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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月神孔苏的见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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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精心打扮而来的拉美西斯在午餐时和我说说笑笑闹出些许乐趣之后,这个坐落在王子寝殿旁边的小庭院实在是冷清得可以。
院门好像一直从外锁着,受脚上锁链限制我也没办法去验证。只有傻猫拉拉和定时给我送来吃穿用度的扑克脸耐赫特才会弄出点动静。漂亮小妹妹奈菲尔塔利已经一二十天没来找我玩了,据耐赫特说她是回到卡纳克神庙去了,具体做什么他却不肯讲。其实不需要他解释,奈菲尔塔利是阿蒙神庙的女祭司,历史上的奈菲尔塔利也是贵族出身的女祭司,祭司在神庙长久呆着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这一点倒是不难理解。
拉美西斯小王子也是忙的不行,虽然也是每天总能找个不定的时辰来看看我,但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大多数时间是我自己一个人拿着莎草纸和软毫笔写写画画,哼着流行歌曲,撸猫吸猫。倒不是我有多喜欢学习或多怀念在21世纪学到的知识,在学习方面我也没有过很刻苦,纯粹是担心时间久了会忘掉关于现代世界的一切,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一个混吃等死的“玩物”了。
就算身边没有一个正经侍女,耐赫特和拉美西斯对自己的行踪也是讳莫如深,百无聊赖中我绞尽脑汁,大概也想明白了整个埃及都在忙着迎接远征归来的法老塞提一世。塞提一世自拉美西斯十岁年时开始执政,一共执政十五年,按奈菲尔塔利告诉我的拉美西斯今年十六岁,那么这次远征是塞提一世执政第一个六年进行的军事活动。卡纳克神庙外部的东面和北面墙壁上有相关记录,这个事件也在一块位于以色列伯珊城——在古埃及的某一段时期内伯珊是埃及在巴勒斯坦势力范围的中心——的石碑上铭刻着。据史料记载,塞提一世率领的埃及军队一直攻到了加沙的海岸,也占领了远到提尔的地区,当真是功绩斐然。
当然他的儿子拉二会做的更好。
念及此,手里的笔停了下来。夏光透过棕榈树的枝叶倾斜下来,莎草纸上未干的墨迹停留在《逍遥游》的“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我的视线又一次越过了围墙,再转回脚上的锁链,对自由的向往让右手那道伤口也不是那么疼了。其实我很想趁着这千载难逢的穿越机会,亲眼看看这举国欢庆的盛景。不过这个念头过于奢侈吧,一直以来对我照顾有加的拉美西斯在牵涉到帝国利益时也不愿信任我,更别提心思迥异的其他埃及人了。
自由这种东西,就跟法律似的,如果拥有自由或不违反法律,那它们就丝毫没有存在感;而一旦失去自由或违背法律,那么它们就像千斤的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解开绷带看了看右手虎口处的伤口,它还是新鲜的,比起一个多月前最初的伤口没有任何变化。再拿过铜镜看镜中那个自己,得益于穿越带来的身体变化,一个多月没有洗面奶护肤品防晒也不见干皮色斑,其实对于我这种懒人来说还是蛮爽的。
胡思乱想了许久,软毫笔尖的墨汁都变得硬邦邦的,看来今天的练字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头顶的石榴树上果实已经拳头大小了,可惜它们不会说话,否则我也不至于这么无聊。读大学时要学习考证兼职陪陈栎,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简直就是梦想,想睡个懒觉更是奢望。而现在呢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摆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本来刚被带到这个庭院里还是很兴奋的,难得有一间王室贵族级别的古埃及宫殿让我可以随便住随便看,等我回去或许能发几篇c刊,可一个多月过去了我连个主题都没定下。
干热的夏风吹乱了我的头发,坐的时间太久石板台阶也给我硌得难受。难道这就是旧社会后宫妃子们的真实生活?一天一天等待着盼望着王的到来——这个念头吓得我差点呛到自己,那个变声期的小孩子谁愿意嫁他谁嫁去,反正我不喜欢小孩。
万物俱寂,太阳慢慢坠入尼罗河,开启了一个崭新的轮回,星光月辉在干净的夜色里弥漫开来。
在活水湖里清洗完毕,穿戴好衣服首饰,给右手的伤口换上干净的绷带,我便惬意地躺在岸边的长椅上晾头发。在这个时空里我的身体始终处在一种奇怪的静止之中,类似一具会思考会说话的尸体。当然不会代谢的身体就算不洗也不必担心污垢体味,但是一天洗一次澡的习惯是我特意保持下来的,就如同我很多时候宁可忍受剧痛也要吃点东西,再吐出来。因为越是这样绝望的困境越不能佛系,我必须保持人类的良好生活习惯,省的哪天突然恢复正常了我又不适应了。
