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阿弗洛狄忒》絮墨如言

16、016

　　孟县的大巴车停在孟县汽车总站，陈见夏隔着老远就看见小姑在跟她招手。

　　小姑已经老了，两鬓斑白，后背佝偻，岁月的皱纹爬满了她的脸颊，她不再是那个看起来金刚能干的小姑，不再是那个万能的小姑，她看起来有些沧桑，甚至有些脆弱，仿佛随时会有人把她带走，每每想到这一点，陈见夏都很难过。

　　“你不用来接我的。”陈见夏挽着她，“我又不是小孩子，认得路。”

　　小姑紧紧握着陈见夏的手，笑道：“你不是小孩子是什么，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小孩子，都需要小姑照顾。”

　　“是是是，还好有小姑照顾，多谢你啦。”每次小姑这样说，陈见夏都是极其配合的，她知道，小姑不是不服老，只是她并不想失去那种快乐。

　　这一点就像是自己的父母，总是会把你当做小孩子，不是他们不明白你们已经长大，而是他们早已离不开你；就像是在你的孩子出生以后，他们还是会特此不疲地帮你照顾，不是他们不累，而是他们将所有的爱再次倾注到你的孩子，就像是你们还在他们身边一样。

　　这样说，多了很多伤感。

　　两人刚说上几句话，小姑突然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K，她不禁低声问陈见夏：“这人是谁啊？是不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一提到男朋友，小姑就有了很大的兴致，连走路都放慢了脚步，只为仔细打量这个人的样貌。

　　仔细端详一番以后，小姑的表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她嘴角上扬，神清气爽，似乎非常满意。

　　“他不是我男朋友。”陈见夏见状急忙解释。

　　小姑皱眉：“不是男朋友是谁？还帮你提东西？还跟着你回家？”这明显说不通。

　　陈见夏突然看到K的手里提着自己给小姑买的保健品，这才想起下车的时候太匆忙，完全忘记拿行李。

　　“他……他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是我的下属。这一次回来，只是让他帮忙提东西的。”陈见夏脱口而出。

　　小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你们公司的员工？现在员工都长这么好看吗？”

　　陈见夏扯了扯嘴角：“之前被你撞见过的所谓男朋友都挺帅啊，你怎么唯独对他评价这么高。”

　　陈见夏回国后不到一年就开了M公寓的模特工作室，有几次小姑来垠城看她，刚好撞见过几个模特，她曾经都以为是陈见夏的男朋友。

　　只不过小姑对那些比女人还会保养的小奶狗们并不满意，不仅绕着弯子暗示她这些人不行，甚至一度找到本人警告他们不要打陈见夏的主意。

　　上了年纪的小姑像一个巾帼女英雄，愿意为了她披荆斩棘，扫除一切阻碍她幸福的屏障。

　　小姑长叹一口气：“哎，我是想着你年纪也不小了，再不找一个男朋友，我怎么能放心的下。”随后她低声对陈见夏说：“这个男孩子看着还不错，帮你提着这么多东西一声不吭的，感觉很勤快，以后家务活应该是没问题的。我看呐，如果人品没问题，你们找个时间就把婚事办了，家庭条件这些就不要去计较了，你现在混得不错，也不缺钱，只要他不是个只知道吃软饭的，我觉得就没什么问题。”

　　陈见夏唇角微勾，低声在小姑耳边回：“小姑，您怎么这么神啊，一猜就中，他还真是个吃软饭的。”

　　小姑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就变了，连带看K的神情都不对了。

　　“跟上啊。”她扭头瞪了一眼K，“别把东西给我掉咯。”

　　陈见夏无比佩服小姑的善变能力。

　　*

　　K一路提着陈见夏买的保健品，跟着他们回了家，等到小姑去厨房忙活的时候，陈见夏终于忍不住，把K拉到一边，皱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K淡淡地说：“我不干什么啊。”

