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盛鱼

105、再见

　　他们高三不分班，因为江知成绩显著上升，够得上进入他们学校重点班，于是老师对他的态度也和缓得多。
　　知道他之前因为高烧昏迷请了假，开学后有几个老师对他表示了关心。
　　连续两个晚上没睡好，江知疲惫得很，应付了几句谢谢老师，就回班了。
　　他的邻座程郁祁问他为什么之前高三高考结束之后他没来，又请了病假。
　　问他能不能加他的好友，不然江知生病了他都不知道。
　　江知疲于应付，趴在课桌上补觉。

　　下午放学之后他骑着自行车回家，老师有问他高三要不要考虑住校，可以节约时间上早晚自习，但他情况特殊，直接拒绝了。
　　他们家的胡同里停着一辆车，挂着A市的牌照，有邻居好奇地张望，看到他但是没一个人打招呼。
　　江知沉默着转弯，能想到这两天邻居私下里是怎么议论那天的事的。
　　他家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昨天才见过，不过今天只来了一个，那个叫钟行的。
　　钟行换了身休闲装，看起来像是二十岁的大学生。
　　江知的目光轻飘飘从他耳朵上掠过。
　　他的声音是成熟男人的低沉，“江知，你好。”
　　江知沉默地把自行车靠在墙边，掏出钥匙开了门，他对江宏超那边的人一向没什么好脸色，更别提最近休息不好，心情也不好。
　　他当钟行是个透明人，熟练地把车子推进家。
　　他今天穿的是夏季校服，浅蓝色的短袖，深蓝色的短裙，衬得他幼龄又青春元气。
　　钟行跟在他身后进了家门，在心里默默评价他：小傻子，没有防备心，带陌生人进家门。
　　江知进厨房，洗手做饭，一系列动作熟练，钟行又在欣慰：一个人的时候也有好好吃饭。
　　江知掏出手机打字：有事？
　　钟行垂眼，两个字看了很久，“昨天说过的，江宏超的事情，希望能多了解一些。”
　　江知没什么好说的，他故作随意地问：“今天去上学了？”
　　江知又不吭声了，从冰箱里拿出根黄瓜洗干净切起来。
　　钟行也不介意，看着还很稚嫩的江知，总担心他会不会切到手了，“赵东去买菜了，等下他回来我借用一下你家的厨房，行吗？”
　　江知没听见似的继续切自己的。
　　此时赵东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后悔道：“超市还挺远的，早知道开着车了。”
　　江知开始旁若无人的拍蒜了，想起那一世赵裕的性子，赵东看见这一幕一点也不奇怪。
　　“那个……妹妹，我买了猪耳朵，咱们凉拌猪耳朵吧。”
　　江知自顾自拌好了凉黄瓜，端到桌边吃饭。赵东把买来的食材塞到冰箱里，钟行洗好猪耳朵，切丝，倒进那盘黄瓜里，拌了拌。
　　江知夹菜的动作停住了，好半天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吃。
　　赵东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兄弟给人做好了饭，盛到碗里，他用口型问：“那我们呢？”
　　钟行没理他，坐到江知对面，“你早上几点上学？我们明天去县城，可以顺便送你。”
　　江知捏着筷子，手指紧了紧。他就是犟，手里拿着馒头干啃了半天，没再吃菜。
　　钟行温声道：“那我们先走了，晚上一个人在家锁好门，明天见。”

　　他们这十里八村只有镇上有旅馆，钟行二人随便吃了点饭，回去的路上赵东说：“你放心她一个人在家？”
　　钟行打着方向盘，淡淡道：“不放心也没办法。”
　　赵东叹了口气：“我看她状态不怎么好，估计这两天没怎么睡，一觉醒来发现捅伤了自己表哥，不害怕才怪。”
　　他们在村子里听说了，说是江知晚上梦游，不知怎么着捅伤了陈彦。
　　“他们这够落后的，十七八的孩子了，男女孩住一屋，也不觉得奇怪？”见钟行的脸色沉重，他立马说：“我没那个意思。”
　　钟行摇摇头，只说：“他不梦游。”
　　他想到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他们两个睡一张床，半夜江知以为有人动他，那个发疯似的应激反应……
　　钟行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我们明天去医院看她表哥？钟叔叔可催我们回去了。”
　　钟行不在意道：“没事。”

　　第二天一早，他们来敲江知家门，赵东不确定道：“你确定不给她带个早餐？”
　　钟行点了下头，他们不好表现得太殷勤，她一个小女孩，会警戒。
　　等了许久，江知才来开门，眼下缀着淡青的黑眼圈，有些病恹恹地开了大门。
　　赵东在钟行耳边感叹：“小美人胚子啊。”
　　钟行敛眸，他倒更希望江知普通一些。在这种落后的村落，美貌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江知吃了简单的早饭，半途中翻出自己的手机，打字：你们吃了吗？
　　钟行轻微愣了愣，说：“吃过了。”
　　赵东笑眯眯道：“你……钟行哥哥原本想给你带早餐的，但担心你认为我们太殷勤，所以没带，不然下次顺便给你带些？省得你一个人这么麻烦。”
　　听到他的称呼，江知的动作几不可察地轻轻滞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
　　赵东暗示道：“我在家排行老二，你可以叫我二哥，这位嘛，可以叫他哥哥。”
　　江知没听见似的喝着粥。