傻猫拉拉不知从哪个乌漆麻黑的角落里跑出来,跳到我身上。它现在已经大了一倍有余,窝在我肚子上的重量让我有点吃不消,不过这胖猫的体温和触感真心很有安全感啊,我也不舍得赶它走。
“吱呀——”
一片寂静里庭院门打开的声音很是突兀,像极了某岛国恐怖片的经典场景。我一个鲤鱼打挺成功地让自己仰面摔在地上。拉拉也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喵呜”一声便窜的不见猫影。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是一个四肢极度简单而头脑是发展中水平的人。
身着重甲的少年哈哈大笑并跑过来扶起我。听到熟悉的鸭子嗓音,我突然有点开心,也有点疑惑,便问他:“殿下,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他嘻嘻笑着,没个正形:“因为本王子想你了。”
“果然是个只说胡话的小孩子。”我下意识双手抱胸,极度鄙视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开心。
他收敛起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扶我坐下,认真说道:“明天我会离开底比斯两个月,去孟斐斯迎接父王。”
我盯着他高挺的鹰勾鼻,点点头。
“伊苏,你不能一个人留在底比斯。你需要跟着我乘船前往孟斐斯,只是你必须一直待在我的房间里,不能接触别人。”少年的语气坚定有力,洋溢着我不太懂的期待与开心。
不是很懂家庭幸福的小孩对父母的信任和依赖,出于对这个中二少年莫名其妙的安全感,我便点头同意:“我都听你的。”
毫无准备,我突然被他揽入怀中,他的下巴紧紧抵着我的脸颊,剃得极短的胡茬刮过,留下一丝痒痛。他的手掌摩挲过我的肩膀和后背,最终自我裸露在外的肩胛骨之间慢慢往下滑动……
“不要!殿下!”情急之下我用力推他的胸膛,却推不动。
他停下了动作,身体离我远了一点,却没有放开我的意思,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他声音低沉却温柔得不像话:“伊苏,你不要害怕,我答应过不会强迫你的……母后突然改变主意,要求我今晚出发去孟斐斯,我偷偷从兵营回来……我可是专门骑马过来的……”
直到外面传来耐赫特催促的声音,我才被拉美西斯放开。我忍不住喘着粗气,恍惚中有一种自己心脏在有力跳动的错觉。
“伊苏,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拉美西斯一边脱下自己的铠甲扔给门边的耐赫特,一边半蹲去打开我脚铐上的锁链。身着长衫的少年身影利落大方,让我不禁想到21世纪的人们求婚的姿势,这么帅的一个小弟弟,也还不错。
我忍着笑意和得意,左右寻找着拉拉的身影,但找不到,“殿下?我们的猫有人照顾吗?”
他愣了一下,又接着帮我扑灭殿里殿外的火炬火盆,“我们的猫……等我们都到船上了我会写信给提雅姐姐,或者奈菲尔塔利,不用担心。”
一个多月以来我的右脚终于得了自由,我小跑着回到殿里收拾东西。但跑起来才发现自己开心的太早了,该死的公鸭嗓王子根本没有把脚铐打开,只是把连着脚铐的锁链打开了,不过现在似乎情况很紧急,也没时间多想了,还好我也没什么行李,装着现代用品和拉美西斯护身符的背包这段时间我都没怎么动过。直接拎好背包,我便跟随他骑上他的战马——这个年代当然没有马镫,我没本事爬上去马背,是拉美西斯俯身一把将我捞上去的……
两匹高头大马一前一后出了王宫,在月神孔苏的银色光辉的照耀下,向尼罗河方向飞奔去。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发明马鞍,但好在马够大,马背够宽,即使我身着稍微紧身的直筒长裙侧身坐在拉美西斯的怀里,只要扶紧他的胳膊,便可以坐的稳稳当当。
拉美西斯握着缰绳催促着战马疾驰,朗声大笑:“伊苏,为我唱首歌吧!”
“我只会唱我们国家的歌,你听不懂的。”我迟疑道。
“即使听不懂,我也想听。”
他的鼓励给了我莫大的勇气,我坐直身子,贴近他的耳朵,调整好因颠簸而颤抖的气息。唱的是《千年之恋》,这是我看某个穿越小说时,手机随机循环播放的一首歌曲,文字曲调相得益彰,感人至深,所以我就记住了。
竹林的灯火
岛国的荒漠
七色的国度
不断飘逸风中
有一种美丽
灰色的漩涡
将我卷入了迷雾中
看不清的双手
一朵花传来谁经过的温柔
穿越千年的伤痛
只为求一个结果
你留下的轮廓指引我
黑夜中不寂寞
穿越千年的哀愁
是你在尽头等我
最美丽的感动会值得
用一生守候……
拉美西斯与天上的星月一起安静地听着,我能听到他的呼吸也变缓了。一曲歌罢,他惊叹不已:“伊苏,你们的语言很奇特,音乐风格和我们很不一样……”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我唱的怎样,此刻特别害怕他说唱的不好,因为对他的帮助我无以为报,如果连一首歌都不能让他满意,那我就太没用了。这么多年来,数不清的来自叔叔婶婶的诸如“没用”、“废物”之类的责骂让我对别人的评价有着一种病态的敏感与在意。
“你的歌声很好听,像孟斐斯夜里的雨声,”他毫不犹豫的称赞证明了我的多虑,但他竟然从这些完全陌生的歌词里听出了深一层的东西,“这是你们国家的情歌吗?”
