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阿弗洛狄忒》絮墨如言

17、017

　　小矮子，等你长高一点再来当我老婆吧。

　　陈见夏第一次跟周岩表白的时候，周岩就是这么回应她的。

　　那是大三上学期的期末，周岩已经大四，即将加入毕业大军，周宏毅打算把他送去美国，他没有拒绝。

　　陈见夏从室友的嘴里得知这个消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觉。

　　经过无数次心里斗争，她下了一个重大决定：她决定跟周岩表白。

　　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非常重要。在陈见夏小小的世界里，美国是多么遥远的一个地方啊，如果还不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他，有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周岩是校篮球队的队长，队里的师弟们要给他举行欢送会，陈见夏在图书馆门口遇到他们，周岩就顺带把陈见夏也叫上。

　　陈见夏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她想，如果今天不遇见周岩，她得想多少理由才能不让任何人怀疑地约他出来的动机。

　　篮球队的下一任队长是陈见夏的同班同学，叫陆洋，也是物理系的，一直对陈见夏有好感，所以当周岩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陆洋第一个举手赞成。

　　吃饭的地方定在后街尽头的一家火锅店，加上陈见夏总共有七、八个人，火锅店老板给他们拼了两张桌子，一群人围在一起，气氛很热闹，一点离别的伤感之情都没有。

　　可能男孩子之间的表达方式就是这样，不需要痛哭流涕，但绝对在彼此心里。

　　陆洋坐在陈见夏左边，陈见夏的右边是周岩。

　　“你们要鸳鸯锅还是红锅？”老板问。

　　“红锅吧，重口味一点。”有人提议说。

　　“这桌上没有不吃辣的吧？”陆洋说，“那就红锅吧老板。”

　　陈见夏眉头紧皱。

　　“我吃鸳鸯锅。”说这话的人是周岩，陈见夏愣愣地看了他一眼。

　　陆洋皱眉：“师兄，你不是最能吃辣的吗？”

　　周岩勾了勾嘴角：“口味变了不行啊？”

　　陆洋说：“行行行，当然行，这顿饭本来就是大家请你的，你想怎么样都满足你。”

　　“那就还是鸳鸯锅吧。”陆洋对老板说。

　　陈见夏松了一口气，她余光扫了一眼周岩，对方正在跟旁边的队友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她。

　　饭吃到一半，陆洋已经喝多了，其他几个同学你一杯我一杯地敬酒，不时地有人低头跟他说话，他却一直看向陈见夏这个方向。过了没多久陆洋突然起身，走到陈见夏面前：“陈见夏，我喜欢你。”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陈见夏手中的水杯刚送到唇边，听到这句话就愣住了。

　　“行啊洋子，注意都打到前队长妹子头上了。”

　　“眼光不错啊。”

　　“我说化学系的系花跟你表白你都拒绝了，原来是有原因的呀。”

　　……

　　周遭人的声音此起彼伏，陈见夏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她的脑袋嗡嗡作响，有些措手不及。

　　陆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是一条非常漂亮的项链，他递到陈见夏面前，饱含神情地说：“夏夏，做我女朋友吧。”语言真挚而又热烈，在那个满腔热情的年纪，对自己喜欢的女孩，似乎从来不匮乏大胆的表白。

　　陈见夏双手握着水杯，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放下杯子，看了一眼周岩，对方在跟其他同学喝酒，完全没有在意她这边发生了什么。

　　陆洋的手搁在半空中，盒子里的项链闪闪发光。

　　“陆洋在跟你妹妹告白呢，她都傻了。”二浪子朝这边努了努下巴，对周岩说。

　　周岩终于将目光投向她，他微眯着眼睛，在抽烟。

　　“来……”周岩叼着烟，起身走到陈见夏跟前，拿起陆洋手中的首饰盒，将项链取出来，给陈见夏戴上，他左右看了两眼，笑着说，“好看。”