　　吃过饭，江知骑着自己的自行车走了，钟行一副早预料到的样子，跟赵东说：“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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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学之后，江知在校门口被程郁祁拦住了。穿着校服的男生朝气蓬勃，“江知，你这两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江知推着自行车绕过他，程郁祁就骑着自己的车子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你为什么不考虑住校啊？每天骑车这么久又危险又累。”
　　“你的成绩到底是怎么进步这么快的？难道是夏学长帮你补习？”
　　“我暑假也报了补习班，但我的成绩一点都没有提高。”
　　“……”
　　江知猛捏了下刹车，车子吱哇一声刹住了，一个短发女生拦在他面前。
　　程郁祁拧眉：“你有病？”
　　郭艺瑶怒道：“江知，你有没有办法联系到夏望？”

　　不远处，赵东看热闹不嫌事大，“什么情况？三角恋？”
　　他们听不到声音，只看到一个阳光帅气的男生追着江知，又突然出现一个女生拦住他们在说话。
　　“你准备什么时候认她？她这个长相你得有点危机意识。”赵东迟疑道：“还是说你不准备认了？毕竟你是个gay，还是别祸害人家小姑娘了。”
　　钟行沉默不语。
　　赵东看向那边，程郁祁把江知挡在身后，面色不善地跟那个短发女生说着什么，“这小孩看着挺护着她的，长得也不错，年纪相仿，我看就不错。”
　　“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咱们就别去掺合了，别打扰人家英雄救美，说不定还耽搁人家增进感情。”

　　仲夏的风带着燥热拂过面颊，江知百无聊赖地听了会，伸手把程郁祁推到一边。
　　郭艺瑶张开双臂，挡在他的车前，“我只要你帮我联系到他，我确定他是安全的就好。”
　　程郁祁奇道：“这你哥女朋友？”
　　“夏望才不是她哥。”郭艺瑶冷笑：“一边享受着夏望对你的好，一边又自私地端着架子，连他的死活都不管。”
　　“你少在这装哑巴，我知道你会说话。”

　　一只手拎起了江知的书包，钟行的目光不经意地从程郁祁身上扫过，淡淡道：“放学了不回家，在这干什么？”
　　江知的眼睫颤了颤，钟行把他的车子也接过去了。
　　程郁祁小声问他：“江知，这人谁啊？你认识？”
　　郭艺瑶怕他们真走了，急道：“你谁啊？我找她有事，先别走！”
　　“哦？”钟行说：“你找她什么事？”
　　“……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知犹豫着伸手，拽了拽钟行的衣摆，示意他可以走了。

　　两人来到车边，离那两人有一段距离了，钟行说：“不说清楚的话，她还会再找你。”
　　江知无所谓地点头。
　　或许是太累了，懒得再跟钟行周旋，钟行把他的自行车放进后备箱，他也没说什么，直接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赵东对他有种自来熟般的亲切，调侃道：“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
　　钟行微微眯眼警告般的看了赵东一眼。
　　江知闭上眼，没一会就睡着了，自始至终没回应过赵东的话。
　　他睡的浅，车停的时候他就醒了，钟行看着她的黑眼圈，想伸手摸摸，最终也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
　　他问：“要不要请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江知摇头，拿手机打字：你们去医院了？
　　钟行嗯了声，“你怎么知道？”
　　江知打：有消毒水的味道。
　　“想知道什么情况么？”
　　江知摇头，率先下车。

　　出乎意料的，家里门开着，江知慢吞吞地进去，听到了宋兰和陈军的声音。
　　见他回来，宋兰本来想说什么，紧接着看到他身后的二人时便止住了。
　　她皱起眉斥责江知：“怎么又麻烦别人？你自己不是有车子？”
　　说完之后又抱歉地看向钟行：“谢谢你们看我儿子，还送她回来，不过我们家一个小女孩，两位还是别再来了，影响不好。”
　　钟行也没想到她在家，只说：“顺路。”
　　宋兰强硬地把江知拽过去，“江宏超的事我们知道的都说了，其余的也不知道，你们别再来了，闲言碎语对我们家姑娘影响不好。”
　　主人下了逐客令，他们暂时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钟行微微颔首：“好的。”
　　江知的手指捏紧了，有轻微的眩晕感。
　　钟行深深地看他，发现他也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对上他的目光之后，就若无其事地垂下眼。
　　钟行怔了怔，静了片刻说：“江知，再见。”
　　宋兰紧紧地拽着他的胳膊，江知的眼睫被晚风吹的颤了颤，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嘴唇轻轻嚅动，最终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