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突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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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会宁许久不曾说话，这时方开口说道，“雪娘，你是父亲的妾侍，我让你三分。但我如今掌着侯府后宅，不能事事依你心愿，你与我拌两句嘴倒罢了，很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喑哑，饮月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
“正是呢。”柳姬帮腔道，“二姑娘再有不是，你怎能为你一时之气，毁了侯府历来的清名？你到底有没有将主君放在眼里！”
墙倒众人推，雪娘在侯府中十分招眼，如今眼看要倒霉了，不少人都有些幸灾乐祸。
雪娘撩起眼皮，轻蔑地看着周遭表情不一的姬妾与仆役们，“外院的莽汉满口胡言，怎能就这样冤了我？”她柳眉一竖，“既说是王婆代我行的事，那便带王婆来，我清清白白，可不怕对峙。”
周茂松深深地看了雪娘一眼，“去叫王婆来。”
王婆在侯府多年，得过不少差事，人人都眼熟她，只见她生得一双吊梢眼，眉色极淡，又有很高的颧骨，看着便不是很好相与。
她的脚边躺着郑伯丢下的金簪，不知何时被人踩到了一脚，沾上了乌黑的泥水。
周茂松稍稍瞥了一眼，说道，“上鞭。”
王婆同郑伯共谋，意图诋毁周会宁名声。这随着金簪的出现，已经毋庸置疑。
周茂松生得清俊，平日里看着有些生人勿近，但仍然很难让人想象他处置起人来会这样果决。仆役们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心中都忍不住为之一凛。
而王婆一看郑伯跪在地上，心里早凉了三分，一顿鞭子下来，直接倒出了实情。
却是另外一种说法。
原来，她数月前被撸去了采买之职，寻了好些人去周会宁院里说话。谁知浣花院里好些人收了她的礼，却并没有帮她办事。
她后来亲去找周会宁说情，却被周会宁驳了回来，还被痛斥了一顿。
她怀恨在心，又遇上刚刚被周会宁罚去扫马粪的郑伯，两人本是同乡，一顿热酒，失意人对上伤心人，都恨不能将周会宁拉下马来。
正巧周会宁在外头惹人非议，两人一合计，决定推波助澜一番。只要周会宁的名声坏了，待到留侯回府，肯定不能让她再管家。
又是一鞭落到了王婆的身子上，将她身上的布袄打得裂开，露出雪白的棉絮。
棉絮落在雪地上，在王婆的惨叫声中逐渐被雪水濡湿。
“都是你自己的主意？”周茂松冷冷道，“这样大的事，没有人指使你，你怎么敢做？”
王婆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呕出一口血，“从前夫人管家，我管着洒扫，好容易混上采买的位子，只因手下有人贪了钱，二姑娘便将我的功劳也一笔勾销……”她又咳了几声，艰涩地说道，“我本只是跟郑伯随口说起来，是他拿酒壮了胆，自己要做这事，又拉我上他的贼船，怎么反倒是我指使了他？”
紧接着，她一咧嘴，露出一排带血的牙，“主君想来是怀疑雪侍人了？雪侍人早与奴生分了，她一心盼着二姑娘能呆在府里，可、可办不出这样的事……”
竟是将雪娘撇清了。
柳姬急了，呛声道，“谁不知你是雪娘的干娘，平日里扒着折柳院的时候还少吗？如今来说生分了，好没意思。”
雪娘看着王婆的惨状，脸色有些发白。
青娘伸手扶住她，温声道，“主君有所不知，这王婆……”
大户人家院中仆役盘根错节，认干亲并不罕见，至于是真情还是假意，只有当事人清楚。
从前雪娘还是婢女时，王婆没少拿走雪娘的月银，即便雪娘成了侍妾，王婆面上奉承着，其实也只是想在雪娘身上捞些钱财罢了。
青娘解释道，“好歹是干娘，阿雪不愿与王婆撕破了脸，日里敬着，心里却不敢真信她，有什么事也是不敢叫她办的。”
王婆也连声说这都是她自己的主意，与雪娘无关。
雪娘这才抬起头，双眼已有些红肿，“我早跟主君说过的，前些日子我去了浣花院，就是顾惜二姑娘的名声，劝她留在府里，别出门去。我挂心着阖府的清名，怎又会遣人去诋毁姑娘的名声？”
眼看雪娘便要逃过此劫，柳姬正想说话，却看到杨姬冲她摇了摇头，又示意她看周会宁。
只见周会宁捂着额头，紧闭双眼，面色发白，似乎是已经放弃了。
同时，雪娘泪光盈盈地看了周茂松一眼，跪了下来，“我待主君如何，主君是知道的。便是二姑娘骂我，将我关在浣花院外，我固然气恼，可这是您的侯府，我怎会……”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与往日的娇纵并不相同。
