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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七夕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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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终究还是没有躲掉。
小海央着王氏带他去买桂花糕的档儿,一位道爷踱步过来,非要让她掷几枚铜钱算算姻缘,虽然贴了胡须,改了发髻衣饰,眉眼却不难认,正是潘府的那名兵士。
寒寒无奈,只好将药铺不收的那几枚jia钱掏出来,比划个样子。
兵士十分认真,将铜钱装进桃木罐子摇了又摇,然后起卦、卜算,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套惯口,看得寒寒好生佩服,这哥哥的台词可真是不太好背……
装模作样完毕,‘道爷’终于朝着东边的蔡河河面上一指,道:
“姑娘,你今日的因缘,就在这蔡河水榭的东南,白帆之上,铜雀为引,便有良人为盼,不过要先去那‘花桥’之上走上一遭,求得‘多吉’多福,再去寻那良人,必然顺心遂愿。”
她只好作揖行礼,领命去办,走了两步出去,又转回来,把起卦用的那几枚jia铜钱要了回去,总没有跑腿干活还要倒贴钱的道理。
花桥下,多吉果然如约守候,一身崭新的吐蕃长袍斜挎在肩上,身段匀称健硕,牙白色的细绸衫子贴和着颈肩的曲线,有着异族青年特有的俊朗挺拔之感。
还隔着老远,便看见他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笑得单纯又灿烂。
她将接头的标识和方位传递清楚,正要转身离开,却见多吉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质镂空的小盒子,双手捧过来:
“姑娘总说在下言而无信,这一回在下是真心的。”
银盒虽然不大,纹路雕刻的却异常精致,并有一缕异香,寒寒却并不急着接过来,问道:
“这次的跑腿钱?”
“不是,这是端午那日的谢礼,感激姑娘冒险提醒。”
他微笑但固执,稳稳的托着盒子,执意要她收下。
寒寒有点拿不定主意,这个吐蕃青年虚虚实实,真假难辨,一会儿无赖似的叫她娘子,一会儿又庄重真诚的表示感谢,银子财物对他而言,似乎大多只是用来引诱别人入网的工具,这一张天然无害的脸,像是一层永远不会揭开的面纱,既然他都认出自己了,表达感激了,怎么还把她继续往这种危险里面拽,感激不感激又有什么区别。
“快去见那人吧,不要耽搁了。”她到底没有接,转身就走。
“姑娘是觉得我们吐蕃使团不日就要离开汴京,在下是轻浮浪荡之人,所以不肯接受在下的一片真心吗?”
她惊诧,回头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还被人盯着梢,可这演戏也得讲讲分寸,真把我吓出什么异样的反应来,你这戏可容易演砸了啊……”
“在下的感激和真心,并不是演戏。”他认真道。
“我最后说一遍哈,你演戏,得看着搭档的反应往下走,不能自说自唱,要不这戏别人就没法陪你演下去了,明白?”
她是真有点生气了,这人当她是个傻的吗?以为她会被这种突如其来、最终必将毫无结果的‘表白’打动什么少女心,好继续帮他办事?
多吉无奈的将银盒收回怀里:
“不给你送礼物,你说我虚情假意,真心送了来,又说我演戏。”
“……”
她郁闷,想继续跟他掰扯,又觉得那样下去可能反倒中了他的下怀,没完没了,只好深吸了一口气,拐到另一条街上,躲开这个麻烦精。
多吉倒是没有继续跟过来,寒寒绕了路,回到和小海王氏分开的街上,却瞧见那兵士假扮的道人正被几个泼皮纠缠。
周围店铺的伙计们都知道这几个泼皮是南城大佬董德昌的手下,仗着人多,经常在街上寻衅滋事,qiao诈盘bo保护fei。今日七夕,街上的流商小贩和假扮道士的人远多于平日,这伙人在街上专挑那些脸生的、落单的勒索,正巧撞上这兵士扮做的道人,当然不会放过。
兵士今日只为执行任务,身上并没多带银钱,泼皮们嫌他翻出来的钱少,以为他故意藏在身上,便动手动脚的要来扒他衣服。
