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沐心乔

36、第 36 章

　　这场大雪下了将近一个月，待雪尽云消，九月份的太阳重现光彩，温府门外百姓聚集，踮着脚往前看，等知府大人发银子。
　　君轩命侍卫将府内新换的碎银抬出来，按照每家每户人数进行分发，却无端一阵不安。
　　有好热闹的百姓，趁着侍卫还没出来，和知府大人唠家常，“大人，听添猷楼的伙计说，大人您三天前在酒楼定了整整一百桌好酒好菜。”
　　闻言，他身后的人忍不住了，急忙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好事？”
　　下面一片叽叽喳喳，君轩好脾气的听着众人好奇的询问，待众人问的差不多了才抬手示意安静，台阶下的百姓训练有素，立刻闭嘴。
　　君轩抿了抿唇，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声音虽不大，却保证在场的每一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不瞒诸位，温府最近确有喜事。”
　　“大人，是什么喜事？”
　　“对啊，难不成大人要娶亲了？”
　　“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好运？”有人大声嚷嚷，“是不是李家小姐？”
　　李家小姐年方二八，是江州城公认的美人儿，而且早早就放出风声，非温大人不嫁。
　　温君轩不赞成的摇头，“莫要胡说，平白污了小姐名声。”
　　众人仍在猜测哪家姑娘竟得了知府大人青眼，热闹非凡，比白得了银子还要开心。
　　温君轩轻咳，向来清冷的脸上难得一丝羞赧，“不是哪家的姑娘。那人诸位也见过，便是前些日子在温府借住的青城山道长。”
　　台阶下诡异的静默了一瞬，半晌突然响起一声“嘤”。
　　众人顿时扭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只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双脸激动的通红，兴奋的咬着手绢，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温大人。
　　见众人将目光看向她，立刻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解释：“大人和道长很般配啊。”
　　一句话犹如一滴水滴入油锅，霎时沸腾起来，众人又开始热烈讨论要送大人什么礼物。
　　常青躲在街道尽头墙角处，遥遥望着这一幕，将青伞背在身后转身离开。
　　“混蛋正玄，我才不替你还伞，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那一刻，温君轩似有所感，目光从人群上方穿过，望向街角的方向，却只见到一阵风将地上的雪花打着旋儿吹散在空中，并无人影。

