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56、繁花落（8）

　　“儿臣没有舍不得。”
　　“嘴上说没有，心里未必没有。朕最恨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二哥哥别以为当了太子就万事大吉。朕能立太子，自然也能废太子！”
　　弘毅汗如雨下，“雷霆雨露皆是皇恩。父皇要废要立，儿臣甘心领受。只是母妃身体抱恙，请父皇把这件事缓缓说给她听。不要母妃因为儿臣这个不孝子而气坏身体。”
　　此话像针锥一样扎到计锟心里，让他猛然想起倪樱。
　　不，他想起的是死去的邵甘棠。再看，弘毅掩袖哭泣的可怜模样，顿起恻隐之心。
　　“罢了。这几日你也不要回端木宫，免得触景伤情，就与朕一同住在翠薇宫。来人，去把缀景阁收一收，让太子住那儿。”
　　缀景阁紧靠着翠薇宫，一前一后，相隔数米。皇上把他放在身边，表面是关怀，实是监视，但他不能说不。身外太子，他的不自由比做皇子、亲王时更甚。
　　计锟又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子妃如果真杀了人，她就不配做太子妃。这也没有什么。一姬亡，一姬进。事当如此。”
　　“儿臣谢父皇隆恩。”
　　“朕也乏了，你过来给朕捶捶腿。”

　　计锟睡在摇椅上，闭上眼帘。翠薇宫里重新沉寂下去，弘毅一边捶腿，一边又感到那种被闭在水中的窒息。
　　他不想像梁王妃一样被人摁在水中淹死，他想要奋力一搏，但又知道要静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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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珠被带到暗卫司，最急的人就是昊麟。他万万没想到，仙珠遇难，弘毅居然不闻不问，还最快一个撇清关系，任由她被莫视带走。
　　这与他的计划完全不符！
　　他越想越是生气，直接到缀景阁找弘毅算账。
　　弘毅正在趴在大红木桌上，颇具闲情，提笔做画。
　　“太子闲情逸致蛮高，还有心情画画。我是不是要恭喜你。一姬亡，一姬进！”
　　弘毅抬脸，把笔往画上一抛，也不在乎是不是毁了一幅好画。冷峻地道：“你想说什么？”
　　“你——”昊麟怒气滔天，正巧潘甲进来送茶水。他接过茶水，大饮一口，猛地全喷出来，“狗奴才，你是不是要烫死本王？”
　　说完，一脚踢在潘甲胸口上。潘甲胖胖的身体在地上滚了两圈，疼得爬都爬不起来。
　　弘毅对着地上的潘甲，道：“梁王的脚力不浅，上次把一个奴子当场踢死。潘大官可不要被他踢出内伤啊。”
　　潘甲慌忙扯开自己的衣襟，发现胸口的位置果真青紫一片，脸色铁青，飞也似的退了下去。其余宫奴都吓得面面相觑，不敢来触昊麟的霉头。
　　弘毅大发慈悲，对他们说道：“你们不用跟前伺候了。烧一壶热水来，我给梁王亲自冲茶。”
　　奴子们连连点头，个个跑得比野兔还快。

　　清茶和热水很快送了上来，弘毅拿起茶盏，不急不缓真的冲上一杯。
　　“想来兄弟一场，我还从来没有和你坐下来喝过一杯茶。”
　　昊麟不接他的茶，腥红眼睛，道：“你这个人还真是够心狠。仙珠都快死了，你不去求父皇，还在这儿画劳什子画！”说完，猛地把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扫到地上。
　　弘毅覆手一挥，把桌上的茶盏也全打到地上，“要仙珠去死，这不是你希望的？——”
　　昊麟揪住他的领子，“我什么时候希望仙珠去死了？仙珠是你的嫡妻，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有难，你要尽力帮她才对。你现在的做法是什么？抛下她，只顾眼前荣华富贵！”
　　“哈哈，哈哈。”弘毅的喉咙发出古怪的笑声，“装什么好人？栽赃嫁祸，陷害仙珠的人不就是——你！”
　　昊麟的脸色陡然涨得紫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喉咙生疼，想喝茶才发现茶盏砸得粉碎。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是我干的。”
　　“从阮中上表弹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要搞事情。你用阮中让父皇对我生疑，又用德邻中毒王妃的死让父皇忌惮。你也真够心狠，为了拖我下水，连自己的王妃都能杀。但没想到，你会用仙珠做筏子。”
　　昊麟笑了笑，冷眼瞥看他道：“我心狠，你也不赖。还不是眼睁睁看着仙珠被带到暗卫司。仙珠那个人爱憎分明，她要是知道你这么对她，是不会原谅你的。”
　　弘毅一点不怒，反而温存地道：“你来找我，是对仙珠有情，知道她到了暗卫司，落在莫视的手里是九死一生。昊麟，我们是天生的兄弟，这是更改不了的事实，但还能不能做朋友？只要你真心诚服于我，我不会亏待你。”
　　“如果我不呢？”昊麟傲慢的道：“你就笃定你能做得稳太子？”
　　“你最好再考虑一下，我最后一次劝你回头，如果你再不收手，你将失去很多很多。”
　　“你做梦！”昊麟就是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弘毅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叹息，再睁开时，双目浸染薄霜，昊麟早已离去。
　　“小和尚，他走了。”夜鹰的脑袋从窗户上倒伸下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弘毅用衣袖轻轻擦去脸上的唾沫，“他既然选择一条道走到黑，我们就成全他吧。通知叶铖、叶魁，不必再等。”
　　“好咧。”夜鹰露出灿烂的笑容，嗖地一下飞得无影无踪。
　　夜鹰走了，如进来时候的悄无声息一样，又悄无声息地走掉。
　　风吹起桌上的书籍，上面翰墨写着：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之销骨，而人不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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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供是定罪的证据，夜长梦多，越早拿到越好。暗卫司的手再黑，也不敢明目张胆给太子妃上刑。
　　仙珠生于名门，骨子里的傲气比一般读书人都多。怎么威逼利诱，就是闭眼不开，闭嘴不言。软硬兼施，反复就是一句“吾要见皇上，吾有冤屈要对皇上说”。
　　莫视拿沈仙珠没办法，不代表不能拿她身边人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