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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戒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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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终于降临了。光线昏暗,布满雾气。令人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思达与伊格一起,将怀特瑞埋在了大地牧场的山坡上。她一边挥动着锄头挖掘,一边心如刀割,汗跟泪水混在一起,一滴一滴落进泥土里。愤怒与悲伤充满了她的心脏,她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是谁做了这些事?”思达问伊格,“谁害死了这么多这么多的人?我好想让他们也尝尝失去的滋味……”
伊格默默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约是赛恩斯帝国的某位将军下达的侵略命令。人类的欲望与野心是很可怕的。”
思达低头抹了抹脸。她在迄今为止的生命中,从未真正失去过什么。她总觉得,一个生命的逝去应该是轰轰烈烈的,像故事里的那些英雄一样,死得有价值、有意义,万人称颂、万人恸哭。而不是像怀特瑞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埋在地下,坟头上插着一块石板,连墓志铭都不知道写什么好。
最终,思达在石板上刻下:“一位勇敢的少年怀特瑞长眠于此。”
安置好了怀特瑞的身体,两人一同进了屋子。娜茜夫人一个人坐在壁炉旁边,整个人憔悴了许多,满脸皱纹,身形佝偻而瘦削,嘴唇泛白,皮肤干裂。她受到了重大的打击,神情恍惚,似乎连哭都哭不出来。
思达默默上前拥抱了她一下,说:“夫人,别太伤心了,你还有我。”
娜茜夫人没有回答。屋子里光线暗淡,外面雪地折射出的光透过窗户泄了一丝到屋子的地板上,照映出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格雷特有消息了吗?”娜茜突然开口问。她的声音嘶哑而鲁莽,有些突兀。
思达满怀歉意地摇了摇头:“没有……但是他距离佩尔诺斯很远,肯定是安全的!”
“哦。”娜茜夫人短促地回复了一声,又归于沉默。
屋子的另一头传来婴儿细细的哭声。思达忙走到桌子边端起一碗羊奶。蒙斯特被安放在一个小篮子里,它的眼睛从之前的银灰色变成了深紫色,流出来的眼泪竟然是蓝色的,混合着粉红色的鼻涕,把包裹着它的毛巾染得五颜六色的。
思达把羊奶送到它嘴边。它长大了嘴巴,轻轻一咬。“咯嘣”一声,木头做的碗竟然被它咬了一个缺口,羊奶从缺口处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它开心地、咕噜咕噜地吞咽着,喝完之后,还打了个饱嗝。
思达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它冲思达露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思达仍然没能弄清楚这个婴儿到底是属于什么物种,不仅她跟伊格没有见过,问了牧场里见多识广的老伯伯比尔,他竟然也未曾见过这样的生物。他迟疑着告诉思达,他见过很多非人的生灵,譬如精灵族、沼泽里的地精族、海边的人鱼一族等等,但没有一个物种是像这个孩子这样的。
不过,在现今这样低沉的氛围中,有一个婴儿在众人周围无疑是令人鼓舞的。过去的生命逝去了,但还有新的生命诞生。
另一边,维拉维达行省,博鲁菲特,领主城堡内。
埃罗·辛大人正在大发雷霆。他穿着丝绸做的长袍,上面镶嵌着闪亮的珠宝与孔雀的羽毛,华丽地长发披散在肩上,肤色如雪,眉目如画,正用他那玫瑰色的唇瓣把一众下属训斥得头都不敢抬:“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
“赛恩斯的军队在佩尔诺斯长驱直入!你们不仅没有一个人发现!就连增援也是现在才准备!佩尔诺斯早就被占领了!而我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佩尔诺斯的驻军在梦里就被轰了个稀巴烂!而博鲁菲特的军人还不知道要醒过来!!!”
“无能的蠢货们!吃着人民税收却不干实事的蛆虫!无能之辈!!”
其中一个愁眉苦脸的下属抹了把脸,把脸上领主喷出来的口水擦干净,然后问道:“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算派出了救兵,也再难把佩尔诺斯打回来了。听通讯兵说,赛恩斯那边开出了几百米长的巨型飞空艇,已经把佩尔诺斯团团围住了。我们根本不可能打进去。 ”
埃罗·辛大人沉默了。下属们都观察着领主的脸色,琢磨着该如何平息这一位的怒火。
另一个下属讨好地说:“我们不需要把佩尔诺斯打回来。谁都知道赛恩斯的兵力,我们不要去做无畏的牺牲。况且听说佩尔诺斯死伤惨重,估计没有多少活人留下来,连救援也不必派出了。我们只要把所有军力集中在博鲁菲特,守住这个城市,就万事大吉了。”
埃罗·辛大人一听,觉得这位下属说的十分有道理,立马唤人来,赏了他一颗红宝石,然后说:“那就这样决定了。所有兵力集中镇守博鲁菲特!全力阻挡赛恩斯帝国的军队!守护好我的城堡!”