这让周茂松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面色稍缓，“起来吧。”
撇干净了雪娘，王婆便与郑伯互相撕咬起来。
一个坚称是王婆借了雪娘的名义威逼利诱自己，一个则骂郑伯猪油蒙了心，两个人一起谋划的事情，如今都推到她王婆一人头上。
“想来……眼前这二人是对二姑娘有些怨气，却不知是王婆借雪娘的名义哄着郑伯办了事，还是郑伯……”青娘猜测着。
真相如何，两个仆役中谁的责任更重一些？
周茂松一点都不关心，“将这两个吃里扒外的恶奴拖出去处置了。”
郑伯和王婆一听这话，正要哭嚎，便有准备好的仆役堵了他们的嘴，将他们拖了出去。
“我入这侯府多年，却不想有这样的恶奴。”不忍见那二人的惨状，青娘闭上了眼，半晌，才捂着胸口说，“竟为着分派活计这点小事，就想着对掌家的嫡出女郎下手。”
青娘的话音刚落，雪娘擦干了眼泪道，“二姑娘，你如今是管家的人，行事不可不慎，今日险些冤了我是小事。可你若不能服众，再这样下去，岂不是阖府的奴仆们都要造反？”
周茂松露出不愉之色。
不论是他母亲游氏在时，还是他的妻子林佑掌家，都没有过这样奴大欺主的事情。
人性固恶，但何尝不是掌家的人能力不足，急于立威，反而不能服众，招致了祸事。
“他们做的事，并不是我让他们做的。”周会宁回答道，“会做这样的事，只能说明他们是这样的人。”
“就算他们本是恶奴，也是你给了他们机会。”
周茂松看着眼前满脸倔强之色的小娘子，冷冷道，“我离京前，你说你会管好侯府上下，照顾好你阿娘，让我放心。”
他一扬袖，指着侯府的大门方向，“你让我放心，就是我在溪山为你外曾祖父守孝，你阿娘为你外曾祖父祈福，而你，对内不能正家风，纵使恶奴横行，自害声名；对外，听了个没风没影的传闻，闹了阳侯府又闹将军府，就为了不让你未来夫婿纳妾？”
周会宁愣了一下，“父亲，我去将军府是为了……”
“是了，袁将军先头的徐夫人与我们夫人很有些交情，袁将军大抵是不得不见你的。可你也不为家里想想，如今家里哪里都难，你还为了袁大郎要纳妾在外头搅风搅雨。”
这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雪娘可不会放过。
看着周茂松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雪娘的话说得越加难听。不光提到周会宁这桩婚事从此要成为京中的笑柄，还说她做得这样难看，不知道袁文韶从此要如何想留侯府，如何想周会宁的父亲周茂松。
“够了！”周茂松站了起来，走到周会宁面前，扬起手——
啪！
白皙的脸庞上掌印鲜红。
眼看周会宁的身子摇摇欲坠，青娘忙上前去搀扶，却被周会宁一肘子撞开了。
被撞了这么一下，青娘面色微变，将周会宁交给了急忙跑来的饮月，伸手悄悄捂住了小腹，退到了周茂松的身边。
而周茂松看着长女，很有些目眦欲裂。
本来，遭圣人斥责，周茂松也曾想过要走袁文韶的门路。毕竟这门亲事定下时，袁文韶正因戚氏之乱前途未卜，是留侯府力排众议，仍照先前的约定定了婚，也算是雪中送炭。
可如今，雪娘说外头人人传周会宁“三顾阳侯府”，今日还跑去了将军府。周茂松想着周会宁在袁文韶面前言行无状的模样，就觉得怕是无颜再见自己这位未来亲家。什么雪中送炭的情谊？将这样不知羞的女郎许给阳侯府，袁文韶不觉得留侯府是故意去结仇的也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再提什么情谊。
他本看长女平日里行止有度，又学她娘亲林佑的派头学了个十成十。说出去，嫡女管家也比妾侍管家要好听得多，他这才放心地把侯府交给了周会宁。
谁知长女像林佑，不过是像了个空壳子，内里竟是这般不成器。
“将二娘带去祠堂跪着吧。”周茂松漠然道。
没有说跪到什么时候。
那便是一直跪下去，直到周茂松觉得眼下的惩罚已经足够为止。
便在这时，饮月叫出声来，“女郎！”
周会宁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饮月怀里，双眼紧闭，仿佛不省人事。
“女郎这两日受了风寒，一直病着……”饮月心疼地扶起周会宁，向留侯解释道。
受了风寒都不忘了去阳侯府？
可笑。
“先送回浣花院。她养病期间，浣花院闭院，任何人不得进出探视，违者一律重惩。”周茂松说，“等病好了，再去祠堂里跪着。”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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