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的女儿》陌上哈华

12、012.逃难

　　在彻底离开佩尔诺斯之前，众人们都同意到主街区外围各处看一看，若有还活着的居民，也能与他们一同离开，以求得一线生机。另外也还需要到娜茜夫人的翠枝牧场看看，可能还有些无家可归的居民们会聚集在那里。

　　确定好行动路线以后，大家立刻开始收拾起来，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将所有的物什打包好，装了满满三辆马车，还开了一辆马车专门用来载人。夕阳的霞光下，他们摇摇晃晃地开着马车出发了。

　　除开思达自己与伊格，还有娜茜夫人跟刚捡来的婴儿蒙斯特，另加上牧羊女阿雅，算账的老伯伯比尔，邮递员小哥麦尔，与两位牧场工人史强森和菲特两兄弟，一队共九个人一个孩子，就这样开始了逃难的旅程。

　　临走前，思达将自己种的百合花全都采摘了下来，放在怀特瑞的墓碑前。暗橘色的黄昏天光下，所有的事物都成了黑色的剪影。思达默默蹲在好友的墓前，一动不动地像一尊雕塑。最终，她从怀特瑞的墓碑上敲下了一块大拇指长的石头碎片，收进随身携带的包包里，转身离开了。

　　他们在佩尔诺斯外围绕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人，于是去往了翠枝牧场。翠枝牧场里还有许多物资，能够供他们旅途上使用。车队抵达的时候，思达老远就看到牧场小屋的门口旁，有好几个人在雪地里坐着。思达立刻就认出了其中的一些。

　　“戈尔斯！伍德！”大难之后还能看见自己亲近如同家人一般的朋友们安然无恙，思达简直欣喜若狂。她从还没停稳的马车上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踉跄了几步，踩得雪花飞溅，一路跑到两位工人的面前。

　　戈尔斯手中还牵着一个小女孩，跟思达差不多大，一头棕色蜷曲的头发，还有一双跟戈尔斯一模一样的灰色眼睛。还有一个女人站在戈尔斯身后，看上去年近四十，穿着朴素的灰色裙子，神情疲惫。想必他们是戈尔斯提到过的女儿与妻子。

　　“思达小姐！”戈尔斯与其他人看到她也十分高兴，“太好了！你没有事！这是我的妻子乔勒丝，女儿安薇。大家都平安吗？”

　　思达不由一顿。面对戈尔斯的问题，她实在说不出口怀特瑞的死讯，仿佛一旦说出口，她就再失去了他一次。

　　“娜茜夫人一切平安。但是怀特瑞被流弹的碎片砸中了，我们把他埋在大地牧场的后山上。”伊格在思达后面下了马车，沉重地对大家说。思达轻轻抚摸着自己口袋里怀特瑞的墓碑碎片。

　　气氛变成了令人心碎的沉默。过了一会，伍德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又过了好一会，戈尔斯勉强说：“这样……幸好你们没有事……至少你们还活着。我们无处可去了，只能在翠枝牧场这里躲着赛恩斯帝国的军队，不过我想很快这里也不会再安全了。”

　　太阳马上要沉没入地平线之下，半边天的霞光红得像血，把白色的雪地也染成了艳丽而不祥的颜色。思达看着眼前的人们，满脸悲伤与疲倦，仿佛被昨天的噩耗击垮了，缩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其中有不少思达熟悉的面孔，都是平日里见到会问好的邻里们。梅亚与莉亚两姐妹也在，梅亚脸色青白，双手一直握在自己的右腿膝盖处，坐在屋檐下相对最温暖的位置。

　　“都进屋暖暖身子吧！娜茜夫人，可以吗？”思达喊道。

　　马车里的娜茜夫人精神状况很差，她哑着声音说：“都进去吧，外边太冷。”

　　众人们终于得到了些许慰藉，寒冷冬天的傍晚，小屋里燃起火光是一件非常鼓舞人心的事情。

　　要进屋的时候思达才发现，梅亚的腿断了。莉亚说，梅亚在炮轰的时候正在从主街区的成衣店里离开，准备回家，第一枚火弹落下的时候飞落的石块砸断了她的腿，在一旁正好有一位晚归的商人，带着她一起骑马逃了出来。

　　“我感觉我的腿骨被砸成了碎片，问了神圣医师们，说是很难再接回来，只能——以后只能这样生活了。”梅亚忍着疼说。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莉亚紧紧抓着梅亚的手，小脸苍白：“我们这样的初级医师没有办法，斯威尔医生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在别的行省出诊，我们可以去求他。我还知道至高的白魔法师甚至可以把濒死的人恢复如初……”

　　两姐妹依偎在一起。至高白魔法师整个格兰德联邦只有三位，从不轻易现于人前，被他们救治的可能性很低很低，但至少，这是个好的念想。

　　思达趁着人们聚集在小屋的时候，清点了一下人数。她发现当初在主街区帮助过的两位初级神圣医师跟其他邻里们竟然都在这里，再加上一些熟悉不熟悉的，有近二十人。如果带着他们一起逃难，口粮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

　　思达向他们说明了现在佩尔诺斯的处境与自己的打算，竟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全都愿意跟随。