　　“这是？”正玄看着眼前的一切，发出赞叹的声音。
　　严尘停下脚步，看向一望无际的海岸，以及海边巨石之上盘腿坐着的少年。
　　正玄看向严尘，“这是怎么回事？”
　　严尘摇头，他亦不知，一踏入漩涡之中，他们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周围熟悉的一切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海边平和安静的渔村。
　　严尘上前，走到巨石下，抬头看向上面的少年，“小白。”
　　少年像是听不到他的声音，从身后掏出一个果子，在袖口随意擦了擦便啃，眼睛看着大海的方向。
　　夕阳西下，余晖的光线将海水镀上一层红色，海水涨潮落潮见，水流冲到巨石前，没过严尘脚面，复又退回。
　　“你又在偷吃！”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少年背后响起，少年身体顿时僵硬，巴巴的转头看着小孩儿，食指放在唇边，“嘘！”
　　小孩才不管他，攀着巨石爬上去坐到他旁边，伸出手，“见者有份。”
　　小白哭哈哈的将果子都拿出来和他分享，“别和爷爷说。”
　　小孩顿时冲他呲牙，“分一半。”
　　小白拽着装着果子的篮子，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屈服，哭丧着脸答应，“成交。”
　　那小孩不客气的将篮子夺过来，美滋滋的拿果子吃，“你又坐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啊！”
　　“等我？”小孩抹掉嘴角的果渍，“做什么？”
　　小白翻着白眼，装模作样掐指，“我观天象，此子将来必成大器，故而上天命我前来教你术法，助你得道成仙，泽被天下。”
　　小孩不屑撇嘴，“又开始胡说八道。”
　　小白生气，“我才没有胡说八道！”
　　“这世上哪有神仙？”小孩道：“如果真的有神仙，他就该替爷爷治好病！爷爷那么好的人，才不应该生病。”
　　小白被堵住，讷讷争辩，“这，人的命运都是上天注定，就是神仙也不能轻易改变。”
　　小孩才不听，堵着耳朵摇头。
　　小白将他的手扒拉下来，“那我教你武功，你是学还是不学？”
　　“学！”小孩顿时挺起胸膛。
　　“你这小孩，”小白冷哼，从巨石上站起来，“跟我来。”
　　眼见两人从身边与自己擦肩而过，严尘不由得伸出手，却见小白身影突然变的透明，手掌穿过小白的身体，两人渐行渐远。
　　正玄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不是这里的人，他看不到我们。”
　　严尘低头看着手掌，神情晦涩不明。
　　正玄：“走吧，跟上去看看。”
　　严尘应了一声，收回手掌，“这里或许是小白丢失的记忆，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修罗血海中，另一个小白到底为何出现，严尘必须要弄清楚！
　　渔村的生活安静平和，人们靠捕鱼而生，经常有外来的商人从外地来与他们做生意。一般这个时候，小白就会突然消失一段时间。
　　就连严尘与正玄这两个不属于这里的人，也无法寻得他的踪迹。
　　所有生活在这里的居民皆看不到严尘二人，但奇怪的是，他们好似对小白的存在也毫不知情。整个渔村，只有那天和小白说话的孩子，以及那个孩子的爷爷见过小白，且两人对小白的事情三缄其口，从不向旁人透露半分。
　　两人来到这边已有小半月了，但是小白出现的时候很少，偶尔出现也是给爷爷送点补身体的药，顺道教小孩子一些术法。
　　两人逐渐失了耐心，一天天在这里耗着，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心思一动，眼前的画面突然扭曲起来，只一瞬间耳边一阵呼啸，所有的声音嘈杂混乱在耳边一闪而过，下一刻，两人竟回到之前的巨石下。
　　不远处海面翻滚，海浪声惊天动地，海水登时涌起数丈，咆哮着涌向海岸，两人身边单独隔出一个结界，海水从他们身侧经过，汹涌的淹没巨石。
　　正玄不可思议的看着手掌，试探的摸了摸巨石，毫无意外的看着巨石变得透明，手掌轻而易举穿过。
　　“我们怎会突然回到这里？”正玄问。
　　严尘眉间紧锁，定睛看向海中心，一只巨大的海妖在海中肆意搅弄风云，平白将海水掀起万丈波澜，目标直指不远处的渔村。
　　“这里是，神鬼之战的战场？”
　　正玄愣住，震惊的看向严尘，喃喃道：“不会吧？”
　　数万鬼族自海底涌现，利用海妖在海上劈开一条道路，浩浩汤汤上岸，肆意在平和的渔村虐杀百姓，天地间一声惊雷，顿降瓢泼大雨。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渔民眼里满是绝望，最可怕的是，被鬼族斩杀的人类并不会立刻死去，反而受到鬼族邪气的影响，行动完全受到鬼族的操纵。
　　慈爱的长辈对孩童刀剑相向，温柔的夫君与妻子自相残杀，敦厚老实的汉子面目狰狞将瑟瑟发抖的同伴头颅砍下，死不瞑目的人复活化为厉鬼，无意识的进行杀戮。
　　妻离子散，亲友反目，手足相残……
　　一场大火将昔日平静的世外桃源烧成残忍的鬼狱，哀嚎遍野尸骸满地。
　　正玄与严尘眼泛赤红，徒劳的去解救无助的村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掌穿过他们的身体，下一刻鲜血洒落天地，尚不及倒下的人身形一变，化作傀儡加入屠杀。
　　“不可，不可，不可啊！”正玄双眼赤红，眼看着又一个身影倒下，发泄的挥掌拍向鬼族。
　　掌气穿过鬼族身体，毫发无伤。
　　严尘手中长剑化出，包含怒气的一剑，眼前的鬼族竟身形一滞，随后惨叫一声身体自中间炸开，化作漫天血雾。
　　两人皆是一怔，看向严尘手中的剑。
　　正玄抹了把脸，吼道：“小严尘，还愣着干什么！杀了这群魔鬼！”
　　正玄眉目一凛，握紧手中的剑，剑气凌厉，身形穿梭在无数鬼族之中，所过之处惨嚎不断，无数鬼族尸体的碎片落到地上，化作黑雾消散。
　　然鬼族数量巨大，仅凭严尘一人，杀不完斩不尽。
　　气空力尽，严尘长剑撑在地上喘着粗气，脸上身上沾满了血水，却仍然目光坚定，百折不屈。
　　短短一刻钟，整座渔村人已几近被屠杀殆尽，鬼族大军却仍接连不断从海底升起，张牙舞爪的冲到岸上。
　　一声悲惨的嚎叫，又一条生命陨落。
　　正玄上前搀住严尘，脸色阴沉，无力望着这场屠杀，“严尘，没用的。”
　　严尘握紧剑柄，他又何尝不知，且不说凭他一人之力无法斩杀这诸多鬼族，就是他斩的尽又如何，他们现在所见皆不过一场幻境。
　　已经发生的事情，他又如何已一人之力逆转？
　　只是，耳边绝望的哭喊声仍不绝，脚下尸骸遍地，海水被染成血色，这一切都发生在眼前，要如何说服自己对此惨状视而不见？
　　突然，一声响亮的啼叫自天际响起，金色的光芒划破阴霾，一只神鸟沐浴圣光自云彩中穿出，顿时云销雨霁，金光点点自空中洒下，被鬼族操控的傀儡僵硬的停下动作，纷纷仰头，在那金色的粉末落在身上的一刻，面上狰狞正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平和的神色，随后躯体无力倒在地面。
　　神鸟经过之地，鬼族小兵哀嚎声皆堵在嗓子，登时四分五裂化作黑雾消失。
　　几个白衣少年自神鸟背上跃下，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分开站立六角，手上迅速结印，口中法决低吟，片刻一张巨大的金色网罩在渔村上空，继而金网迅速收缩，数万鬼族小兵被金网牢牢束缚动弹不得，只消片刻便化作黑雾消散。
　　只是，这还没有结束，仍旧有无畏的鬼族前赴后继源源不断自海底升起，与此同时，海中安静蛰伏的海妖骤然发难，万丈波澜升起顷刻间就能将中原夷为平地。
　　少年们面色凝重，面对鬼族数万大军，无暇分身。
　　眼看海水暴涨，海浪越升越高，即将淹没大地，突然一个身影挡在前方，以一己之力形成结界抵御气势汹汹的海浪。
　　几个少年露出欣喜的表情，齐声尊敬唤道：“帝尊！”
　　那个背影微微颔首，掌上用力输送神力，维持结界不破。
　　海中巨妖见状，奋力在海中翻涌，暴怒之下长嚎，响声突破长空，裹挟着无尽的内力，在场的几个少年顿时口呕朱红，负伤在身。
　　他们口中的帝尊冷喝一声，“撑住！”
　　此时，海水突然分作两道，自海中缓缓升起一个身影。
　　来人一袭黑衣，缓步踏浪而来，从容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