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菜》木晓白

14、游荷塘

　　南院的地界就是好。
　　从初夏到酷暑到夏末，不管眼里是花的缤纷还是叶的浓郁，总是重复地过着夏天。
　　白菜她最爱初夏。但自从被狄洛从山下带上来，四季都乱了。山脚下还是春里绵绵的雨，到了牧云斋中却是赏枫时节。
　　而眼前这片荷塘就是她心中最爱的初夏，向往已久。
　　她脱了鞋坐在岸边，把脚放进水里，懒洋洋靠着块大石头，看着风过荷塘，对面竹影摇晃，
　　惬意中抵不住一阵睡意袭来。
　　却在倦眼微垂时，似有说话声越来越近。

　　“我要让公子把他赶走。”
　　是个丫头在不悦嚷嚷，白菜一惊，翡翠说过不可在南院的地界上多生事端。她忙悄悄绕到身旁那面高耸的大石头后藏了起来，却又想看，便歪了头露出一对眼睛。
　　走近来两个丫头，是天天和想想。
　　天天听了适才的话，良久道：“你说了也只会让公子为难。”
　　想想皱了眉，叉腰道：“难道就任他背地里对我们毛手毛脚！哼。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是天帝瞎了眼就是那些缉妖司的神君都是死人，这样一个渣滓都能做神将？！”
　　想想气势汹汹地骂着，天天没应和她，却说：“他是大长老的侄儿，公子寄人篱下，大长老的面子不能不给。你可别出鬼主意整他，给公子添麻烦。”
　　想想大大“哼”了一声，骂着天天“胆小鬼”，天天却是充耳不闻，忽然她向前头施了一礼，叫了声“公子”。想想扭头过去，也忙收了刚才的娇蛮劲儿，低头叫了声“公子”。
　　白菜循声望去，果然是狄洛，心中不由奇怪，她们不是一直叫狄洛“先生”的吗？怎么忽然改口叫“公子”了？难道他们另有身份。想着却怕狄洛发现，人不由往石头后面躲得紧了些，一低眉，心中暗叫一句“不好”，自己鞋还落在水边呢。
　　狄洛走近，只听他笑意浓浓中有些宠溺：“我家的小螃蟹，好像又有鬼主意要整人，怎么听声音却想是被委屈到了？”
　　“公子。”想想正要告状，一旁天天在她手上捏了一下，想想眼睛转了转，恹恹咬唇闭了嘴。
　　天天平淡道：“逍遥来了。”
　　狄洛目光在想想紧皱的小脸上扫了一下，似有所觉察，眼中一瞬冻结，又将目光投向池塘，说道：“继续说。”
　　天天接着道：“他说，大长老对您没有约束好风隐很不满，缉妖司那里似乎有人状告风隐，说他去幻影山灭妖其实另有目的。”
　　“哦。我差点忘了逍遥已是神将了。”狄洛踱开步子，若有所思地低语着往大石头这边来了。
　　白菜慌了，伸出去勾鞋子的手忙抽了回来，一只鞋却滑了出去。狄洛忽然停步，白菜偷眼看他，他正望着池塘上绿波载了片片碎金浅浅摇，温雅展扇时，清润的脸上一丝散漫。
　　还没发现她。白菜也不知道他们要说话怎么不到出云楼去，非站在荷塘边不可。她眼睁睁看见那只鞋挂在池塘边，晃晃悠悠就要掉下去了，只盼着他们快快离开。
　　不料，狄洛竟一抖袍袖背对着她在石头上坐下。听得一声轻响，未待白菜看清，她那只鞋不知怎么回事从狄洛脚边滑落水中去了，见狄洛看着想想没觉察到她，她长舒了一口气，又伸手到水草中捞鞋。
　　那边听着想想愤然为狄洛不平道：“这关我们公子什么事。那风隐惹下无数事端，架子还大，哪个姑娘嫁给他真是前世没修。”她又不解道：“公子你从前不是说不能作孽吗？怎么带了那四个到山庄里来，不是我说，那一白一黑两个最呆了。”
　　一白一黑？白菜手一抖，只听狄洛问：“你是说白菜么？”
　　想想答道：“不是她还有谁。您不在那几日她早中晚各来问一次，比吃饭还准时。幸好我是身经百战，夫人旁敲侧击问我您的来历，我都没说。那棵白菜怎么可能从我嘴里套出话来。”
　　白菜伸到水中的手一滞，什么叫比吃饭还准时？她都是为了逆风诀的事。狄洛昨晚撵她们走时可是毫不留情。如果让狄洛误会了，岂不是要笑话她自作多情？
　　却听狄洛哈哈笑：“你真是口风严实。”
　　想想脸上骄傲神色闪过，轻哼道：“如今她们惹了万蝠洞，就算有风隐撑腰，恐怕也好景不长，风隐害得人家蝠王丢了儿子，夫人那么聪明，少不了要丢车保帅息事宁人的。她们哪里知道您是好心才赶她们走的。真真是一群笨蛋。”
　　狄洛笑道：“在背后说人坏话小心人家听见。”笑完，又起身过去吩咐了几句。
　　想想嗔怨道：“公子您前日才为那些笨蛋伤了元气，要收拾，怎么不叫我们呀。”她忽又眉开眼笑地，拉着天天的手欢叫着跑开了，“太好了。我们再不用面对那个登徒子了。”