“可是——!”有人有异议。
埃罗·辛纤手一挥,打断了他:“不用再议了,就这样决定了。”
于是这次军事会议如同儿戏一般地被强行中止,得出的结论是:不对佩尔诺斯做出任何增援与救助。
埃罗像是受了大累一般地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待众下属都退下之后,唤上了自己的四个美貌侍女,被拥簇着走向卧室。
其中一个侍女有些担忧害怕的问:“埃罗大人,赛恩斯的军队会打到我们博鲁菲特来么?”
埃罗烦躁地说:“无知的女人不要多嘴!”
侍女痴迷地看着他连烦闷都显得好看的艳丽侧脸,连忙谄媚道:“我相信埃罗大人!有埃罗大人在,灵神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埃罗这才舒展开紧缩的眉头,蔚蓝色的眼睛荡起笑意:“我们格兰德联邦有近万年的历史,藏有无数的古代文明,一直受到灵神的庇佑,赛恩斯不过是个建立不到五百年的国家,一定起不了什么风浪的。”
侍女们连连称是。一行人莺歌燕语地往前走着,却突然之间,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了对话。
去往卧室的门廊上站着一个少女,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年纪,与埃罗一样的发色瞳色,却气质阴郁,头发如稻草一般的枯黄凌乱,肤色像纸一样苍白,嘴唇干枯,脸颊凹陷,穿着裹住全身的黑色裙子,远看像一只月光下的吸血鬼一般。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侍女拿起白色蕾丝边的折扇,嫌恶地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很不客气地问。
“哥哥。”黑衣服的女孩子转过头,视线穿过那群莺莺燕燕,定定地锁在埃罗身上,目光暗沉:“你很久没去看看我了。”她的声音低哑,带着奇特的韵律。
埃罗被她吓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拧起秀气的眉毛训斥道:“我说过不许你来城堡里的吧?!”
“……”黑衣女孩沉默不语。
“还穿得一身黑,呸!真不吉利!”美貌的侍女说:“你就不能抽点时间好好打理打理自己,这个样子就出门,让人看着就后背发凉哎!真是那个被诅咒的孩子!”
黑衣女孩一身素净——或许有些过于素净了,跟城堡中富丽堂皇的景象简直格格不入。她像是被趾高气扬的侍女们的话刺到了,畏缩了一下,随后沉默不语的转头走了。
“谁允许你那么跟她说话?!”埃罗在黑衣女孩走了之后,对身边的侍女怒道:“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妹妹,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算个什么东西?”
侍女被埃罗揪起了衣领甩到墙上,美丽的脑袋“嘭”得一声撞出巨响,她抱着头疼得滚到了地上。原本围在埃罗身边的侍女们纷纷从他身边离开,跪了一地。
“请辛大人原谅!”几个人五体投地地说。
埃罗烦躁地一甩袖子,离开了。
由于行省领主的坐视不理,佩尔诺斯彻底戒严。一天之内,赛恩斯帝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这个城市。数万人死在了他们的炮轰下。
炮轰过后的第二天的上午,邮递员给大地牧场带来了最坏的消息。
“听说没有增援了,维拉维达行省的军力会集中在博鲁菲特防守,不会再来佩尔诺斯了。”邮递员小哥依旧穿着蓝色的制服,骑着他那匹瘦削的老马,踢踢踏踏地走到思达的小屋门口,“我的家在赛恩斯军队的炮轰里塌掉了,现在无处可去,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翠枝牧场与大地牧场是仅剩的两处佩尔诺斯的建筑了,还好你们离主街区很远。但下一次的炮轰说不定就会冲着牧场来了。”
“你呢?你打算怎么办?”思达反问道。
“我打算去博鲁菲特,我的父母都在那边。谢天谢地他们没有搬来佩尔诺斯,否则……唉。”
“那……先生,您知道佩尔诺斯还有多少人活着吗?”
“不剩多少了。”邮递员小声说:“听传言说赛恩斯的军队昨天俘虏了一大批躲在地下室侥幸逃过炮轰的居民,听说要把他们运到帝国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你们快逃吧,趁他们还没发现的时候!”
“谢谢您。”思达点点头,问:“您要跟我们一起走吗?现在太乱了,人们聚在一起也好彼此照顾。”
邮递员欣然应允了。
最后,经过大家的商议,都同意越早走越好,因此开始风风火火地收拾牧场里的各类物什,将贵重物品都带好,准备连夜北上,逃进水晶森林的深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