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序幕】（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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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断情崖上。
云层缭绕的山道，隐约蜿蜒着青石小路，拾阶而上，曲径通幽。而那占地百里有余的大寨子就那么突兀的立在云影飘渺之间，红底金边的旗子插在大门外，一个大大的金体镖字飘荡在空中。
冷家镖局传承百年，经其手保过的镖无一不安全到达目的地，百年至今，从没有例外。然而这镖局的第六十三代镖主却早早英逝，将一个偌大的镖局交付到妻子莫娘手中打理，在闲言碎语中，莫娘竟是将镖局打理的有声有色，手下彪悍骁勇的镖手们也都十分敬畏她。
可自从冷镖主英逝后，冷家除了一个女儿再无子嗣，按家规来说，少主及笄后，若没有嫁人，便理所应当的坐上镖主的宝座，如若嫁了人，那这宝座就让那入赘的女婿做。
城中人谁也想不到，这响当当的镖局私下，却是一个大大的贼窝子。
莲花池旁的软榻上，一个香软的身影在芳草凄迷中若隐若现。莫娘伸手绾起耳边的碎发，一举一动，娇媚动人，万种风情悉数堆在眼角，纵然临近四十，却还是风韵动人是如三十少妇一般。
“钱百斤的人性你也是清楚的。”她抿了口茶，指尖轻磕着杯沿儿：“这些粮，他定不会用在正道上。”
“所以？”数步开外的男子长身而立。
“这趟镖，保金。”莫娘唇角含笑，玄衣男子微微颔首。
不用莫娘明说，寨中的人也都知道，这保金二字，便是暗示说这趟镖要自吞。
男子扬眉，无声询问。
将含在口中的茶慢条斯理的咽下，似乎看出了男子的不解，莫娘慢悠悠的补充：“至于保去哪里日后再议。”
男子沉默，准备退下，
“玄天。”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那口茶还没喝到口的莫娘突然轻唤住他，男子停下步子，恭敬的转过身，却还是没说话。
“朝儿可回来了？”她问。
玄天点头。
“带了什么回来？”莫娘一笑，慢条斯理的复而拿起茶杯，心下差不多也猜出几分这丫头到底抢了什么回来。
“一个人。”玄天缓缓的说。
“男人？”看到玄天点头后，莫娘心下了然，舒眉敛目：“行了，下去吧。”他走后，莫娘自软榻上起身，明眸望着莲花池，纤细的手抚着唇，秀眉微蹙，若有所思。
男人。
果然，朝儿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片刻后，笑意乍现。
莫娘的笑容美丽而狡猾，淡淡的弧度点缀着她姣好的容颜。
春意融融，宅子内的合欢树开的正浓。簇拥着的合欢树下，是一条羊肠小路，鹅卵铺成的小路将诺大的宅子分成几块，从莫娘的住处拐出，穿过一亩方塘，便到了冷家少主冷朝华所住的院子。
远远的，一抹饶是阳光也逊色几分的金影自小路尽头拐出，衣袂翻然。
“吱呀”
主屋的房门自外被推开，一双金黄色的短靴率先跨进屋内，紧接着，一个年轻女子单手托着一沓折叠平整的衣衫翩然闪入屋内，而后脚尖一错，将门带上。
‘嗒’手一甩，装衣衫的托盘被随意放到桌子上，步子未停，直接走到床边：“醒了么？”
说话者是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子，身着一袭金色的丝绸内裳，外罩白色的立领夹衫，前襟没有云扣，露出金黄色的内裳，一直到腰际，被腰带束住，乌黑的发丝松松的绾成辫子，垂在胸前，发梢系着金玉铃铛。
说话时，黑澈澈的眼珠上上下下打量着床上的男子，没等床边的男子回答，她就疑惑的拧起了眉毛，丢下另一个问句：“怎么还没醒？”
开门、关门、询问、再询问。
整个过程连贯直接的过分，导致性子缓慢的顾川不知道是该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还是回答第二个呢？
然而女子似乎也并没有打算听顾川的回答，她伸手捞起盆架上的汗巾，打湿后用两指挑着拿回来：“如果他醒不了，你就滚回老家。”头未回，细细的用挑着汗巾的指尖擦拭他的眉心。
他的眉眼很清淡，如同泼墨画中的远山，清远而写意。
他的眉心很平，没有一丝褶皱，像是那双细致好看的眉从来没有皱起或舒展开一样。
可是他的嘴角却带着写细小的纹路。
像是，那张颜色清淡的唇，总是微笑着的。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一个不爱舒眉，却爱微笑的人。
只是，这一摔，不会傻了吧？女子的细眉拧的更深——只要不傻，这人她便要定了！
这时候，
坐在床边的顾川慢条斯理的将药针一根根的插回去，又将瓶瓶罐罐规整的摆好，等到他终于收拾好药箱后，似乎才想起方才冷朝华语气和善的威胁：“少主，我尽力。”
冷朝华白他一眼，信手一扔，汗巾稳稳的搭到架子上。她冲着床上的男子撩了一眼，微愠：“怎么回事？”
“头部受创，起了血包……”顾川的语速很慢，像是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细细的考虑才行。
“那应该就没什么事。”冷朝华旋身走到桌前，伸手翻过个茶杯。惴惴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地——那日从洛阳将沐锦年偷出来之后，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夜路，却不料天还未亮就落了大雨，路变得泥泞起来，马儿一直嘶鸣，一个不小心，就把她和马上的沐锦年给甩了下来。