“是啊,歌颂着一段传承千年的爱情,等我多学一点你们的语言,我就可以把所有歌词都翻译给你听。”夜风微凉,我不自觉地稍稍靠近他一点,脸颊几乎贴在他温热宽阔的胸膛上,隔着一层衣服穿出的少年温热体温和有力心跳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虽然你只在我身边一个月,可我觉得我们已经认识好久了。再等一阵子吧,我需要考虑一下。”他开心地望着我,那双眼睛里的坚定我看得清楚。再看现在的暧昧姿势我突然有点害羞,我连忙低下头,也把自己的疑问憋了回去。
稳当跑着的战马突然转了个急弯,一只强壮有力的胳膊及时揽住了我,我才没有从后仰面掉下去。
“啊——谢谢你,拉美西斯。”下意识抱紧了他,双手在他背后握住时才反应过来我竟然拥抱了一个小男孩,这使得本就惊魂未定的我更加慌乱,他却没有一点被人“非礼”的羞涩,反而笑了出声。
破罐子破摔,反正从颜值上看吃亏的是这个小王子,我心一横,厚着脸皮就这样趴在他怀里,听他的心跳声,余光正好看到耐赫特铁青着一张方脸,似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第一不满意的人。
出于一个不太善良的心思,我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抱着本王子还敢笑出声,你真是不懂礼节,伊苏,不过本王子建议你多珍惜现在,因为日后你可不能随便触碰上下埃及之王的身体。”拉美西斯似乎很头疼的样子,可我明知他都是装的,又对他的自恋忍无可忍,就去挠他的后腰。
他笑着挣扎,那只本在我肩膀上的手却直接按在我的脸上。防不胜防的瞬间我被占了便宜。可能是感受到我的瞬间僵直,他也慢慢移开手,装作若无其事让我看不远处的卡纳克神庙,可变声期的公鸭嗓音却破天荒的羞涩起来。
“看到了,殿下,很好看。”阔别一月的新王国时期的卡纳克宗教建筑群就在眼前,可我此刻却突然没了“观察所有具有历史价值物品”的积极学习态度,只觉得身边所有属于拉美西斯的声音和气息分外有吸引力。
战马并没有朝着卡纳克神庙的正门继续前进,而是在拉美西斯的指挥下顺着与大路平行的路线向尼罗河边慢行。
“船队里有很多顽固的贵族,赫努特美拉妹妹也在,所以我们不能直接过去。但不要紧张,伊苏,我已经安排好了特贾尼和麦鲁在前面的草丛等着。”他好心地解释着,放在我肩膀上的左手掌心出了一层薄汗。虽然在穿越buff的加持下我不会出汗,但这静止的正常体温在这个夏夜还是蛮热的。
赫努特美拉?应该是他以后的某一位王后吧。但我确实没心思再去回忆史料,反而设身处地为拉美西斯想了一下。我抬头看他,只能看到他利落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鹰钩鼻。这个埃及小王子真的帅,比他在阿布辛贝勒神庙的雕塑帅多了。稍稍喘了口气,我握住他的手,轻轻挪到我的腰上。这里有好几层亚麻布的垫托,应该很快就可以把那些汗水吸掉。
他的动作有些犹豫,呼吸也急促了一些,我心里正暗自嘲笑他怎么能装的跟个完全没有和任何女生接触过的纯情小男生一样,却听到他在我耳边柔声问关于我的故乡的事。
为了保护这个三千年前的古人的奴隶制主义世界观,我想还是暂时不要说太多,“我的国家名字叫中国,离这里很远很远,比第三位图特摩斯到过的米坦尼王国还要远很多。我们国家有五十六个民族,我们都很勤劳,很聪明,热爱和平,崇尚美德。我们有很久很久的发展历史,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信仰,语言和文字……其实,我们的信仰和你们也差不多,敬重天地,爱护万物,遵从自然规律。”
好吧,除了这些好像还真的没什么适合告诉他的了,毕竟要说马克思主义或者社会主义现代化之类的就过分了。
“拉神的庇佑之下还有这么一个国家吗?”他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伊苏,你很了解埃及和埃及的王吗?你怎么了解到的?”
少年身上熟悉的香水味让我很放松。我没有多想,张口便答:“我对埃及只有大致的了解,在学校学习过相关知识。”
“学校?”
“对啊,有点像你小时候去的法老学校。”看到他终于开始摒弃“大埃及主义”主动了解关于我的国家的事,我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可他并没有再接我的话,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似乎不太开心。有芦苇不时扫过我的小腿,已经可以远远看到尼罗河上的一片灯火通明,大概这便是前去迎接法老的船队吧,千年前的古埃及盛景啊,我兴奋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