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盛鱼

106、宋梅

　　赵东不太理解，“就这么走了？”
　　“想办法接触下她妈妈吧。”钟行说。
　　“她那个表哥呢？不然我在这边等着，等他醒了我过去问问情况。”
　　钟行说：“不用。”
　　“你放心？”
　　这两天钟行也睡不好，他看在眼里，知道钟行是放心不下的。
　　“他暂时出不了院。”
　　“也是稀奇，他们邻居都说平时兄妹俩感情很好，哥哥从小就很护着妹妹，很容易就接受了妹妹梦游不小心伤了哥哥的说辞。”赵东道：“但你说她是不梦游的，那她为什么会捅了陈彦？”
　　钟行笃定道：“她不会随便伤人。”
　　“我知道，嗐。”赵东又重复一遍之前的问题：“她一个小女孩，晚上自己睡在家，你放心吗？”
　　钟行沉默良久：“所以我更应该快点把她接出来，只能从她妈妈那边入手。”
　　“还有，不要在村子里打听她的事。”钟行说：“这种地方流言传播的快，四处打听对她的名誉不好。”
　　赵东也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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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行两人走了之后，江知才接到宋梅的电话。当时宋兰正在训斥他随便把陌生男人带到家里的事，陈军红着眼睛边责问他边为他开脱：“怎么就跟你哥哥打起来了？是不是闹着玩不小心？还是梦游了？”
　　宋兰不耐烦道：“行了，他梦游吗？谁闹着玩动刀子？”
　　江知的电话就响了，他没看也没接。
　　宋兰说：“谁？”
　　江知拿出来看了一眼：“我妈。”
　　“接吧，别说这事，我没告诉你妈，她还不知道。”
　　江知接了，电话里传来一阵宋梅热情的声音：“哈喽，宝贝！”
　　江知抿了抿唇：“妈。”
　　“宝贝最近怎么样？”
　　江知说：“挺好的。”
　　“我刚刚跟你姐姐通了电话。”宋梅说：“你姐姐马上要开始军训了，我听你小姨说你最近成绩上升很快，到明年这时候说不定你就来A市上大学了！”
　　“嗯。”
　　“你小姨在不在边上？”
　　江知说：“在。”
　　“把电话给她，妈妈有事跟她说。”
　　江知把手机递给宋兰，宋兰接起来叫了声：“姐。”
　　“知道，刚刚把人送走。”
　　“放心，我怎么会让孩子去看他。”
　　她们说了几句，江知听出是在讨论他爸车祸的事。
　　过了一会，电话又回到他手上，宋梅说：“宝贝啊，你爸住院了你知道了吧？”
　　“嗯。”
　　“这事跟你没关系，不要影响你学习哦。”
　　江知说：“不会。”
　　宋兰夫妇二人还要回医院陪护陈彦，陈军不放心江知一个人在家，要他一起去医院，宋兰嫌他多此一举，不耐烦道：“他又不是真的小女孩，有什么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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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遥安、夏望和郭艺瑶的事，陈彦的事，江宏超的事，钟行赵东的事，再加上一个每天聒噪他的程郁祁，江知头疼欲裂。
　　好容易眯一会儿，梦到自己被一群面容模糊的人围着丢鸡蛋，画面一转又是自己躺在床上，床边有个手臂深的白桶，细白的手臂垂在里面，顺着滴了半桶的鲜血。
　　江知醒的时候，感觉自己半边身子仿佛因为缺血而凉透了。
　　他空洞地呆坐了一会，慢慢活动了下筋骨，外面天已经黑了，他慢吞吞给自己做了点饭。
　　第二天，郭艺瑶果然又去找他，但任她怎么说，江知都自顾自地坐在自己位置上，没理会。
　　程郁祁结束了早训，到班里的时候放江知桌上一瓶奶一个鸡蛋，“之前夏学长每天给你的，现在他毕业了，换我给你。”
　　江知连个眼神也没分到那些东西上面，过一会，程郁祁还没有拿走的意思，他两根手指捏住，直接扔到他桌上，又继续看自己的题。
　　程郁祁有些丧气道：“怎么夏学长给你就肯吃？”
　　他拉着板凳坐在江知旁边，“你跟夏学长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之前听她们说是你哥，昨天那女的又说不是。”
　　“前男友？毕竟你们俩之前是挺亲近的，你说说呗，我就是好奇。”
　　“前男友也没事，你现在没男朋友就行。”
　　“话说，昨天带你走那个男的是谁啊？我听到他说叫你回家，你哥？你不是独生女么？亲戚？”
　　“……”
　　他说了一堆，江知都一如往常的没有回应，过了一会，或许是被程郁祁烦得不行了，忽然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他说：“我有男朋友。”
　　程郁祁先是呆住了，然后试探道：“你刚刚是说你有男朋友么？”
　　“嗯。”
　　空气仿佛凝滞住了，程郁祁瞪着眼睛和他对视。良久，他说：“谁啊？我认识么？”
　　江知不再多说。
　　“夏望？”
　　“什么时候的事啊？”
　　“……”
　　等到上课铃响江知也没再说一句。

