干涩着:“谢谢,我把钱给你。”
“不要给我。”
“……”
王曾亮:“不要给我钱,你不想要就扔掉吧。”
大妈结好账将衣服袋子给他们,王曾亮替他拿了袋子递过去:“你穿得很好看。”
后面几天,第一天王曾亮躺在酒店继续养了一天病修整了一番,邹黎带他去吃了两家味道还可以的本地菜,继续听了一些风土人情的介绍,第二天一早收拾行李开车去了另一个城市,在温暖的车里兜风看了沿途的风景,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在睡觉。
第二天下午温度最暖和时他们去了布鲁塞尔大广场,感冒的王曾亮带着一定厚厚的毛线帽子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地在那里拍了游客照,之后他给邹黎也单独拍了一张。没有合照。
依然是听邹黎讲了一路关于比利时的历史,很有文化的样子,可惜他什么也没记住。邹黎的话真的变得很多了,都能给人当导游了……也不是,他只是该说的时候会说,除了这些,也不太和他闲聊多少。当然,他也没有主动去问多少。
逛了一些还算漂亮的大街小巷,拍了照,邹黎找了两家餐厅,其中有一家是中餐厅——王曾亮说没有食欲,邹黎就带他去那里了,去了以后食欲好多了。改良中餐,不算难吃。
华夫饼,巧克力,薯条都吃了,啤酒也喝了。还可以,味道不算上乘,但是导游的解说很下饭,没想到一个薯条的制作都能有这么多门道。
王曾亮边吃边听,看对面的人一直说,时不时提问一嘴对方也都能接上,接不上的第二天他会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答案然后告诉他。
“早知道你这么专业,我都不会花钱请赵星了。”王曾亮调侃他,“就待了一年待得跟个本地通一样,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这边。”
在国内,在他们住了几年的那个城市,邹黎连家小区楼下开的什么店都不知道。
邹黎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像个傻子一样问他:“导游钱能退一部分吗?”
“……你觉得呢?”
“抱歉。”
王曾亮笑起来,边往嘴里塞薯条边看着玻璃窗外的人流:“你现在总算是有点烟火气了,还知道关心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真的变化很大。”
都不像他认识的邹黎了,像是另一个人。
邹黎也跟着他一起看向窗外。
“以前总觉得这些事和我没有关系,也没有意义,多赚点钱就好了,赚得足够多,就不需要去考虑讲价,不需要去想下一顿吃什么喝什么,只要工作就好了。”工作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钱不够多,工作不够努力。
除了工作,其他的事没有意义。
“第一次坐在这里的时候,是尼古拉陪我一起的,那天傍晚天气很好,有大片的红霞,很美,但是我却没有心情去欣赏。”
王曾亮转过头看着邹黎,看到微微发红的霞光映他的侧脸:“那时在想什么?”
邹黎看着天边的霞光,笑了笑,说:“我在想,我可能活不下去了。”
王曾亮问:“现在……还会这么想吗?”
邹黎慢慢地摇头,却没有说理由,而是拿着啤酒杯跟桌上他的杯子轻轻碰了碰:“你呢?”
“我什么?”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听到这几个字的瞬间,王曾亮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都在流血,汩汩流淌的声音清晰可闻。
好还是不好,他要怎么回答,应该怎么回答。
他不知道,所以也选择不回答,而是转而问他:“……你把我买的衬衣扔了?都不见你穿。”
邹黎看着啤酒杯:“我穿上不好看,我知道我现在长什么样子,我很清楚,你不用安慰我。”
王曾亮:“我没有安慰你。”
“服药的副作用就是这样的,我其实没有吃很多。”
“我知道。”
“过来以后发作了两次,头发也莫名其妙白了很多,医生解释是激素的问题,等病情稳定一段时间黑的还会长出来,我怕你看到以后乱想,所以去染了头发。”
“嗯。”王曾亮端杯子跟他碰了碰,喝了一口,“闻出来了。”停了下,又说,“不染也没关系。”
邹黎闻言,露出了一丝笑容:“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也知道你不会介意。”
如果王曾亮会是介意这些的人,他当初也不会不告而别,也不会违背信里的诺言再也不联系。
正是因为知道,正是因为足够相信。
相信即便王曾亮看到他丑陋苍老的样子也不会抛弃他,相信即使是自己发疯抑郁也能被对方接纳,相信就算世界末日来了也会有一个人愿意收留他,和他在一起……就是因为太相信了。如果对方不是这样的人,他恐怕还愿意留下稀里糊涂地生活一辈子。
“……不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
王曾亮从没有在邹黎脸上见到过这么温柔的像个真正的拥有爱的人类的神情,他用这样的神情看着他,语气也很轻很温柔。
“这一年,你过得好吗?”
闻言,王曾亮红着眼勉强笑了一声,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他吸了吸鼻子,又笑了起来。
他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酒站起身来,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再带一份华夫饼回去吧,这玩意儿还挺好吃的。”
……
他们白天开车来的,行李都在车里,本来就是打算玩到哪里住到哪里,所以也没有提前订酒店。
因为还想第二天再来吃一次中餐厅,所以他们把酒店选在了中餐厅附近,地段价位不算便宜,邹黎付的账,说要两间房。
王曾亮知道以后叫他改成标间。
“只有三人间了。”
“那就三人间。”王曾亮拿邹黎的话堵他接下来要说的,“省点钱,后面几天有的是花钱的时候,不是吗?”
最后开了一间三人的套间,进屋的时候邹黎浑身都是僵的,王曾亮都能观察到他时不时的频繁的深呼吸,虽然做得很隐蔽,但还是被他看到了。
夜晚很早就来临,他们分别洗了澡,邹黎先洗的,王曾亮后面才去。洗完出来发现他的药已经被邹黎拿出来分好放在了桌面的纸巾上,在他的药的不远处,是邹黎自己的药瓶。
他拿起来看看,也看不太懂上面的字。他吃了自己的药,喝了半杯水,接着关了房间的大灯,开了床头的小灯。
昏暗幽幽的灯光下,邹黎的脸被被子掩了一半,他走过去坐到邹黎床边的另一侧掀开被角钻了进去,从背后搂住了那具微微颤抖的身体。
他轻轻地吻着对方的后颈,肩膀,将对方彻底地拥抱在自己的怀里。脖子上全是细小的津津的汗珠他也不介意,一点点地一寸一寸地亲吻掉,他抚摸着对方的耳朵,侧脸,鬓发。
“转过来,我想看看你。”
邹黎没有动。
于是,他又要求了一次。
僵持了一会儿,邹黎还是转了过去,低着头。王曾亮吻了吻他依旧隐隐约约散发着染发剂味道的黑发,吻了他的额头,用手抬起了他固执地低垂着的下巴,透过柔和的光线看到了那整张充满了陌生气息的脸。
“还是这么帅。”他用拇指擦掉对方眼角流下的湿润,“真的好久不见了,阿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