　　就这样，因为周岩的举动，即使陈见夏还没表态，大家都默认了她答应作为陆洋女朋友这件事情。

　　陈见夏尴尬地起身，说是要去洗手间，陆洋追了出来。

　　“夏夏……”陆洋在后面叫住她，“你真的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

　　陈见夏顿住，她没有说话，对方一点也没有察觉出她的心思，只一味想要表达自己的情感：“你放心，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陈见夏还是没有说话，她头也不回地往女厕所的方向跑去，陆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很快便有其他同学过来把他拉回了饭桌。

　　陈见夏站在洗手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未施粉黛的她有一种异常清丽的美，她是好看的，可她也是自卑的。

　　痴痴地站了许久，直到有打扫卫生的阿姨走进来：“诶，怎么水龙头一直开着啊？”阿姨把水龙头拧紧，对于陈见夏的浪费行为嗤之以鼻：“现在的年轻人哦，没吃过苦，不知道节约哦，真是的。”

　　陈见夏连声道歉，从洗手间退了出来，刚好看见周岩去男厕所，鬼使神差地，她跑到他身后：“周岩……”她喊他。

　　“喝酒了？”周岩转身，低头，看着她泛红的脸颊问。

　　陈见夏皱眉：“你……你要去美国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周岩没有接话：“我想尿尿。”说完就想越过陈见夏，往厕所里走。

　　陈见夏冲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这是男厕所。”周岩微笑着努了努下巴，提醒她看清楚门牌上面的标识。

　　“我喜欢你。”她抬头看着他，“周岩，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是我隔音效果太好，否则你一定能听到我砰砰砰的心跳声。”她突然抓住他的右手，拿到自己心脏的位置。

　　她微微地喘着气，不确定对方是否听清她说的每一个字，她就这样看着他，眼神间全是期待，她期待着他的答复，关于所有。

　　男厕所门口不时地有人经过，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向两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周岩始终没有说话，陈见夏尴尬地低下了头，松开抓住对方的手，紧张地无处安放。

　　突然，她看见周岩勾了勾嘴角：“小矮子，等你长高一点再来当我老婆吧。”他笑。

　　直到周岩去美国的前一天，陈见夏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

　　他拿着一束白玫瑰。

　　陈见夏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小姑的叮嘱，很快便看到了那个拿着相亲信物的相亲对象。

　　令人诧异的是，小姑的描述竟然一点偏颇都没有，冬小五确实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又矮又胖的跟屁虫，他长高了长帅了，穿着打扮也很有气质，卡其色的风衣配上一双运动鞋，头发既不油腻也不浮夸，只剪成了清爽利索的短发，柔顺的刘海没有遮住眉毛，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

　　眼前是一个阳光大男孩，跟屁虫冬小五变成了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陈见夏？”冬小五走过来，声音清脆而又响亮。

　　陈见夏点点头，反而有些尴尬。

　　冬小五笑了笑，把玫瑰递给她：“送给你。”

　　陈见夏接过玫瑰花：“谢谢。”

　　冬小五叫来了服务员，点了一桌子菜，还非常有礼貌地询问了陈见夏的口味，整个过程表现地非常得体。

　　“我听小姑说你当了警察？”陈见夏随意问道。

　　“是啊，以前大学本科读的就是刑侦专业，大学毕业以后考了研，研究生毕业就留在了公安系统。”

　　“我以为你会留在北京，毕竟念的是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他笑着摇摇头：“我喜欢垠城，风景好，人也好。”

　　不知道为什么，陈见夏觉得他说“人也好”的时候，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过自己。

　　“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看侦探小说，现在也算是如愿以偿了，挺好的。”

　　冬小五想了想说：“我记得你以前就想赚很多钱，现在也算是如愿以偿了？”说完他自己都笑了，笑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很招人喜欢。

　　陈见夏点头表示赞同：“对，也挺好。”

　　“你变了很多。”冬小五突然收回笑容。

　　陈见夏挑眉：“哦？哪里变了？”

　　“以前你很温柔，说话也是轻言细语，让人有很强的保护欲。”他慢慢地说，仿佛在自己的记忆里寻找童年时候的陈见夏。

　　“怎么，我现在不温柔了？”陈见夏开玩笑道。

　　冬小五摆摆手，立马解释说：“不，现在的你更加有魅力。”