　　程郁祁萎靡了两节课，大课间的时候忽然走到他身边说：“你有男朋友是你的事，我追你是我的事。”
　　好不容易清静了两节课的江知：“……”
　　江知面无表情地起身，凳子吱哇一声发出摩擦地面的声音，他去外面清静一下。
　　走廊上不少男生倚着栏杆在打闹，江知走过去，有人冲着他吹口哨，不知道谁说了什么，哄然大笑。
　　有个曾经和他一班过的混混忽然走近，吊儿郎当的想上手，江知冷眼看着那只手，厌恶地后退了一步。
　　这也是他喜欢穿越世界的原因之一，他希望自己平凡一点，清静。
　　他力气其实不算大，但跟这混混打起来他也不怕，他怕的是被这混混占了便宜，被发现了秘密。
　　于是他又后退了一步。
　　那混混咧着嘴又走近了一步，江知仿佛又回到了前几天的晚上，那种干呕感重新涌上喉间。
　　啪地一声，混混那只手被抓住了，程郁祁恶劣地笑了笑：“在干什么？”
　　江知看到那个混混讪笑着跟程郁祁打了招呼，然后跑远了。
　　程郁祁说：“去厕所？我送你。”
　　江知不去厕所，不想去，也不敢去。
　　他随意地趴在栏杆上，程郁祁跟他站一块，又有很多人在起哄，像他曾经和夏望站一起时一样。
　　程郁祁看着那个混混的背影，皱眉道：“你认识金丰收？”
　　江知回忆了下才把这个名字和那个混混对上号，他随意地点了下头。
　　“他经常来骚扰你？”
　　不是。
　　以前有夏望在，他确实清净不少，曾经有高年级的学长来堵他，不到第二天就被夏望警告了，经常是夏望先来跟他说‘几班的谁谁谁你别搭理他’，他才后知后觉到。
　　程郁祁说：“你……那个男朋友，是咱们学校的么？不然你踹了他，考虑考虑我。”程郁祁开玩笑似的道：“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江知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看二傻子似的，又默默回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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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伊始，各班要开家长会，陈军夫妇在医院不会来，他家庭情况老师也知道，但班主任还是长叹一口气说：“尽量让监护人过来一趟，高三这个家长会很重要。”
　　江知没跟家里说，家长会的时候他一个学生坐在家长堆里，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
　　家长会结束后，家长离校，所有学生回班，程郁祁笑的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嘿嘿，江知，我妈一直夸你来着。”
　　江知自始至终没和任何人交流过，他妈妈问他程郁祁平时怎么样，他将假哑巴贯彻到底，没礼貌地一直没吭声。
　　真想不到程郁祁他妈还会夸他，他脑门上冒出大大的问号。
　　程郁祁说：“我妈说你很漂亮很乖，让我跟你好好学习。”
　　“……”
　　江知心累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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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知一个人在家住了好几天，偶尔遇见同村的，他总多心地觉得别人的目光里有什么沉甸甸的、他承受不住的东西。
　　所以他总是很快地别开视线，仓皇地回家、锁门。
　　几天后，宋梅忽然回来了，家里空无一人，她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江知没想特意告诉她，但也没想瞒她，就把陈彦住院的事说了。
　　“严重吗？”宋梅拧眉道：“怎么忽然就住院了？前几天我打电话，没一个人告诉我。”
　　“我捅了他一下，伤口不深。”
　　“……宝贝，你是说你捅了你哥哥，一刀？”
　　江知脑海里冒出一个身影，“他不是我哥哥。”
　　宋梅有点惊怔住，“说什么傻话！好好的，你为什么伤害小彦？你疯了？”
　　江知沉默地听她指责，“你小姨一家是我们的恩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我怎么面对他们夫妻俩！”
　　“你小姨小姨父、小彦都对你这么好，你这个白眼狼！”
　　江知低着头，看着羞愧地开始给宋兰夫妇打电话准备道歉的女人，他忽然开口说：“他摸我。”
　　“什么？”宋梅愣住。
　　“他摸我。”江知重复说：“这一刀我已经想捅他很久了，从我很小的时候起。”
　　宋梅说：“就因为这个？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你哥哥喜欢你，他表达他的喜欢，所以……”
　　“你说的喜欢是指？”江知打断她。