　　陈见夏哼笑道：“那你跟着我做什么，还跑到我家里来了？”

　　“是你的东西忘了拿。”他指了指茶几上的那一堆保健品，“你那个黄阿姨硬要塞到我手上，让我带给你。”

　　“再说了。”K想了想说：“十万块钱还没到账，万一你逃票怎么办，我还是决定留下来。”

　　陈见夏冷笑道：“你可真行，我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这么无赖呢。”

　　K：“我一直都说自己不是好人。”

　　陈见夏：“……”

　　“吃饭了，吃饭了啊。”小姑从厨房出来，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排骨汤。

　　陈见夏急忙过去帮忙，小姑笑着说没事，却给K递了一个眼神，命令的口吻：“你，去厨房把剩下的饭菜都端过来。”

　　K愣住，陈见夏盯着他附和道：“没听见我小姑说的话了吗，让你去你就去，磨磨蹭蹭干什么，不想要工资了吗？”

　　K仍旧愣在原地，陈见夏知道他没反应过来，小姑直接走到他面前，把他推进了厨房，根本没给他多余的时间考虑。

　　过了一会儿，K按照小姑的吩咐，把其余的饭菜都端上了桌，陈见夏心里突然觉得很滑稽，她第一次看见冷成冰凌子的K竟然被小姑像仆人一样来回使唤，最主要的是，他一点没发火，也真是沉得住气。

　　“夏夏啊，平时工作很辛苦吧，多吃一点哦，瞧瞧你，又瘦了。”小姑给陈见夏夹了一块红烧肉。

　　陈见夏说：“不辛苦，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小姑噘着嘴，满脸抱怨，“你们那个董事长，简直就是个大魔王，变着法整你，一会儿让你去非洲待几个月，一会儿又让你去山区待几个月，没一个好地方，一年也休不了一次假。”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他不会是有迫害症吧，必须要折磨人才痛快？”神情凝重，仿佛是真的。

　　K听到这里，突然大声咳嗽起来，小姑盯着他一脸嫌弃：“你又怎么了？”

　　K摇摇头：“没事，呛到气管了。”

　　“呛到气管了？”小姑突然凑过去问，“你们那个董事长的名声是不是不太好，你们平时都是怎么议论他的，嗯？”

　　“没，没有。”他支支吾吾。

　　“你也很怕那个董事长吧？”小姑对于K的反应非常满意，想着自己多年以来都是孤军奋战，此刻终于能够有个同盟也不错，“啧啧啧……这么个小年轻哦，一听到‘董事长’三个字，吓得连饭都吐出来了，可怜哦。来，吃个排骨。”随后还突然热情地给K夹了一块排骨。

　　陈见夏说：“小姑，你能不能别这么说我老板啊，没有他，我还不知道在哪里上班呢，找个工作都成困难。”

　　“我这个老板，就是人傻钱多型，你看我这些年别墅也买了，豪车也有了，挺好的呀。”陈见夏故意说这些话安慰小姑，“你放心，他不会为难我的。”

　　小姑不以为然：“你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又有去国外留学的经验，这样的条件还怕找不到好工作啊？”

　　陈见夏一本正经地瞎掰：“现在竞争激烈，要想找工作容易，可要找到好工作那就不容易了，上清华北大的人还擦皮鞋呢。”

　　“尽胡诌。”小姑冷哼道，“也不知道你那个董事长给你灌什么迷药了，你每次都帮着他说话。”

　　陈见夏叹了口气：“我知道您是担心我，怕我累着，但我真的没事，我现在生活得非常开心，你放心。”

　　小姑嘟囔：“什么时候结婚了我就放心了。”

　　陈见夏知道再说下去又得绕到死胡同，索性不再吭声。

　　*

　　吃完午饭，小姑便一个人躲在卧室里打电话，神神秘秘地，连门都是关着的，生怕谁偷听她说话的似的。

　　陈见夏收拾好厨房里的碗筷，正准备出门倒垃圾，就听见小姑卧室里的门嘎吱一声突然开了。

　　小姑从卧室里走出来，挡在陈见夏的面前，说：“你下午化个妆。”