　　陈见夏勾了勾嘴角：“人都是会变的。”

　　冬小五不置可否，他时不时地帮陈见夏夹菜、倒水，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你也变了。”陈见夏说，“我记得小的时候你很调皮，就像是……”

　　“就像是一个跟屁虫？”想起小时候，冬小五咯咯地笑起来，“老是喜欢粘着你，但你又不喜欢我。”

　　陈见夏笑着说：“跟屁虫这三个字是我小姑取的，跟我可没关系啊。”

　　陈见夏原本以为这顿饭会吃得非常官方。坦白讲，她一点也不怕这种应酬，作为一个市场出身，她最擅长地就是应酬，哪种人都可以。只是没想到这种场合也有惊喜，成年以后的冬小五并不是一个世俗的人，他有自己的想法，仍旧单纯而坦诚，这让她感觉非常轻松，就像是跟老朋友叙旧一样，完全没有应酬的必要。

　　吃完饭，冬小五要送陈见夏回家，陈见夏没有拒绝。

　　两人就这样漫步在孟县的大街小巷。

　　冬小五时不时地给她买一些零食，那是他们小时候都非常喜欢吃的小零食，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回忆童年生活，让人无比感慨。

　　孟县的街道并不宽敞，老城区更是显得拥挤，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回走，很快便到了家门口。

　　“不请我进去坐坐？”冬小五问。

　　陈见夏耸耸肩：“如果你能接受小姑的各种絮叨，我倒是不介意。”

　　冬小五笑了笑：“那还是算了，下次我们单独约。”

　　陈见夏点点头。

　　“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

　　冬小五走后，陈见夏没有直接上楼回家，而是转身出了小区门口，往旁边的一个小公园走去。

　　小公园不大，人也不多，但胜在环境清幽，让人身心愉悦。

　　陈见夏找了一根长板凳坐下，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感觉还不错？”

　　很快，那人便出现在陈见夏跟前。

　　陈见夏深呼吸一口，淡淡地说：“是挺好，我也没想到，他竟然变化这么大，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非常绅士，非常温柔，非常照顾我的感受，一切都很好。”

　　K走到她身边坐下：“那你觉得可以发展一下？”他扭头看向她。

　　陈见夏也转过脸，直直地盯着他：“发展什么？”

　　“当然是你小姑期望的事情。”

　　陈见夏挑眉：“你怎么想？”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那是你的家事。”

　　“你不在意？”

　　“你年龄也不小了。”K淡淡地说，“是应该认真找一个男人了。”

　　“可我不喜欢他。”陈见夏，“他虽然各方面都很符合一个未来老公的标准，可我对他没兴趣，怎么办？”

　　“那你对什么样的男人有兴趣？”K哼笑道，“M公寓里面的人？”

　　“你说呢？”她突然把头凑过去，两人之间仅鼻尖之隔。

　　“陈见夏。”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一点？”

　　“安分？”她笑，“我怎么不安分了？”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呢，从古到今，女人不该是专一且认真的吗？”

　　“凭什么？”她嗤笑，“凭什么只有你们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到处风流，我们女人不可以？”

　　K皱眉，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陈见夏堵住双唇，她轻轻地吻了他：“但如果你舍不得我，不想我跟其他男人在一起，那你要了我啊，只有我的男人，才能有资格管我的私生活，明白？”

　　K顿住，没再吭声。

　　“我脸上有脏东西？”K见陈见夏一直盯着自己，不禁问道。

　　陈见夏伸手附上他的眼角：“有泪痣的男人是不是多薄情？”

　　K笑了：“你还会看相？”

　　“我不会看相，但是我有直觉。”陈见夏强调，“那是一种女人与生俱来的直觉，可很准哦。”

　　“怎么，你的那个初恋男友也有泪痣？”K问得很直接，事实上，关于陈见夏的流言蜚语早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能够有今天这个地位，还得感谢那个神秘的初恋男友。所谓情场失意，商场得意，在陈见夏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陈见夏顿住，她冷冷地说：“那么如果你是他，是不是会后悔当初就这么抛下我？”

　　K皱眉：“我不是他，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如果，如果有，也是假如。