　　眼见都离得远了，白菜没捞到鞋不死心，一时想到狄洛赶他们下山是为他们好的，昨晚的失望茫然忽然一扫而空，心中欢喜起来，蹲在水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捞鞋要紧！
　　“要不要长竿漏勺？”
　　“捞树叶那种吗？”
　　“是啊。”
　　“太好了。”耳边温热的气息浮动，白菜回头。
　　狄洛正俯身看她，黑瞳清澈，池中的粼粼波光似跃入了他眼底，她从里头竟看出一丝笑意来，她脚下一滑，踩上淤泥差点跌入池中，却被狄洛拉着了手腕。她眼睛转了转，恼了起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你是故意把我的鞋子踢下去的。”
　　狄洛瞅了她半晌：“你知不知道到我这儿赏荷是要收钱的。”
　　无耻的大管家。白菜愣神，嘴里有点不利索了：“什么？你的荷塘！我，我怎么知道？上次坐你的云，你都没说要钱！”
　　“哦。那是我忘了。我现在还救着你的命，也一起算吧。”狄洛说着，抓着她的手略松了松，似要把她丢下去，“还有，你天天来出云楼找我，想想她们接待你，这也要收钱。”
　　狄洛神色认真，白菜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眨眨眼，轻声道：“你可知道我......”狄洛看着她忽然扬眉笑了一下，不由微怔。
　　只听她接着道：“我是一毛不拔的。”说着一扭手腕，从狄洛手中挣出，当胸推开他，仰身倒了下去。
　　狄洛没想到她会如此滑溜，眼看她跌入池中，盯着那片水半晌，看见几个泡泡冒上来，便再无声响，只觉心中一紧，抬眼往荷塘上望去，到处花叶亭亭静立，却不见任何动静，心弦不由绷紧。
　　忽瞥见旁边的竹林里有影闪动，搅乱了那里斑驳的阳光。狄洛忙疾步跟了过去。

　　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行到精舍后头便断了，窗台上有泥，听见屋内有些响动。他走进屋里，是厨房，水迹一直滴到水缸的盖子上，想也不想，揭了盖，重重扔在地上，胸中本憋着一口气，长吁了出来，心是松了，脸却绷得紧，忽然无法像平时那样笑出来。
　　蜷在缸里的白菜抬头，不知道刚才他脸上还温和地挂着笑怎么突然之间脸色铁青，狄洛虽说没特别对她们示好，却常维护她们，难道他刚才不是和她开玩笑吗？被狄洛紧盯着，觉得坐在水里有些冷，她不由哆嗦了一下：“我以为这是米缸。”
　　“你是见我有米没菜，来给我下饭的？”狄洛冷淡道。
　　“这是你家？”白菜奇道，没听到回答，狄洛已一伸手把她从水缸里拖了出来，“哗”地起身，“劈里啪啦”落了一地的水。
　　白菜怕他是生了气，忙解释道：“我刚才是和你玩笑来着。”
　　狄洛没说话，蹲下去，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手上动作优雅，只不过不该是在修砸散的水缸盖子。
　　白菜撇撇嘴，嘀咕了声：“好生小气。”顾不上浑身湿漉漉，湿发往颈边一捋，光脚走了出去，不料却被拖住了手拽了回去。
　　“你玩起来，没心没肺到出人意表啊。”狄洛扫了她一眼，顺手将一条汗巾塞到她手中。
　　“多谢先生夸赞。”白菜脸皮够厚，接了汗巾，笑容立即灿烂起来。
　　狄洛见她拿着汗巾紧贴胸口，不由看她一眼道：“擦吧。”
　　“收钱不？”白菜顺口问，脸上却局促起来。她身上从来是春秋装束，轻巧薄透，泡了水身形毕露，自然尴尬。妖精嘛，从前都有段没穿衣服的日子，其实没什么。大概是白菜不记得那段日子，她强作镇定和狄洛说着话，脸却腾地红了，身上的水滴到地上的声音变得清晰，恨不得跳回水缸里，可惜水缸却被狄洛盖上了。
　　狄洛嘴角含丝笑别开眼，从前疏离客套的温和眼神中似乎多了些别的。外头是幽幽荷香飘进来，白菜觉得有些昏沉沉，醉醺醺的，瞅了他一眼，见他又看过来，忙低头盯着紧粘在自己身上的裤脚。
　　狄洛背过身忽道：“嗯。这下看得仔细，你真的是没有毛。”
　　白菜蹙了眉头，想想好意思说别人呢，她们家先生才是道貌岸然。她连脖子都红了，想拿汗巾扔他。却见门开了道缝，狄洛走出去，闷笑不止：“我给你取件衣裳来。日后等你有毛可拔了记得还我。”
　　半开的门缝中，依稀见到他袍袖飞扬，初夏池畔的风涌起的温柔被他挡在身外。月白背影豪迈张扬，却总有一丝冬里临风看絮的清落。恍然想起那眉目清朗，温柔的笑中的些许漫不经心，这份清落似无关乎风月，却一点点揪紧了人心。

作者有话说

　　打滚，分分。
过年好。(*^__^*) 嘻嘻……大家都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