她自小习武，身体底子好得很，拍拍屁股什么事都没有，可这沐锦年竟是一下昏睡了几天几夜都不见转醒。
如果他有个什么万一，她还要再去偷个人回来。蹙眉摇头，那样可不好。
素手摸上壶把，还未提起，就被顾川不紧不慢的话逼的收了回来：“因为受创，脑子里长了血块儿。”顾川慢悠悠的补充，支着鄂，边说边想：“不知道醒来后会有什么后遗症。”
冷朝华的火被他勾了起来：“你是大夫，你不知道会有什么后遗症？”她狐狸般眯起眼睛，冷笑着握紧空茶碗：“顾川，如果医不好他，你就给我滚回老家去养猪。”
视线稳稳的落到屋门外的庭院里，一片春光大好。
“少主，我家养的是羊。”
视线自空中滑过来，淡淡的瞅了顾川一眼，哼道：“我管你养的什么玩意儿，总之你给我医好他。”再不瞧他，冷朝华抬手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
“是。”顾川依旧慢条斯理的说，然后目光缓慢的移到冷朝华的后面，定格，片刻才露出有礼微笑：“夫人。”
冷朝华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夫人‘指的是谁，她放下茶杯，似乎再没了品茶、训人的兴趣，变得意兴阑珊起来：“你又跑来掺和什么。”
“掺和？”莫娘对她的字眼极为不满，颇为嗔怨：“我只是来关心关心女儿，怎么成了掺和了？朝儿，你太伤为娘的心了。”
为娘？
冷朝华不以为然的撇嘴，心想这女人摆明了是来看热闹的，说什么关心女儿？她呸！
“我挺好的，不缺胳膊不断腿儿。”冷朝华转了转手腕脚腕给她看，最终笑嘻嘻的转头，眉尖微扬：“娘放心了吧？”
“嗯，还真是什么都不缺，但我看，倒是多了些什么。”眼儿瞄上昏睡的男子，略带狡猾的笑：“哎呀呀，还真是俊俏的宝贝呢。”
冷朝华警惕起来：“就算你都知道了，我也不会妥协。”说话间闪到床前将沐锦年的被子一直拉到头顶，把他捂的严严实实，然后转身横挡住：“我不会当什么劳什子镖主。”
莫娘好无辜的抚唇一笑：“我可什么主意都没打。”
这个女人，总是将她话里的重点自动忽略，专挑没用的听，专挑没用的答。
莫娘也不在意，乖乖的不靠近沐锦年：“看样子，他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可赶得及？继任大典三日后举行，若是他醒的来，这镖主就不让你做。”莫娘的声线凝聚：“若是醒不来，你还是给我乖乖认命，做这贼窝子的头头。”
“当然赶得及。”冷朝华向前踏一步，扬了扬下巴：“准备好你继承大典吧，这个贼窝子总会有人打理的——只不过，那人可不是我。”
“你为什么千万般的不乐意做这个镖主？”莫娘敛去微笑：“这个位子，当真就这么见不得人？”
冷朝华垂下眼睫，放松下微扬的脸颊，淡笑着移开目光落到床上男子的身上，但莫娘知道，她此刻的心思绝不在这个男人身上：“不是见不得人，只是根本就不该是我的。”其实，最理所应当得到这个位子的人，应该是朝颜……
如果他没有失踪的话，根本轮不到她这个冒牌女儿来做这个家的主人。
“那你就忍心逼这孩子代替你？”莫娘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瞧见薄被下凸起的轮廓，转而又看向她的侧脸：“你要知道，镖主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他平白坐上去，免不了要惹来非议。况且，他不熟悉情况，也许会成了一个傀儡——这孩子，可是无辜的。”
“我不会让事情发展成那样的。”她不是有信心，而是不愿相信事情会这么复杂的发生，她的人生很简单，想做就做，不想做的事就不会强迫自己。
而这个镖主之位，本就不是她的，必然要双手奉还，无论朝颜是生是死，她都不能当什么都发生过一样继承家产，她会愧疚，会难过。而不让自己难过的方法只有一个。
就是他。
也许是她太自私，也许是她简单到不会考虑会不会伤害别人。总之，她简单的以为，让他当上镖主，可以不让自己愧疚，对他也没坏处。
双方互利，没什么不好的。
“希望如此。”莫娘暧昧的撇了男子一眼，转而看向顾川：“顾先生，可要把我的女婿医好了，若是医好了，这可是未来的镖主呢。”
“是，夫人。”顾川点头。
冷朝华踱到门前，双手拉开大门，而后侧身一让，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娘好走。”
“中午一起用膳。”莫娘莲步轻移，衣袂蹁跹，掠过冷朝华身侧时，斜睨了一眼，放轻声音：“你还真是只喂不熟的白眼儿狼。”言毕，娇柔一笑。
“还是娘调教的好。”冷朝华不服输，笑颜如花的笑回去。
这时。
“咳咳……”床上有了动静。两个人快步走到床前，顾川识相的闪到一边，丝毫不觉得此刻真正应该站在床边的是他这个大夫才对。
一张有些红的俊脸呈现在两个女人的面前，他吸了几口气，才缓慢的睁开眼睛。
冷朝华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晃，打量他半晌，狐疑的问：“醒了？”
沐锦年淡淡的看着他们，缓缓的皱起了眉头。
他的动作很僵硬，似乎从来都没有皱过眉头一样。
薄唇一张一闭，吐出几个字：“我是谁。”
我是谁？
他居然问我是谁，而不是你是谁？
难道，有后遗症？
冷朝华一怔，极为缓慢的侧脸，黑撤撤的眼珠儿落到顾川身上定格，渗出些许凉意：“滚回去养猪。”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序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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