　　宋梅深呼吸，“江知，你不要因为装女孩装久了，就对男生的接触这么敏感。”
　　“我想你应该明白，你是个男孩，不是女孩。”

　　“嗯，我知道。”江知说：“我是男孩，所以，被人猥亵我不能反抗吗？”
　　“猥亵？”宋梅不可理喻地看着他：“那是你哥哥！你们是兄弟！”
　　江知冷笑：“他不配。”
　　这一刻，江知确切地明白他在处理他的人生，他无法逃避，不能冷处理，这比他做赵裕、褚方、陈词时都要真实。
　　穿越几世都像过眼云烟，唯有他自己的一地鸡毛永远真实的窒息。
　　宋梅打了他一巴掌，响亮的一耳光。要拉着他去医院给宋兰夫妇道歉，给陈彦道歉。
　　江知擦了擦自己的脸颊，疼得厉害。他很想说，你凭什么打我。
　　江知甩开她的手，宋梅怒极：“行，我是管不了你了，你这种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样子，跟他们江家人一模一样！你滚去江家跟你老子过去吧！”
　　宋梅很少在江知面前有这样的一面，她是被江知的做法、他的理直气壮惊到了。
　　江知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站住！”宋梅有些狰狞地叫住他：“你想得美！我好吃好喝养你这么些年，你一个不痛快去伺候他江宏超了，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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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梅给宋兰夫妇打电话，说了自己在他们家的事，询问他们在哪个医院，要过去看望陈彦。
　　宋兰那边沉默了一会，似是没想到她忽然知道了这件事，说：“不用，他不严重。”
　　“江知呢？”她问：“你没骂他吧。”

　　宋梅冷笑，“我为什么不骂他？出了这么大事，你们都瞒着我。要不是我回来，你们还要怎么惯着他？等他杀人了也这样帮他兜着？”
　　江知听到听筒那边沉默良久，宋兰的声音响起：“我都没骂过他几回，你好不容易回来，骂他干什么？你觉得他长到这么大很容易？他是电视里头的莲藕娃娃，一眼不见就自己长这么大？”

　　江知鼻尖一酸，背景音是宋梅抱怨宋兰说的话太不可理喻：“他不容易？你养着，我供着，他有什么不容易？有什么不容易他要杀了自己哥哥？”
　　江知想，为什么人不能纯粹一点呢？纯粹的好或者纯粹的坏，总之不要这样好坏揉杂在一起，让他不能因为一个人偶尔的坏而痛快地完全割舍掉与ta全部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