兵士本不想节外生枝,谁想泼皮们竟将他贴的假胡须揪了下来,污言秽语变本加厉的羞辱他。他素来是潘瑞昭身边的亲兵,依仗着郡主府和潘家的军威,又是刚猛行事的行伍出身,哪里受过这等憋屈,眼见得就要还手,却听见一个娇弱的声音叫道:
“差官老爷,就是这道士,拿jia钱换走了我的真钱。”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见寒寒领着两名巡街的衙役,手里拿着那几枚jia钱,指着那道士‘控诉’。
衙役们素来和董德昌有来往,自然知道他这几个手下的泼皮正在干什么,不过jia钱这事倒和泼皮们没什么关系,自然懒得搭理,只是这一瞅就是个生脸儿、还让人揪掉了假胡子的骗人道士犯了事,汴京天子脚下,查禁成色不足的jia钱是件只有功劳、全无错处的差事,顿时拉足了架子,将兵士锁了起来,又翻了翻兵士的身上,早就被泼皮们打劫干净,自然不再理会寒寒要求归还真钱的理由,连她手里那几枚jia钱也被没收,把兵士押回了衙门。
寒寒自然是不担心那兵士的,他主子那么厉害,捞他出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今日她帮着兵士解了围,待来日见了潘瑞昭,便又多了一项可以索取报酬的功劳。
呵呵,当时她留着这些jia钱,本想肆机混着花出去,谁想这么快就有了好用途。
她满意的拍拍手,高高兴兴的寻到了小海和王氏,吃了桂花糯米糕和馄饨,又抽了店里的‘花谶’,瞧着上面的意思,像是马上就能遇到无比优秀的恋人之意,她心里嗤笑道,什么结婚对象,等做成了这个麻烦任务,潘瑞昭便能保她去庙里或者道馆挂名出家,躲开那倒霉的亲事烦扰了。
吃饱喝好,她又跟王氏逛了一阵子,看她买了些心仪的绣花样子和针线,小海也得了一个新玩偶,各有所获,皆大欢喜。
夜色渐深,楚宁想是已经演出完毕,三人便溜达回了花桥旁边。
花桥旁的舞台上,此时已经奏完了柳七郎的新曲,听说盛况空前,一曲毕,砸到台上的银钱如暴雨一般,把那‘玉兔’吓个半死,挣扎中扯断了颈子间的链子,拽歪了拴绳子的桂枝,半边台子乱七八糟的。
寒寒替楚宁高兴,打赏丰厚倒是次要,这回总归是露了大脸,楚宁以后的日子必定好过许多。
三人前前后后寻了几圈,却没找到楚家父子,拉着后台的人一打听,才听说楚宁被大理商会请去吃夜宵,楚父也跟着去了,叫她和小海母子先回村。
王氏走了一晚,有点疲惫,便叫小海去看看码头边还有没有散客搭乘的小船,出西水门去的,好回村子。
小海还没抬脚,却见一辆马车靠过来,是李潇举李大官人家的车马,要送她们回村。
王氏谨慎,不肯随意上陌生人的车马,到底是辞了,领着两人去码头坐船回去。回了村,楚家没有男人,王氏自然是不让寒寒一个人睡的,将她送到曹婶家里安顿睡下。
第二日清晨,曙光微熹,楚家父子才被人用马车送回,不仅银钱打赏了四五十两,还送了大大小小二十来个盒子,尽是精致的衣饰、汴京有名的糕点菓子、熟肉美酒。
楚父面上却没什么喜色,反倒心事重重的,楚宁倦得睁不开眼,进屋便睡了。
寒寒瞧着楚父的脸色不好,赶紧给父亲烧了热水,关心道:
“爹爹,怎么脸色不好,夜里太辛劳了?”
“我倒没什么,可怜你哥哥弹了半宿的筝,又免不了喝了许多酒。”
“那些大理商人这么喜欢听筝曲?”
楚父不再接话,似乎叹了口气,叫她这两日留在村里跟着曹婶和王氏,他和楚宁这几日还要再去大理商会表演,嘱咐她莫要乱跑惹事,又将带回来的礼物挑了好的,送去这两家,顺带托付她们代为照管寒寒。
见楚父这样,寒寒也大约感觉到那大理商会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却也问不出更多情况,只能乖乖的将礼物收拾好,守着门,让父子俩安心休息。
楚宁睡了一天,傍晚才醒,顾不上吃饭,将她按在铜镜前,细细的指点她如何画丑妆,叫她千万别大意的露了真容。
楚父做的饭刚端上桌,还没动筷,大理商会的马车便来接他二人,父子二人随意垫补了几口,匆匆去了。
寒寒吃了饭,去找小海,木匠张茂说是昨夜出门谈桩生意,王氏便让寒寒将曹婶也请到家里来过夜,人多了更加安全。
谁想到了三更天,四人正睡得香甜,木匠张茂却让人一身鲜血的抬了回来,进门时已经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