　　“我们都知道，思达小姐待人心软善良，也勤劳坚强。”幸存的人们互相看着彼此，想要从他人的目光中汲取力量：“您的消息比我们都灵通，跟着您准没错。”

　　“我的命是您救的，您想拿去就拿去！”还有人说。

　　一群成年人，把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当成领袖，却竟然没有什么违和感。

　　思达看着眼前近三十个人信任的目光，第一次感到了自己肩上担子的重量，她定了定神，说：“这样的话，我们人数比较多，路上能携带的口粮有限，可能会遇到饿肚子的情况，但幸运的是水晶森林里充满了大自然的馈赠，我们可以自己扎营，打猎，寻找可以食用的果实。勤劳勇敢的人们，一定可以撑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但，我也有我的规矩。第一，在我的队伍里，老人与孩子一定是优先的，我们宁愿自己饿肚子，也不能亏待他们；第二，我的队伍里不可以有争执与打斗，要善待伤员，我会尽量做到一切公平，若有不满可以直接与我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互相伤害，自己人损自己人，我们需要一致对外，才能平安解决这次困难。都明白了么？”

　　人们看着思达的眼神带着笑意，像是看着漫漫长夜里终于出现的一道光，仿佛在说自己没有信错人，都毫不犹豫地说：“明白了，思达小姐！”

　　思达松了口气，说：“那现在去收拾物资吧，把马车都开出来！尽量三个钟头内都收拾完，我们立刻就走。这里呆得越久越危险。伍德，你带五个人去收拾东边的屋子，戈尔斯你带五人负责西边，阿雅与我的工人们收拾这个大屋子，剩下的去把牛羊都放了，带上粮食，准备好马车！伤员、老人与孩子不要动，呆着就好，我们马上出发！去首府博鲁菲特！”

　　众人休憩过后终于又有了新的前进方向，于是一扫之前的低迷颓废，充满干劲地收拾物资与马车去了。昨日的伤痛异常沉重，但活着的人们依然需要勇敢向前。

　　午夜时分，月上中天，霜一样的月光洒满了林间的雪地。思达一行人收拾好了所有物什，开着九辆马车，沿着小路悄悄出发了。他们一路向北，打算穿越辽阔的水晶森林，森林那头，就是维拉维达行省的首府，传说中繁荣的生命之都博鲁菲特。

　　另一边，在不知名的大陆上不知名的驿站里，兰德正焦虑地问着马车夫的行进路线：“你们去格兰德联邦吗！你们知道有哪里的驿站有车去格兰德联邦吗！”

　　五年后的兰德已经二十一岁了，轮廓依然非常帅气，成年后褪去了许多稚气，下巴上开始冒出短短的胡茬。他穿着一身利落的皮甲，身后背着一柄铁质的朴素长枪，一副战士的打扮，身形高大，眉目俊郎，在人群之中格外出挑。

　　驿站的车夫打量了他几眼，说：“我这里没有去格兰德联邦的车，太远了也接受不了雇佣。您得去西边的总驿站看看，那边似乎每周有一趟过去的长途马车。”

　　“长途马车要开多久才能到？”兰德追问。

　　“那辆特殊的马车用风元素魔法加持过，比普通的马车要快三倍，还是得花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呢。”车夫回答。

　　兰德听完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一拳锤在驿站的墙上，竟然把墙锤了一个小窝。车夫看得一愣，张口想让他赔偿，却最终没敢说出口，闭上嘴坐上马车跑了。

　　“兰德？”旁边有一个人叫兰德的名字。

　　兰德一回头，发现竟然是多年前在晨曦草原上救过他们的那一位医生，名字叫做莱斯。正是这位莱斯医生为他们写介绍信，推荐他们去找佩尔诺斯的娜茜夫人，让他们在主街区的白巫师礼堂向神圣医师求助，才能让兰德的身体恢复如初。

　　“医生！您怎么在这里？”兰德十分讶异，他没想过多年之后，会与这位救命恩人在异国他乡重逢。

　　“你竟然还记得我。”莱斯医生有些惊异地说。他脸庞白净，带着单镜片的眼镜，看上去三十多岁、文质彬彬，穿着灰色的风衣与长靴，手中还提着一个棕色的皮质旅行箱。

　　“您也能认出我来。这可真是太难得了。”兰德叹道，一转眼都过去五年的时光了。

　　“毕竟，年仅十六岁就患上了老怪物大魔导士们才会患的严重元素浸染，这样的病例可不多见呀。”莱斯医生打趣道，接着又问：“你的妹妹思达没有同你在一起吗？她在格兰德联邦？这是你想去那里的原因吗？”

　　“是的。我在各处冒险，带上思达的话太危险了。”

　　“那我们一同去长途车站吧，我正好有些事情，要去格兰德联邦完成。”莱斯医生笑眯眯地邀请道。

　　兰德点点头，于是二人一同踏上了去格兰德联邦的旅程。

　　兰德不知道自己写的那封信是否能及时传到思达手中，毕竟他们距离太远了。他也不知道思达看到信件后是否能遵从他的提示去做，信实在太容易被各类势力拦截了，他实在不敢多写，只能在心里不停地为思达祈祷，希望她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