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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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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贤皇后灵位前,许沉捻香拜上三拜,行至右手第九个牌位前再拜,木牌上十个字“玄凇月之位叶之弦之位”。
长在京北永宁县玉骨山下的凇月公主得封号“永宁公主”,死后与驸马合葬于玉骨山中。公主与驸马是佳偶天成,夫妻恩爱不知羡煞多少旁人,二人却死于非命,独生子从此下落不明,这一切皆因慕容氏而起。
木牌上的刻字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全不似太傅慕容漓的手笔。许沉从前不懂,直到心上人死在眼前,太傅刻字时的痛彻心扉方能感同身受。
“晚儿,我来了。”许沉一步一步走向角落,临窗处单有一块灵牌“何卿月之位”。
六年前的此时此刻,一个大雪之夜,晚儿死在他怀中。
“孟婆汤,味道如何?”许沉取出帕子细细擦拭木牌,指尖划过冰凉的字迹。晚儿怕冷,却倒在冰天雪地之中。“这一冬京城多雪,你若在定是日日躲在屋里不肯出门。”
“天宝行好得很,日进斗金。你在乎的那个人更好,文章彪炳、富可敌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天下的好事竟都被他一人占尽了,”许沉惨笑,既凉薄又伤感,“这月十八我也要成亲了,她叫戚瑶音,一见面险些被我打死…原来五年来的种种都在她算计之内,不成想,堂堂三品大员府上的小姐却是苟延残喘…与我一般皆是杀人诛心的快刀…”
“晚儿,为何从不托梦于我?”许沉悄声问话,眼角落下泪来。这一世,再也不会相见。“凇月楼前,我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走出小祠堂,甬道上站着位老者,一袭青色直缀倒似教书先生。
许沉似乎并不意外,对着老者拱手示意:“多日未见,大掌柜可好?”
老先生手捧长匣:“老朽安好,今日替东家来送贺礼。”
“他竟好心?”许沉讥笑。
大掌柜掀开长匣,寒光乍起,原是柄长刀:“听闻永宁公主的一剑一笛归了戚家小姐,东家便禀了太傅,将此刀送与公子。刀与剑本就是一对,乃孝贤皇后带入宫中,后散落民间不知所踪,机缘巧合分别落于永宁公主与叶驸马之手。刀剑合璧,亦是东家的心愿。”
“他若有心,为何不来祭拜卿月!可是怕卿月在天之灵骂他机关算尽!”
“公子,”老先生叹声道,“东家日前已禀明太傅,舍去慕容家主的身份,去玉骨山修行。”
许沉恨道:“玉骨山上的万朵梅花怎会容得下他这等小人!”
大掌柜喝道:“东家实非歹毒无情之人,当年确是迫不得已。东家悔恨,却盼着公子莫要错过姻缘。”
“他活该!”许沉揽过长匣,“一剑一笛是戚氏拿命换的,我不会让她步卿月的后尘。告诉他,这辈子最好躲在玉骨山里忏悔,否则见一次,我打一次!”
许沉恨恨离去,老先生走进大祠堂,对着关圣帝君铜像前跪着的青年道:“东家,回府罢。”
公子仰头:“原来她就在京城,几年下来做了那么多事,我竟不知。”容貌出众,青丝却已灰白。
“也是属下疏忽。”
“无名道人的徒儿若有心隐藏踪迹,寻不到的。”
大掌柜俯身搀扶:“天宝行已多年没有这样的女子了。”
“没有未尝不是件幸事,”公子起身,“她是随了公主。”
思及故人,大掌柜的心满是悲凉:“若重来一回,老朽情愿公主一辈子不曾进京。”或许能得一世安稳。
“我倒羡慕公主与驸马生前死后永不分离。今后,玉骨山便是我的归宿。”公子缓缓走出忠义祠,音色如冬日的冰水。他的心已死,死于自以为是的天衣无缝。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晚儿,我没有资格祭拜你。”
回到侯府,许沉吩咐下人打壶酒来。
自家主子大婚在即却整日的不着家,管家正要禀事,却被陈化雨拦了回去。
许大人屋内喝酒,陈经历门外抱剑值守。
借着酒劲,许沉持刀在院内习武,陈化雨高歌一曲助兴。
“来,陪我对上几招。”许沉抹去嘴角酒渍。
“属下遵命。”佩剑出鞘,陈化雨跃入庭前。
堪堪拆了二十招,许沉一计鹤鸣九天,背身反手握刀将长剑弹飞,剑尖刺入廊柱三寸有余。
虎口处震得生疼,陈化雨拱手道:“大人好功夫。”
京卫指挥使司旗下兵士近万,卧虎藏龙者众。历任指挥使皆为高手中的高手,方能镇得住鱼龙混杂。
酒劲散去,许沉横刀:“你输在未尽全力,兵器也不趁手。”
“属下那点俸禄买不起好刀。”陈化雨拔出佩剑,卷刃了。
许沉道:“看上了,挂我账上。”
“属下谢大人,还有件事…”
进屋喝水的许沉问:“怎吞吞吐吐的?”
陈化雨嘿嘿两声:“大人知道的,属下长在京北永宁县,阿娘是辰韩遗民。”
“然后呢?”
“那个…”
“哪个?”
“三小姐身边的採芝姑娘也是辰韩遗民。”
许大人顿时明了,傻小子到成家的年纪了。“总要问过人家的意思。”
“属下明天就去问。”听话听音,陈化雨来了盼头。
“寻个没旁人的时候,万一…莫要坏了姑娘家的清誉。”
六品经历陈化雨小声嘟囔了一句:“她心里定是有我。”
“等等,永宁县,可是玉骨山下的四司村?”
“没错,就是四司村。大人…”
“凇月楼之事,便想起永宁公主。”
陈化雨道:“听村里老人讲,当年公主重建四司村,收留各地孤儿,驸马隔河而居,日日进村教导孩童练武。久而久之,村里男子以“叶”为姓,女子以“玄”为姓。三年后,二人成亲离开四司村,这一别就再未归来。”
天子赐婚、贵妃添妆、太子背公主上了花轿,他二人的婚礼轰动京城。
又三年,辰韩内乱再起,国主逃入辽东避祸,权臣与东胡残部合谋,重镇辽阳城危在旦夕。
大明皇帝命太子领兵,担着京卫指挥使一职的叶驸马随行保护东宫。战事打打停停,次年开春,永宁公主携子奔赴前线,太傅慕容漓弘扬四方教化亦是随行。
辽阳城内各方势力盘踞,那年初夏,世袭辽阳总兵的武康伯李家见割据一方的图谋败露,竟起下反心。公主引来万千飞禽将李礼生吞活剥,自身与驸马却葬身火海,三岁的独子不知所踪。
太子殿下杀红了眼,荡平辽东之外,又将辰韩纳入大明版图。大军班师,众兵士服缟素齐齐卸甲,着白衣的太子抱着公主驸马二人的骨灰走进皇宫,太子妃哭得肝肠寸断,便是今日的老太后。
“既是有缘,好好待人家。”
“那是自然,不对媳妇好,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陈化雨言之铿锵,“大人对三小姐这般用心,属下是有样学样。”
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这一次却拍在马腿上。“天家赐婚,自当用心。”
“敷衍与用心,又怎会一样呢。大人对三小姐,终是不同的。”
许沉定睛瞧着眼前这一碗水:“不早了,歇息罢。明日精神些,事成,通报一声。”
“是。”陈化雨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