　　陈见夏愣住：“化什么妆？”

　　小姑笑着问：“你记得隔壁街的刘阿姨吧？”

　　陈见夏想了想：“不记得了。”

　　小姑“嘶”了一声：“就是那个小的时候老喜欢跟在你屁股后面说要娶你的那个小胖墩冬小五的妈妈刘阿姨啊。”

　　陈见夏：“哦，想起来了，怎么了？”

　　小姑笑嘻嘻地说：“前几天，我去刘阿姨家里做客，你猜我看到谁了？”

　　陈见夏：“谁？”

　　“冬小五啊。”小姑讲得眉飞色舞，“没想到啊，这个冬小五几年没见，竟然完全大变样了。个头简直……”她说着把K拉到了跟前，打着他的眉头说：“差不多有这个高，人也长开了，可帅勒。”

　　“重点啊……”小姑越讲越兴奋，“他现在也在垠城，而且是一个警察，可威风勒。”

　　“你想干什么？”陈见夏有一种不祥之感。

　　小姑放开K，对陈见夏说：“我就跟你刘阿姨提起你啊，还把你的照片给你刘阿姨看了一眼，她喜欢得很，说是收下你这个儿媳妇了。”

　　陈见夏：“哪张照片？”

　　小姑急忙跑回卧室，又立马跑出来，手机拽着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递给陈见夏：“就这张啊。”

　　陈见夏哭笑不得：“哎哟，这都多少年前的照片了，你拿这张照片给人家，不是骗人嘛。”

　　小姑指着照片里的人说：“这哪里骗人了？”说完又把照片递给站在不远处的K，问：“你说，这张照片不像我们家夏夏吗？”

　　小姑手里的照片是陈见夏离开孟县前往垠城念大学的头一天，小姑亲自带着她去照相馆照的。那个时候，陈见夏还只有十八岁，扎着一个马尾辫，穿一件翻白的格子衬衣，笑起来的时候，脸像是有些抽筋，非常不自然。

　　但那个时候的陈见夏是不化妆的，脸上除了青涩，全是青春的气息。

　　小姑见K拿着照片愣了许久都没有说话，笑着从他手里抽走照片：“你看看，就连他都看傻了，我们家夏夏就是长得好看。”

　　陈见夏有些尴尬，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小姑见陈见夏不说话急忙补充道：“对了，冬小五也看了，他也没反对。”

　　陈见夏皱眉：“可是我反对。”

　　“夏夏，就当是为了小姑，你去见一面。”小姑哀求的口吻，“就见一面，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小姑也不勉强的，好不好？”

　　陈见夏欲哭无泪，她要是知道这趟回家还附带有相亲任务，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来的。

　　“她年纪太大了吧。”一直没有说话的K语出惊人，“应该不适合那个叫冬小五的男人。”

　　此言一出，小姑大发雷霆，恨不得把K大卸八块。

　　“你这个人到底会不会说话啊？”小姑走到K面前，横眉冷对，“先不管我们夏夏到底比小五大还是小，人家小五都没有意见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啊？再说了，你作为我们夏夏的下属，说话这么不好听，我们夏夏可以扣你工资的你知道伐？”

　　K站在一边没吭声，陈见夏实在听不下去，走过去打断两人的对话。

　　“小姑，我不想去。”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小姑，希望小姑能够同情她。

　　“你人都还没见到，万一你见到人以后觉得喜欢呢？”小姑渴望的眼神反将一军，陈见夏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依旧无所不能的金刚小姑，仅仅用了半天的时间就帮陈见夏找来了一个相亲对象，对方还安排好了见面的地点以及见面的信物。

　　他手上拿着一束白玫瑰，小姑临走前不断地嘱咐。

　　经过一番挣扎，陈见夏还是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